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面積達幾百平方米的通訊處里槍彈橫飛,到處是迸濺的燈管玻璃和碎磚瓦礫,整面整面的顯示屏被掃射成齏粉,雷射夜視鏡里除了迷霧狀的深淺綠色,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春草拼了命爬上主機頂端,一邊開火一邊躍起,想跳上喪屍猩猩的後頸打它後腦。但她人還在半空,就被猩猩揮臂重重一撞,炮彈般直摔了出去!
「吼——」
周戎滿頭滿臉都是血,強烈的Alpha信息素極度刺激了喪屍猛獸的狂性。它不顧遠處司南激烈噴火的衝鋒|槍,一腳把設備和鐵架踩成碎片,揮掌就向周戎拍了下來。
周戎連滾帶爬退後,眼角瞥見八|九式重機槍半截被壓在廢墟里,就地滾去伸手拽,這一下竟然被沒拽動!
正當他就要被當頭那一掌拍成肉泥的時候,突然身側傳來一股大力,有人斜著撲過來,拉著周戎滾了好幾圈,猩猩的前掌緊貼著他耳側拍碎了地面。
「英傑?!」
張英傑氣喘吁吁,似乎十分難受:「快、快跑……」
周戎拉著他起身,根本來不及站穩,猩猩拍進地板里的前臂就跟解放大卡車似的掃過來,把他倆同時撞飛了!
司南有生以來頭次感受到這麼強烈的驚怒:「周戎!!」
這時候周遭滿是槍煙,可視條件極差,幾步以外就完全看不清東西了。司南根本無法分辨周戎是不是已經被猩猩撕成了碎片,情急中剛要前壓,衝鋒|槍聲一啞。
沒子彈了!
微沖1250RPM的射速令槍膛燒出了肉眼可見的紅,他身上還有子彈匣,但這時根本來不及上。
就在這啞火的一秒鐘內,猩猩衝著周戎張英傑飛出去的方向,又追了過去!
司南急劇喘息,那一刻他大腦罕見的空白,幾乎什麼都沒有想。
他反手從戰術包下拽出剛才爆破沒用的炸藥,狠狠擲向猩猩,同時抽出匕首在掌心一划!
黑火|藥撞在猩猩後背上,爆炸發出一連串巨響,當即把它震得血肉亂掉,注意力果然轉了回來。
司南胸腔起伏,張開的掌心鮮血縱橫,緊盯著喪屍渾濁的眼睛,一步步向後退去。
儘管沒有任何理論,但公認的事實是,喪屍對A/O信息素具有追逐本能,對Omega信息素又更加敏感一些。
信息素強弱與性激素成正比關係,但捕捉對方信息素的能力卻因人而異。比方說周戎的Alpha信息素氣息非常強橫霸道,捕捉Omega信息素的能力卻很一般;司南的情況與他恰恰相反。
司南對Alpha信息素極其敏感,不良反應也很強,但他本身信息素卻非常微弱——這其實是常年打抑制劑的關係。
周遭出現了極為短暫的安靜。春草從幾十米外昏頭漲腦地爬起來,通訊大廳另一側,周戎用手肘艱難地支撐起身體,血糊得滿臉都是。
兩秒鐘後。
猩猩仰天長嘯,毫不猶豫一頭沖向司南!
司南掉頭就跑,閃電般衝出大廳,身後地面顫抖狂震,喪屍猩猩緊追不捨地跟了上來!
「我操他媽……」周戎帶著滿身瓦礫,搖搖晃晃站起來,總算從無數重物下拔出八|九式重機槍,一邊上裝甲彈一邊沙啞吼道:「草兒!英傑!還活著嗎?」
春草開口就是一陣帶血的嗆咳:「怎麼跟司南去了,快追……咳咳咳!」
周戎伸手去拉張英傑,但剛一碰到,就只見張英傑觸電般震了下,往後一避。
「怎麼了?」周戎問。
走廊外喪屍猩猩的吼叫越來越遠,時間萬分緊迫,微光中只見張英傑面色晦暗灰白,嘴唇乾裂,眼圈出現了濃厚的青黑。
他終於放棄了什麼似的,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不該救我的,戎哥。我被感染了。」
周戎霎時呼吸一頓。
張英傑撩開褲腳,只見襪子邊緣有塊皮肉蹭破的地方,被地下水泡出紫黑,已經開始潰爛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戎哥?」張英傑笑道:「別這樣,來,給我把槍……最後這點時間別浪費了,讓我再陪大家一程。」
「戰士不該自殺,也不會變成怪物,讓我以一個士兵的身份戰死吧。」
·
司南颶風般衝下樓梯,剛落地便抓住扶手,借力翻身縱躍下一層——他手掌剛從扶梯上鬆開,下一瞬鐵質扶梯就被喪屍猩猩撞飛了出去!
剛才衝出通訊處後他沒有順來路往回跑,而是從相反方向衝進了樓道。雖然是倉惶中無法選擇路徑,但無形中狹窄的樓道空間對喪屍猩猩產生了一定的阻礙。
他跑出樓道後一頭扎進走廊,足足過了五六秒猩猩才咆哮著撞裂樓層,追了下來。
急速奔跑中司南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東西,甚至連反手掏槍的間隙都沒有。他都不知道自己極限速度能有這麼快,途中遭遇了幾撥喪屍,竟然都被他光憑速度就沖了過去。
Omega信息素強烈刺激著猩猩的捕食慾,高逾四米、重達數噸的巨型怪獸就像碾路機,轟隆隆跟著碾壓下來,將隨後的幾撥喪屍全部壓成了淋漓的血泥!
幾道曲折走廊轉眼就到了盡頭,迎面一個岔路口,左右都籠罩在濃郁的黑暗裡。
司南腳步一緩,連續六個多小時激烈運動又沒有進食,內臟抽搐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
就那零點零一秒的停頓,喪屍猩猩從身後撲來,當即把司南拍得摔上了牆!
嘭地悶響,司南直直噴出一大口血。
他感覺自己簡直是被坦克撞了,強烈的痛苦淹沒了所有感官。眩暈中他從牆壁滾落地面,恍惚看見喪屍猩猩對自己奔來,身下的地面在劇烈震盪。
不,他想。
我還有很重要……很關鍵的事要做,不能就這樣結束。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潛意識從何而來,也說不清所謂關鍵的任務是什麼。司南雙手顫抖,從腰後抽出六|四式手|槍,對空一個點射。
金屬通風管應聲而落,把喪屍猩猩砸得趔趄!
司南踉蹌爬起來,拖著幾十公斤軍械往前奔,邊跑邊迅速給衝鋒|槍換上彈鼓。喪屍金剛完全被激怒了,三兩下把比人還粗的通風管扯成了碎片,簡直就像超音速戰鬥機一樣掠到身後,張開血盆大口就對他的背影咬下來。
腥臭口氣已至頭頂,司南腳步陡然一拐,兩步踩上牆面,借力凌空翻身。
他的身體在半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轉,幾乎緊貼著猩猩低下來的頭頂,一下騎在了它後頸上!
喪屍猩猩瘋狂扭動,不斷撞擊周圍,牆壁燈管紛紛墜落。致命的顛簸讓司南頭破血流、全身撞傷,但他雙腿緊緊絞住喪屍後頸,咬牙用衝鋒|槍抵住了這怪物的後腦。
旋即他按死扳機,狂風暴雨般的子彈霎時直接射進了它頭顱里!
嘭——
持續十多秒毫無間隙的極高膛壓,令衝鋒|槍管到達強弩之末,終於毫無疑問地爆膛了!
爆炸那一刻司南的意識極為恍惚,被掀飛出去時甚至都沒感覺任何疼痛。半空中他的身體帶出一瓢血線,飛出數十米後,直直掉進了岔路盡頭的深坑——
【生化重地,擅入立斃】
黑暗中綠色的指示燈幽幽閃爍,亮如鬼火。
砰一聲慘烈撞響,司南落到坑底,霎時噴出一口血箭。
他的耳朵被血蒙住了,鼻腔中不斷湧出熱流,身體微微痙攣顫慄。他竭力睜眼想保持神智清醒,但視線卻越來越渙散。
黑暗如鋪天蓋地的羽毛,輕柔地掩蓋了所有意識。
·
「Noah……」
「Noah!」
女子快步穿過花園,蹲下身,抱住了背對著她的小男孩:「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進去?」
陰霾的清晨,微風夾帶著泥土咸腥的氣息。花園鐵架下墨綠森然,然而黃玫瑰已經凋謝,滿是硬刺的枝頭只剩寥寥數片枯瓣。
「爸爸不喜歡我。」
小男孩注視著腳下,剛被翻過的泥土尚自新鮮,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爸爸不喜歡我。」
女子按著小男孩的肩膀令他轉身,美麗憂鬱的眼睛注視著兒子。
她穿著深粉色絲綢的連衣裙,五官秀麗深邃,亞麻色秀髮微微捲曲,淺色瞳孔猶如純淨的琥珀。那種戰勝歲月的美貌令人砰然心動,但當她注視著什麼的時候,眼底卻總有種帶著淡淡的憂愁:
「為什麼呢,Noah?」
小男孩抿著嘴角,半晌才小聲說:「他抓我。」
女子拉起兒子的手,輕輕捋起衣袖,手腕上幾道抓痕觸目驚心,血肉泛出微微的青黑。
「……爸爸累了。」很久後女子答非所問道,「他方才睡下了……跟媽媽回去吧。」
小男孩不再抗拒,被母親牽著手,向花園深處走去。
「媽咪。」
「嗯?」
「為什么爸爸睡在木頭盒子裡?」
不遠處教堂頂端,彩繪玻璃鑲嵌在牆壁上,十字架刺向陰沉的天穹。這次母親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停下腳步,俯身親了親兒子柔嫩的眉心:
「有一天爸爸會離開木頭盒子,永遠回到我們中間……」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點悲傷,但仍然十分輕柔,說:「那一天不會太遠。」
·
「……咳……」
「咳咳咳!」
「咳咳!」司南猛地嗆出一團濃血,雙手發著抖撐起身。
有好幾秒時間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想不起發生了什麼,甚至連神智都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但緊接著過去幾個小時的記憶飛快閃回,劇痛也密密麻麻爬回神經,受傷的內臟令氣管痙攣,讓他哇地嘔出了胃裡最後一點水。
喪屍猩猩有沒有死?
那個叫周戎的……吊兒郎當跟兵痞似的,又意外很靠譜的傢伙得救了嗎?
司南好不容易止住乾嘔,想著周戎,狼狽不堪地俯在地上喘息,慢慢坐起身。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咚。
這聲音在靜寂的空間裡格外清晰,司南一抬頭。
這是一座位於地底的圓形玻璃實驗室,頭頂不封,邊緣有升降機通向上層空間。環形合金牆壁泛出白光,映亮了中間約有足球場大的試驗場地。
又是一聲隱隱更響的——咚!
司南望著試驗場正中的景象,瞳孔不自覺縮緊,終於明白了剛才昏迷中的自己是被什麼驚醒的。
那是一具棺材。
黑漆松木,略帶泥土,仿佛剛從上個世紀的英國莊園中起出來,在這座現代化生物醫學設備環繞的試驗場中,簡直說不出的突兀。
更突兀的是一柄巨大的白銀十字架斜斜刺入棺蓋,十字架邊緣有花葉雕飾,已經磨損氧化得非常厲害,幾乎將整座棺槨攔腰切成了兩個部分。
咚!
棺蓋向上一頂。
咚!!
泥土簌簌而落。
司南站起身,趔趄著退後,胸腔因為恐怖的預感而急劇起伏。
咚!!!
巨力讓棺蓋咔擦開裂,白銀十字架翻倒地面,發出沉重的撞擊!
司南反身沖向升降機,用力按鍵,控制面板毫無反應!
砰——!
沉重的棺蓋裂成兩段,伴隨著又似魔鬼又似野獸的慘叫,棺槨中的黑影翻身坐了起來!
司南緊緊注視著它,一個極度恐怖的猜測從心底升起,寒意籠罩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