21
那天之後,謝安璃就真的再也沒來過學校。
我沒有再為這件事難過,因為現在的我完全沒有時間想這些勞心傷神的事情,必須凝聚起所有理智完全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就連吃飯的時候面前也擺著英語單詞表。
偶爾會有人過來和我說話或者找我填寫畢業紀念冊,我也是不理不睬的態度。我才沒那個心情去在意別人的評價,別人的感受。謠言盛行的時候我都用不著,現在就更用不著了。
也許是因為這樣,連韓默蕭也不得不漸漸地和我疏遠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學校里也完全沒有人再提關於我和傅雨希的傳聞。
學校里的話題人物總是快速地更新著,就像學校里的風雲人物也總是在更換一樣。傅雨希離開之後,那些曾經私下紅著臉討論著他的事的女生們也只是難過了幾天,馬上有了新的討論對象。
漸漸的,班上沒有人再提起傅雨希的名字。原來就算是傅雨希,也逃脫不了被淡忘的命運。
初夏的幾場雨過後,院子裡地面上的畫經過沖刷,顏色比起之前淡了不少。
幾個月前它剛在這裡出現的時候,院子裡的小孩子因為覺得新鮮天天跑到這裡玩,在那張臉上開心地叫喊著踩來踩去,現在終於也覺得厭倦了紛紛去找新的玩具。
複習的強度越來越大,我半夜常常會看書看到一半就趴在桌子上睡著。覺得很累沒有力氣繼續複習的時候我就會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路燈下張傻笑著的臉,自己就會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疲憊感也隨之漸漸消退,然後我就再坐回書桌旁繼續複習。
我想,如果有一天那些色彩淡到看不見了,我會不會和他們一樣,把傅雨希忘記呢。
22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我又回到了學校。
我本來想在家裡好好睡一天來慶祝高考結束,卻接到美術社杜老師的電話讓我們這些高三社員去美術教室取回畫具。其實就是暗示我們把柜子里的所有東西拿走為新社員讓道,說得再難聽點就是收拾好你們的東西趕緊滾,不禁感嘆他真是寡恩薄義。
我把自己的柜子收拾好之後,又留心了一下傅雨希的。好在他之前放在這裡的東西都已經取回去了,我可不想再背著兩個畫板一手拎一個桶大白天在路上走秀。
我本來想等韓默蕭來了之後跟她好好打個招呼,然後再一起去吃飯之類的,但是她卻遲遲都沒有來。我只好在杜老師的催促下開始幫她收拾柜子再把東西送回她家。看來我今天註定無法擺脫走秀的命運了。
我沒有想到的是,韓默蕭柜子里的東西居然比傅雨希還少,裡面除了幾隻筆就只有上次見到的那個放在她架子上的畫圖本。
我記得去年她說過畢業時要送給我一幅畫做禮物,我現在偷看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
我偷偷翻開那個本子,前面幾頁全是空白的,又往後翻了幾頁結果還是一樣。
難道她還沒開始畫麼?我納悶地把本子放回原處,卻有什麼東西從紙頁間掉到了地上。我好奇地撿起來一看,卻發現是幾張我和傅雨希牽著手的幾張照片,大概是謠言剛開始傳的時候保存下來的那些。
這些東西她還特地保留著做什麼,我心裡一陣無語,然後打開本子一頁一頁地往後翻,想看看裡面還有沒有其他的。
翻到倒數第幾頁的時候,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那頁貼滿了我和傅雨希在橋上的照片,大約有四五十張的樣子,密密麻麻讓人看起來格外驚悚。
我趕緊翻到下一頁,結果上面是我和謝安璃擁抱的那些照片。
再下一頁,是我把錢還給那些男生的照片。
看到這些照片,幾個月前的那些辛酸再次湧上心間,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韓默蕭也算是細心了,連我自己都放棄了查明真相,她還在一個人積攢著這些證據。
無論拍這些照片的人是誰,我都不想再去追究了,因為後來發生的一切歸根結底並不是因為那些照片,而是我的意志不夠堅強。說到底這個人也很不容易,在清晨里膽戰心驚地躲在角落裡忍著寒風一個勁地按著快門,最後還要花錢把這上千張各不相同的照片全部洗一遍再按照順序排起來,這樣辛苦的工程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對我夠上心的了。
我嘆了口氣想把本子收起來,腦子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奇怪念頭衝進來,讓我無法動彈。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只是感到渾身不對勁,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迫在腦子裡強迫我思考。
是這些照片麼,這些照片我已經看過無數次了,裡面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而且那天晚上在謝安璃家,我們幾個人一起看也都沒有發現什麼。
那天晚上……腦子裡似乎有一根線牽著我往那邊走,我很不舒服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憶,那天晚上謝安璃要我和傅雨希去他家商量對策,然後拿出了一些照片。後來我和韓默蕭也趕到了,她也拿出了一些照片卻被傅雨希嫌棄了,嫌棄那些照片不僅少,還有一張和謝安璃是重樣的……
重樣的?
我猛地睜開眼睛仔細看著紙頁上的那些照片,沒錯,那天晚上看到的照片是,後來我和謝安璃的照片也是,雖然每張照片的時間距離極其短暫,卻沒有一張是重樣的。
如果有有一個人有相同照片的話,也就只能說明——那個人擁有可以無限複製的底片!
恐懼感帶著無限涼意迅速席捲了我的全身,我顫抖著手指繼續往下翻,翻到了本子的最後一頁,然後驚喘一聲像碰到什麼滾燙的東西一樣把它丟了出去。
那頁紙上用大片大片的金紅色寫滿了大大小小的「去死!」,那個「死」子的筆跡,和寫在教室牆上的「死」字一模一樣。
而在那些恐怖字眼的中間貼著一張小小的照片,看起來是像是從畢業照之類的合影里剪下來的。照片上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小辮,眼睛彎彎的全是笑意,嘴角的笑容像是春天最明媚的陽光。
這個女孩,是小時候的我。
而現在在她的臉上被畫滿了詭異的塗鴉,嘴唇上被塗上了鮮血和獠牙,使她看起來像個猙獰的惡魔。這種塗鴉的方法看起來十分眼熟,我拼命回憶終於想起來了,是我生日那天傅雨希送我的那副被塗鴉的完全不像樣子的畫像!
我一直認為是傅雨希跟我賭氣,所以幼稚地把我的臉畫成那個樣子解氣,原來是我誤會他了麼。
更過分的是,照片上的臉被刀片之類的東西劃了一道一道的劃痕,那些痕跡又深又狠,一眼就看出割照片的人對上面的女孩的恨意不是一般的深。
我呆呆地看著被扔在地上的本子,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該怎麼對自己解釋眼前的這一幕。
「小簡?」
韓默蕭的聲音在美術教室里響起來,這是我最希望聽到的聲音,卻也是我最害怕聽到的聲音。
聽見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我低著頭不敢看她。明明我沒有做任何虧心事,卻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她發現了掉在地上的素描本,慢慢蹲下來伸手去拾。
然後她把本子一頁一頁地翻開,直到最後一頁。
「你都看到了,是麼?」我感覺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是,」我勉強撐起笑容,「但是我知道不是你。」
我不想再像那時質問傅雨希一樣質問她,不想給她默認的機會。
我不想再因為懷疑而失去最後一個朋友。
「很遺憾你錯了,」她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確實是我。」
我愣了一下,然後堅定地看著她:「我不相信。」
「你忘了么小簡,」她的笑容漸漸放大,「我曾經說過要畫一幅畫作為畢業禮物送給你。」她撕下一把照片從我頭上撒下來,在我驚訝的目光中笑得愈發燦爛。
最後她的笑容漸漸消失,像看著一個接受施捨的可憐蟲一樣冷冷地看著我:
「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還喜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