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這是一片不輸於豫州的沃野,而且東臨大海,百姓們生活本該富足安康。
然而戰亂是一切的終結,所有的安穩,圓滿,安居樂業,都會因為戰亂而終結。
而戰爭又是一切的起始,當戰爭結束的時候,大地會回到本來的面貌,至於人......大地也許並不在乎。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大地或許都不希望人這種東西出現。
亂世之中兵沒有什麼秩序可言,官府的約束力在這個時候等同於零。
曾經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人們,被百姓們揪出來打的比比皆是,打的狼狽不堪。
而這其中,誰也不知道被打的人是好還是壞,壞的官員被好人拉出來打,好的官員被壞人拉出來打。
失去了秩序之後,沒有人可以倖免。
你覺得你不去參與,安安心心種田就好,可是當你種好的糧食剛要豐收,很多人一擁而上把糧食搶光 ,當你覺得自己有間屋子可以棲身,回到家卻發現早已被別人霸占,這樣的時候,你又會如何選擇?
那麼接下來的改變就是,不想參與的人也會參與其中。
無來城,是青州的州治所在。
青州的州治並不是在青州正中位置,相對來說,離冀州並不是很遠,大概只有七八百里。
無來城如今被青州大賊甘道德占據,這個人在青州也算是一個傳奇了。
被人稱為屠王之王。
青州這邊,被大楚皇帝楊競封的王大大小小有十幾個,誰也不服誰,所以打的昏天暗地。
可就在這時候,別人已封王,甘道德帶著四五百人才剛剛舉起反旗。
就是這區區四五百人,先是搶奪了一位地主豪紳的家裡,獲取了大量金銀,然後購買武器裝備,隊伍發展到了一千多人。
這一千多人就把縣城給打了下來,占據縣城搶奪府庫,別人都以為甘道德會就在這裡發展,以一縣之地擴充實力,可是甘道德卻帶著他那一千多人的隊伍走了,帶著搶來的金銀財寶和糧食,一頭扎進了六百里水泊。
在這沉澱了一年多,甘道德帶著一千多人的隊伍襲擊了另外一個大賊的營地,趁著那人領兵出征的時候,把對方的物資搶劫一空,還一把火燒了對方的營寨。
這一下徹底激怒了那個大賊,帶著數萬人馬來攻打。
可是水泊之地,易守難攻,那大賊半個月都沒能攻入,只好悻悻離去。
可是走到半路上,正人困馬乏的時候,甘道德帶著人走水路抄近道繞過來,打了個伏擊。
一千多人,那數萬人的隊伍打的哭爹喊娘。
從此,甘道德開始他的屠王之路。
第二年,他殺了所謂的真命王,得錢糧降兵無數,只隔了半年,又殺了東山王,一樣的收穫巨豐。
三年多來,他不斷領兵征戰,青州境內大大小小的王,已經被他宰了十一個。
如今,這無來城變成了他的根基之地,青州有一多半在他手裡抓著。
剩下的那幾個王抱起團來對抗他,這才勉強維持住平衡,沒有被甘道德再次一一擊殺。
然而此時此刻,甘道德在青州已經沒有對手,他擁兵三十萬,自稱屠王,風頭無兩。
無來城中,他改建了原來的青州節度使府,規模擴大了不止一倍,新建的地方被他稱之為屠王台。
效仿古人,登高台拜朝日,受王爵之禮。
其實每個人在某個瞬間,都會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而這種幻想中,往往都還會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期盼自己有著無與倫比的運氣。
之所以這樣期盼,是因為每個人一邊自命不凡,一邊又平庸無奇。
運氣,是每個人都能想到的最好的捷徑。
甘道德也是這樣覺得,而且他的運氣一直也都不錯,從最初帶著四五百人開始到現在,他這三四年來順風順水,戰場上未嘗一敗。
他今年才三十歲,意氣風發。
「大王。」
有手下急匆匆從外邊跑進來,一進大殿,就跪倒在地上叩首道:「兗州送來書信。」
甘道德眉頭微微一皺,兗州送來書信?他根本就不認識兗州的人,一個都不認識,誰會給他送來書信。
送信的人抬頭道:「慕先生的來信。」
甘道德立刻一喜:「慕先生?快把信送過來。」
手下人連忙爬起來,快步到了甘道德身前,雙手捧著書信呈遞上去。
甘道德打開書信後仔細看了看,然後臉色就有些變化。
他手下有幾員大將,都是勇武之人,也在戰場上所向無敵,殺人無算。
這幾個人,被甘道德成為五虎將,是他學著很多很多年前,諸侯混戰時候,某位大諸侯手下有五虎將的故事而起的名字。
五虎將之一,被稱為東虎將的醜夷俯身問道:「大王,慕先生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過,也很久沒有消息,這次突然送信來是什麼意思?」
甘道德道:「慕先生說,他已經聯合了兗州山海軍,準備攻打龍頭關,搶奪冀州。」
西虎將廖凡華笑道:「好事啊,都說冀州寧王不好惹,是什麼狗扯的人皇,還說什麼他的寧軍所向無敵,我倒是真想去會會。」
甘道德嘆道:「可是時機不大對......」
他把書信放在一邊,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此時寧王李叱,正帶著他的全部兵力抵抗黑武人,北疆戰事正酣,我們若此時出兵冀州的話,怕是要背罵名。」
醜夷道:「可是大王,咱們當初起兵,多虧了慕先生的支持,沒少出錢出力......若是就這麼駁了慕先生的話,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甘道德道:「當然不能,慕先生說過,他奔走各處,都是為了咱們,他在信里說,他去兗州,假意輔佐山海軍,是為了促使山海軍攻打冀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山海軍打的差不多了,咱們再把冀州奪下來。」
醜夷道:「這是好事,如果怕名聲不好聽,我們想個好聽的理由不就行了。」
他笑了笑道:「就說聽聞山海軍趁著寧王抵抗黑武人之際,居然偷襲寧王,我們看不過去,出兵協助寧王攻打山海軍。」
甘道德忍不住笑起來:「你這話說的雖然不要臉,可著實是有用......」
甘道德起身,在大殿裡一邊踱步一邊思考。
慕風流當初找到他,承諾給他無窮盡的物資錢糧,讓他舉兵起事。
這些年他順風順水,其實都和慕風流有關,慕風流這個人很可怕,交遊廣闊,而且財力雄厚。
甘道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慕風流會選擇他,但是他知道慕風流讓他成了現在的屠王之王。
而慕風流在臨走之前告訴他,等待時機,率軍殺出青州,至於是什麼時機,到時候自會有消息來。
此時,這消息來了。
甘道德沉思一會兒後說道:「這樣......為了確保不會被百姓們罵死,咱們再多一個準備。」
他看向醜夷說道:「你親自寫信給那幾個聯合起來和我對抗的什麼什麼王,告訴他們,我要出兵冀州,但是我又不放心,在我出兵之後他們會不會偷襲無來城,所以他們必須一起出兵,如果他們不出兵的話,那我就只能傾盡全力先把他們都滅了,再出兵北上。」
醜夷哈哈大笑道:「那些勞什子的王,怕是會被大王一句話嚇尿了褲子,我回去之後就立刻派人去送信。」
甘道德嗯了一聲:「讓他們幾個先走,進冀州之後,若是有人罵我們,那就先罵那幾個好了。」
他看向其他人:「去整頓軍備,在青州留下五萬人駐守,提點二十五萬大軍,等那幾位勞什子王的兵馬集結之後,我們就殺入冀州。」
眾將抱拳:「是!」
兗州,西京城。
曹獵的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搖了搖頭:「先生知道我為什麼不答應嗎?」
慕風流俯身道:「實在是不知少主的想法,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若錯過了,怕是以後再難奪取冀州,也再難拿回豫州。」
曹獵道:「先生剛才說,罵名給梅岩就是了,不是我的......可是先生,人之所以怕有罵名,是為什麼?」
他問完了之後,就等著慕風流的回答。
慕風流一時之間,不知道用什麼措辭回答。
曹獵道:「人怕有罵名,是因為人有良心,沒良心的人才什麼都不怕,所以這罵名不是背在頭上的,是在心裡的,而且最可怕的罵名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心裡給的。」
他對慕風流笑了笑道:「先生殫精竭慮的為我謀劃,我感念先生的忠義,可是先生,有些事,我曹獵還是做不來。」
慕風流愣了好一會兒,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曹獵拒絕他。
按照常理來說,這麼好的機會,但凡是人心裡有那麼一點點貪念,都不會放過。
可是曹獵,在他看來最有機會和李叱爭雄的人,居然此時此刻還在講什麼仁義道德,在講什麼底線......
曹獵見他表情有異,走到慕風流面前認真的說道:「先生,我確實說過,為了贏李叱可以不計手段,哪怕顯得髒一些都沒關係,但不能做國賊,哪怕以後真的是我贏了,我站在高處俯瞰萬民,萬民仰望我,也會在心裡想著......看那,國賊卻成了國王。」
他笑了笑,緩和了一下語氣後說道:「還是要多謝先生的謀劃,咱們還是徐徐圖之,不要心急,大不了我也答應先生,不去幫李叱,不幫就是底線了,再去打,實在有些傷良心。」
慕風流沉默片刻後,俯身一拜道:「我為臣下,不管如何謀劃,其實,都還是要聽少主的吩咐,臣下,亦不敢忤逆少主的決斷,少主放心,我不會再勸少主了。」
曹獵笑著點了點頭:「先生大善。」
慕風流道:「那少主先休息,我去見梅岩,勸他不要出兵了。」
曹獵嗯了一聲:「辛苦先生了。」
不久之後,海嘯王府。
梅岩眯著眼睛看嚮慕風流:「你說吧,應該怎麼辦?」
慕風流道:「打!」
他看向梅岩大聲說道:「此時不打,再無機會,一舉拿下冀州,整個北境都是大王的,大王就可與楚皇比肩,一南一北,皆為帝王。」
「好!」
梅岩大笑道:「就聽你的,出兵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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