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勸說

  車馬行。

  李叱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養成了一個習慣,想什麼事情的時候,就會爬到牆頭上來,坐在那看著外邊。

  然後想起來,這個習慣其實不是他的,而是高希寧的。

  高希寧總是喜歡爬到高處去,發呆的時候,就要坐在牆頭上發呆。

  想到這李叱忍不住笑了笑,這不由自主的笑意里有那麼一丟丟的小甜蜜。

  坐在高處的李叱只是把整件事回憶了一下,習慣性的做一個復盤,往往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看似發呆,其實腦子裡千迴百轉,連其中細節都琢磨了不止一遍。

  整個布局在他腦子裡經過復盤之後,他最大的收穫就是發現自己嚴重低估了曾凌。

  餘九齡走到不遠處喊了一聲:「當家的,吃飯。」

  李叱應了一聲,順口問了一句:「吃什麼?」

  餘九齡道:「你再不快點,大概是剩下什麼你吃什麼。」

  李叱道:「我身為一家之主。」

  餘九齡道:「然而沒有什麼屁用。」

  李叱嘆了口氣,說了一聲了解,然後從牆頭上跳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想到......上面果然沒有下面踏實。

  好在他們現在有地宮。

  兩個人並肩往回走,餘九齡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大早節度使曾凌就讓人把銀子送來了,送銀子的人一再請求要見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見?」

  李叱道:「我不肯見,他回去之後曾大人大概就明白我什麼意思了。」

  餘九齡道:「可我也不明白啊。」

  李叱回答道:「我不見他的人,意思就是不想再和他打交道,而他似乎很想和我打交道,可是那十萬兩又不是和我打交道的銀子。」

  餘九齡明白了,李叱是嫌錢少。

  客廳里眾人正在閒聊,李叱沒到,飯菜都在桌上擺著,可是沒有人會先去吃。

  不知不覺間,李叱這個當家的身份,好像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李叱笑道:「這多不好意思,你們這樣等我,就顯得我的地位好像有那麼一丟丟高似的,真是羞愧羞愧。」

  他一屁股坐下來。

  師父長眉道人瞪了他一眼:「洗手去!」

  李叱連忙又起身:「是是是......」

  餘九齡嘆道:「也不知道高在什麼地方。」

  洗手回來,眾人一邊吃飯一邊閒聊,就在這時候外邊當值的夥計跑進來,說是曾大人派人送來一份請柬。

  李叱起身把請柬接了,打開看了看,是曾凌請他到節度使府里赴宴,時間是三天後。

  唐匹敵笑道:「他是急於想和燕山營搭上線。」

  李叱嗯了一聲:「羽親王已經死了,不管是不是他殺的,這件事也封閉不了多久,消息一定會傳出去,到時候青州軍崔燕來,豫州軍劉里,說不定就會有所動作。」

  「現在想要做點什麼而提出來的口號,其實一點兒都不當回事,之前劉里說是為朝廷平叛,現在也可以說替朝廷征討,畢竟死了個親王。」

  李叱道:「羽親王一死,那兩個人說不定就會聯手來攻,曾凌是沒把握,所以想拉攏燕山營。」

  唐匹敵道:「他大概是覺得,燕山營也是冀州的勢力,所以拉攏起來比較容易。」

  餘九齡笑道:「他真當燕山營是他手裡的工具呢,讓來就來,讓動就動,還得自己動。」

  眾人全都看向餘九齡,餘九齡立刻低下頭。

  李叱看向坐在旁邊的莊無敵問道:「莊大哥,曾凌想拉攏咱們燕山營這事,你怎麼看?」

  莊無敵沉思片刻,認真回答:「得要錢。」

  餘九齡道:「那是自然,讓咱們自己動,再不給錢?」

  眾人再次看向餘九齡,餘九齡選擇閉嘴。

  「之前請莊大哥派人回去了一趟,告知大當家暫時不要出兵過來,就是因為我想到了這一點。」

  李叱繼續說道:「羽親王和曾凌,不管誰死,只要死了一個,冀州城內軍心必亂,哪怕是曾凌贏了,冀州軍也會有所動盪,若是羽親王贏了,冀州軍更會亂作一團,所以只要聽到消息,崔燕來和劉里一定會覺得機會來了。」

  「那時候想到了,我讓莊大哥派人回去告訴大當家千萬不要心急,現在還是有必要再提醒大當家一次。」

  李叱看向莊無敵道:「一會兒吃過了飯,我寫一封信,莊大哥你安排人送回燕山。」

  莊無敵點了點頭後說道:「知道了。」

  李叱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笑著說道:「大家這麼客氣做什麼,我看你們吃飯,一直都沒吃我這邊的幾盤菜,來來來,咱們把菜盤位置緩一緩,大家都嘗嘗。」

  他這話一說完,所有人都按住了自己面前的盤子。

  餘九齡冒死說道:「除了你面前那三盤菜之外,其他的菜都是吳嬸做的,你那三盤菜是我寧哥做的。」

  李叱心說怪不得。

  他看向坐在不遠處的高希寧,無奈的嘆了口氣後說道:「他們按著盤子就按了,我這邊的菜是你做的,為什麼你也要按住你那邊的盤子?」

  高希寧一臉堅決:「就按!」

  李叱道:「你按就按吧......在座的各位,雖然也都按了,可是誰都沒有似你這樣,按出來菜在人在的氣勢。」

  高希寧還是一臉堅決:「我這盤菜,好吃!」

  李叱終於懂了。

  這一桌子菜,他剛回來的時候看似沒有人沒動過,實則早就已經被動過了。

  原本的情況應該是,這一桌子的菜,其中大部分都是吳嬸做的,只有三盤是高希寧做的,而且混雜其中。

  但是這些賊人,一個個都比猴兒還精,所以把愛吃的菜放在自己面前,而把高希寧做的菜放在李叱面前。

  李叱問:「這菜,光從表面上看,一定看不出來哪個是吳嬸做的,哪個是寧哥做的,我想求一個真相,你們是怎麼猜到的?」

  眾人看向高希寧,餘九齡道:「她先動的手。」

  高希寧扭著頭看向門外。

  李叱以為她是有些淡淡的愧疚,所以臉紅了,他側頭看了看,高希寧正在咧著嘴樂呢。

  與此同時,燕山營。

  大當家虞朝宗坐在書桌後邊看書,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從小就是。

  他也一直都要求燕山營里的人多讀書多認字,可是沒有誰會真的願意去學。

  有那個時間,這些漢子們更願意去喝酒聊天,天南地北高談闊論,比認字不舒服?

  他也無奈,所以在燕山營里,他有些時候會覺得自己稍稍獨孤了些。

  這也就造成了一件事,他雖然極為親和,和手下兄弟們都很好,但是想找人聊聊的時候,總是會選擇山寨里讀過書的人聊。

  或許是讀書的時間太長有些疲乏,他把書冊放下,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然後注意到了桌子上那封信,那是莊無敵派人送回來的,信里說現在冀州城局勢瞬息萬變,大當家千萬不要心急出兵。

  他對李叱的才能當然信服,而且他一直都覺得李叱是自己的福將。

  第一次李叱救了他的命,第二次李叱勸說他出兵戍邊給他營造了無與倫比的威望。

  現在整個冀州的百姓們真要是做選擇,寧願選擇虞朝宗這邊,也不會選擇朝廷不會選擇官府。

  就在這時候,山寨的八當家鄭恭如從外邊求見,虞朝宗正好想找人聊聊,鄭恭如又是讀書人,也善于思謀。

  「這是二當家派人送回來的信,你先看看。」

  虞朝宗指了指那封信。

  鄭恭如立刻應了一聲,把書信拿過來看,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李叱的筆跡。

  在書院他和李叱同窗,李叱寫的字是什麼樣子的,他當然記得清楚。

  在那瞬間他心裡冒起來一股火,但很快就壓制下去,他才不願意在虞朝宗面前暴露出什麼。

  「這......」

  鄭恭如看完之後搖了搖頭,像是欲言又止。

  虞朝宗道:「都是自家兄弟,你想說什麼就只管說,咱們燕山營里從來都是暢所欲言,你新來不久可能還不熟悉,其他當家的都很清楚。」

  鄭恭如連忙俯身道:「大當家,這二當家的信里所寫,極有見地,只是......我所想,略有不同。」

  虞朝宗道:「你只管說就是。」

  鄭恭如清了清嗓子後說道:「二當家擔心現在冀州城那邊太亂,咱們出兵的話容易被牽扯進去,會有不必要的損失,這固然是好,但顯得有些被動,就是......就是有些銳意不足。」

  他看向虞朝宗說道:「我這樣說,是不是對二當家不敬?」

  他明知道那是三當家李叱寫的信,卻一口一個二當家,當然是故意為之。

  虞朝宗道:「就算是無敵在你面前,他也不會因為說話而怪你。」

  鄭恭如道:「那我就想到什麼說什麼,大當家,在我看來,雖然冀州城那邊確實亂,三方勢力混戰,可這亂,難道不是機會?」

  「如果等到那三方勢力分出個勝負,誰知道會是多久之後?」

  鄭恭如看了看虞朝宗臉色,見虞朝宗臉色如常,於是膽子大了起來。

  他繼續說道:「現在青州軍在,豫州軍在,恰恰說明青州空虛豫州空虛,武親王的軍隊不可能控制的住這兩州之地,我們若是這般等著,南下遙遙無期,那天下最富庶的青州和豫州,也就不知道落在誰手裡了。」

  這句話一說完,虞朝宗顯然表情有了些變化。

  鄭恭如道:「二當家思謀縝密,這自然沒有錯,但光是等待,卻非爭雄之選,這天下大局,哪有一成不變的道理。」

  「若是現在不出兵,要麼朝廷騰出手來完全控制了豫州青州兩地,要麼就被別的義軍所搶奪,那可是天下糧倉,誰拿了,誰就進而取之。」

  「冀州是什麼,冀州不重要,冀州只是一個跳板。」

  鄭恭如道:「南下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不南下,縱然割據北方一隅又有何用?不下江南,何以談入主中原?」

  虞朝宗臉色又變化了一下。

  鄭恭如知道他的話已經有了些作用,於是膽子更大起來,他試探著說了一句。

  「二當家的想法如此保守,可能和出身有關,不是說出身不好,而是目光確實看的稍顯近了些,畢竟.....咳咳......」

  後邊的話他沒有繼續說,因為他知道意思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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