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鍾小葵

  第89章 鍾小葵

  是夜,微風漸起,小池當中,睡蓮開始隨波逐流。荷葉之上,隨著夜霧漸濃,緩緩凝聚出了一層水珠,在細滑的葉面翻滾,最終垂落於水面。

  最後,勁風拂過,層層荷葉間,睡蓮有些輕顫起來,連帶著其下的池水,亦不斷掀起漣漪。

  許久許久,直到天色將白。

  勁風終止,降臣潔白無暇的額間滲出了細汗,沾了幾縷粉紅髮絲,卻是怎麼也撥不開。她微喘著氣,只覺臉頰滾燙,眼角似有水珠滑出,但已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亦輕輕起伏的胸口前,人影動了動,卻是俊朗的少年已直起身,而後用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她的柳腰上輕輕梭巡,似在辨認紋在那裡的兩圈咒語。

  降臣滾燙的嬌軀不由微顫,因異樣的觸感而緊咬銀牙,將指甲上塗染了粉紅蔻丹的手掌抬起,推了推他。

  蕭硯自知有些失禮,用毛毯將她白的反光、裸露在外間的肌膚蓋住,而後頗為神清氣爽的下了床榻。

  他俯身拾著地上的衣衫,一邊坦然出聲。

  「屍祖既已如願,我們可就兩不相……」

  下一刻,他就覺後腰處被人猛地踹了一腳。

  榻上,降臣用毛毯裹住胸口,咬著牙惱火道:「本姑娘說的是雙修,懂不懂什麼是雙修?」

  蕭硯穩住身形,回首看去,卻見眼前這美艷嬌媚的女子桃花眼輕蹙,雖已無夜裡那般秋波流轉的模樣,卻還是桃腮粉臉,別有一番勾人之意。

  他遂罪過的瞥開目光,不被她的美色所誘惑,道:「蕭某未曾修煉過此類功法。」

  「不會找我學!?」

  降臣真是想一口將他咬死,雖說昨夜確是自己先撩撥的,但也是存了逗弄一番、嚇一嚇眼前這少年郎的心思。

  真是有沒有搞錯!

  她銀牙都要咬碎了。

  所以,蕭硯也是看著她,目光清明,渾身正氣。

  他雖沒說話,降臣卻也好似看懂了他的意思:若不是你先在那拉拉扯扯,怎會造成如此局面?

  她便懊惱的扶著額頭。

  「去去去。」

  蕭硯鄭重其事的穿戴好衣衫,出了房門。

  …………

  這方小院亦同屬於安樂閣名下,是獨立在魚幼姝那庭院之外的。

  蕭硯只覺一夜而過,氣息都好似平穩了許多,清爽的站在院中,能看見天邊已卷出一抹魚肚白,抹抹光亮由遠及近,緩緩灑下。

  他舒暢的呼出一口氣,體內自動運轉著『三分歸元氣』以及『九幽玄天神功』,但幾個周天后,他便略略皺了皺眉。

  他的境界微微增長了些許。

  但與之對應的,便是他丹田終的純陽以及極陰內力亦消散了幾分,似是被人徑直抽走了。

  而丹田之中,原本相對平衡的陰陽兩面,卻頗有些開始互相融合的趨勢,不過,微乎其微。更多的,依還是呈互沖之態。

  他愕然片刻。

  ……

  刻鐘後,蕭硯用過早飯,便打算回去尋降臣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但這次回到院中,他才發現降臣已消失不見了。

  這次是貨真價實的不告而別。

  在夜裡被浸濕的被褥已不知何時化成了灰燼,桌上只留有一張紙條。

  「姓蕭的,沒有本屍祖,看你怎麼辦!」

  蕭硯持著紙條啞然失笑,而後將之焚去。

  這件事上,並不用劃分誰才是虧的那方,兩人不過都是各懷心思,互相利用罷了。

  降臣那般在這一世間幾乎沒什麼敵手的人物,也不會閒的與他來談情說愛。

  何況,蕭硯也沒有這個閒心。

  ……

  洛陽,洛河以北。

  皇城,皇城司。

  衙署中,崔鈺虛眯著狹長的三角眼,捋動著嘴邊的鬍鬚,身上的官威氣頗濃。

  堂下,幾個金吾衛軍校互而對視,卻都是一言不發。

  如今,冥帝已隨朱溫回返汴梁,唯有一直在朝堂上形同透明人的均王朱友貞,以及充作監督的鬼王留在了洛陽,徹查之前洛陽皇城動亂一事。

  正在這一期間,素有「酷吏」之稱的崔鈺便被朱友貞與鬼王以「善刑」之名,借到了這洛陽來。

  官廨中格外沉默,直到氣氛凝重到似要讓人喘不過氣來後,崔鈺才不咸不淡的出聲詢問道:「據知情人線索,那日李司徒被挾持,皇城生亂,而暴動的亂軍中,有你們的身影?」

  有人頂不住壓力,躬身道:「崔府君,我們都未曾進過皇城啊……」

  而後,另外兩人也爭先恐後出聲。

  「對啊,我們不過是被那晉人借李司徒的名義迷惑了,加入了『亂軍』之中……,不過我們雖一時未曾看清真相,卻也只是在皇城之外遊蕩,待朱漢賓朱軍使領人勤王時,我們也是第一時間加入了勤王大軍,其後更是隨軍追敵,不曾觸犯過陛下天威啊。」

  「是啊、是啊。」

  「肅靜。」

  崔鈺冷笑一聲,道:「本府說伱們闖入皇城了嗎?」

  「這……」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其意。

  「本府尋你們三人上堂,正是因你們一直在皇城之外。」崔鈺眼珠微動,掃視著他們,道:「本府只問一個問題,當時,朱漢賓率軍平亂、追敵,你們三人可與其有過多的接觸?」

  三個軍將愣然了下,而後有一人道:「當日,朱軍使確與派了一親信我們接觸過,言我們參與清君側,就已被冥帝不容,不過今後只要與朱軍使交好,他可保我們……」

  崔鈺冷哼一聲,已有些明悟。

  洛陽動亂之前,他尚還在汴梁,但就在動亂的前幾日,那號稱「成聖閻君」的劉成便找到他,以被蕭硯截獲的那封書信為威脅,令他給朱漢賓授權,得以讓朱漢賓能夠在動亂當夜,調動玄冥教洛陽分舵的人手平亂。

  這些時日,他已瞧出了些許端倪。

  那劉成當時在曹州,就與朱漢賓眉來眼去,動機不純。且那日他向朱友貞寫的書信被蕭硯奪走後,馬上就被其用作要挾,充作朱漢賓於朱溫跟前顯聖的手段之一。

  由此客觀,這一切皆是朱漢賓搞出的鬼!

  崔鈺遂自以為明察秋毫的冷笑一聲,暗道還是他輕看了朱漢賓那廝,其居能同時籠絡一介閻君以及那位比他還強上些許的中天位高手。

  看來朱漢賓所圖真是不小。

  堂下,三個軍將面面相看,而後有人硬著頭皮道:「崔府君,我等就知曉這些,你看我們是不是……」

  「慌什麼?」崔鈺拾起一旁的茶杯,緩緩吹了吹茶氣,道:「你等與朱漢賓不清不白,就想如此被本府輕易放過嗎?」

  三人愕然,而後互而對視,齊齊抱拳。

  「我等今後必唯冥帝馬首是瞻!」

  「好覺悟,」崔鈺不斷發笑,道:「就是對象搞錯了。」

  說完,他不待三人反應過來,已向後面出聲喚道:「鍾馗,出來吧。」

  三個軍將驚詫不已,放眼望去,卻見一身材嬌小的少女負手踱步而出。

  她頭戴暗紅飛翅紗帽,身著修身紅衣,一雙紅瞳中儘是凌厲,頗有不苟言笑的幹練氣質。

  崔鈺哈哈一笑,為三人引薦道:「這位女使,為均王近侍統領,亦是玄冥教府君之一,鍾馗。」

  幾人面露驚疑。

  他們素來以為崔鈺是冥帝的人,現在被當頭一棒,竟才得知其居然聽命於均王朱友貞?

  但不待他們消化,那少女已不苟言笑的出聲。

  她嗓音清脆,卻是冷冷的。

  「汝等皆為一廂指揮使,在金吾衛當中或有幾分能量。但爾等之前加入亂軍,便已惡了冥帝,朱漢賓保不了你們,唯有投靠均王,尚有前程可言。均王現今不宜出面,但本使,即可代替他。汝等好生思慮之,到底是跟著誰,才能長久……」

  幾人再次面面相覷。

  眼前這少女,人看起來頗顯嬌小,形如蘿莉的模樣,一身氣勢卻格外凌厲。且她說的話雖然聽起來是好好商量的樣子,但那語氣,分明是有種誰不識好歹,誰就沒機會走出這衙署的意思。

  堂上,崔鈺只是淡定的喝著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果然,三人馬上服軟。

  「願為均王效命。」

  那紅衣蘿莉依還是一臉冷峻的模樣,向他們一人扔去一個小令牌,「從此之後,你們仍然可與朱漢賓親近,但其的一應事宜,以及金吾衛、禁軍中的動向,皆要稟之與本使。」

  幾人有些揣揣,道:「那我等是不是應見見均王……」

  「你等表現好,本使自會令你等面見殿下。且……」紅衣蘿莉斜睨著他們,道:「勸你們莫要有旁的心思,本使與崔鈺和你們坦言相告,就不怕你等泄密,若讓本使察覺到什麼風聲草動,汝等恐怕都想不到會怎麼死。」

  似是她的語氣過於囂張,又是一副嬌小蘿莉的樣子,三個軍校畢竟都還是血性武夫,心下便都有些惱火,當下卻也不敢發作,只能拱著手,敷衍道:「皆聽女使的……」

  那蘿莉暗紅粗短的小眉毛下,紅瞳雙眼倏的微眯。

  而後,幾道形如透明的銀絲忽地自她雙掌間騰卷出現,而後,瞬間繃緊。

  「呲、呲、呲。」

  三人還未反應過來,肩上已是一陣劇痛。

  繼而,那銀絲似有神智一般,瞬將將他們一一纏住。

  幾人驚慌失措,皆是慌忙的亂動掙扎,卻不料那銀絲竟纏的更緊,瞬將他們身上勒出了幾道血痕。

  「女使,這是何故!?」他們瞪著眼睛,嚷聲道。

  那蘿莉卻只是板著臉,而後打了個響指,三人身上的銀絲愈加勒的更緊,使他們全然不敢再動。

  「這東西,被本使喚作『冥水絲』,只需本使一個念頭,汝等馬上就能四分五裂,屍體都拼不完整。這還是本使的手段之一,你等,可明白了?」

  三人已疼的往地面跪去,紛紛哀求道:「明白了、明白了,我們再也不敢輕視女使了……」

  蘿莉再次打了個響指,那冥水絲便忽地自動松落,而後收回在她掌中。

  「好好長個記性,滾下去。記住,為均王辦事,今後可不止一廂指揮使這麼點前程。」

  三人難耐疼痛,皆是一瘸一拐的退出了這衙署。

  堂上,崔鈺好好看了場表演,此時揪著嘴邊鬍鬚,目光卻是在這蘿莉微翹的小臀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些許邪光,而後在其轉過身之前,迅速閃開,笑道:「鍾小葵,你現在可信本府之言?確是朱漢賓那廝起的鬼主意,若不然,本府何至於能讓他平白撿個漏?」

  形如蘿莉,面如少女的鐘小葵仍只是不苟言笑,板著臉道:「本使會如實稟之殿下,你大可放心。」

  崔鈺撫著美須,道:「那均王,是想對付朱漢賓?」

  「不,殿下欲先拉攏他。」

  鍾小葵一臉嚴肅,道:「若如你所言,搶走那封信的人真是朱漢賓的人,我們就需先穩住朱漢賓。若讓冥帝知曉了你與殿下的關係,不但是你,殿下恐都會頗為麻煩。」

  「區區一介朱漢賓,有什麼合作的價值?依本府看,均王就該尋機會除掉他,再與鬼王親近親近,尚還能與冥帝抗衡一二……」

  崔鈺把玩著茶杯,目光在鍾小葵的身上極為隱蔽的貪婪一掃,嘆道:「如今的大梁,恐怕無人知曉冥帝實際掌控有多大的權柄。縱使陛下如此厭他,但冥帝執掌玄冥教一日,權勢即遠遠蓋過均王。」

  鍾小葵卻已冷冰冰的折身向外走去。

  「多說無益,你做好殿下安排的事即可。拉攏朱漢賓,更符合殿下當下的利益。」

  她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已沒了人影。

  崔鈺獨自坐在堂中,目光卻循著她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

  半晌後,他才冷哼一聲。

  「臭婊子,故作清高,真當本府不知你與與均王的關係?若非如此,本府豈能踞於你一介女人下面?」

  「且等著,本府,早晚好好玩弄你。」

  ——————

  鍾小葵出了皇城司,趨馬向朱友貞位於洛陽的王府趕去。

  不同於冥帝與鬼王,朱友貞因在練武一途並無多大天賦,至如今,也不過中星位的實力,故並未參與玄冥教的建立與掌管。

  但有一點,卻能讓朱友貞更受朱溫寵愛。

  因他的生母是朱溫的正妻,現被追封為「賢妃」的張氏。故他雖然性格乖戾,能力不如鬼王,武功也比不上冥帝,卻也多受朱溫寵信,在朝中雖並無多大實權,但惹的事只要沒衝破天,幾不能受到朱溫責罰。

  但如今其忽地開始掌管皇城司,便瞬被冥帝視作了威脅。

  鍾小葵小眉緊鎖,向著北城裡坊趨馬而去。

  她雖名為朱友貞的近衛統領,但實則早年加入玄冥教時,就已被鬼王收納為親信,亦是由鬼王的安排,她才成為了朱友貞的近侍統領,充作監視的作用。

  方才崔鈺所言之讓朱友貞與鬼王親近,若在以往,她會趁勢答應。

  但這兩年,她已發現如今在朝中頗受朱溫器重的鬼王並非真身,故已在暗地裡尋找了許久的鬼王真身,可惜都只是無果。

  真正的鬼王功力不俗,可稱天下一流。能將其更換成傀儡的人,她思來想去,唯有冥帝。

  這也是她不時攛掇朱友貞對付冥帝的原因,為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尋到鬼王的下落。

  她心中思忖,短細的小眉毛已盡數蹙在一起。

  但須臾,她好似發現了身後有一道寒意傳來。

  「吁。」

  她猛地一扯韁繩,冷臉向身後一掃。

  長街兩側,行人熙熙攘攘。

  但她的觀察力卻極為敏銳,只是方才那麼一瞬,已見清了有一道斗笠消失在了街角。

  「雕蟲小技。」

  她冷哼一聲,卻已有了主意,揮退了身後的幾名扈從,獨自向著偏僻小巷而去。

  不消片刻,那斗笠人影果然緊隨而來。

  待入了小巷,鍾小葵便下了馬背,拍著坐騎,將它留在了原處,自己則繼續向里轉去。

  小巷四通八達,尋常人幾能被瞬間繞暈。

  刻鐘之後,鍾小葵嘴角上揚,身形陡然一閃,腳尖在牆上輕盈一點,就已躍過高牆,向來路飛去。

  「小賊,且讓本使看看汝是哪方小鬼!」

  她口中嬌叱,指尖冥水絲飛卷,瞬將石牆劈出數道裂痕。

  但她紅瞳猛縮,只見巷間,唯有一斗笠落在地面,寂靜無比。

  「那個誰。」

  後方,平靜的聲音傳來。

  鍾小葵眼有凌厲,指尖銀絲晃動,已盡數向身後飛刺而去。

  乍然,金屬碰撞聲刺耳響起。

  她十指猛顫,被瞬間傳來的慣力震了一震。

  再抬眼,便見一臉配青銅面具的馬尾男子單手持刀,身形頎長,站在巷尾,頗有俯視之感。

  於他腳邊,數段被斬裂的冥水絲微微扭動,卻已回不到鍾小葵的手中。

  「噌。」

  他橫刀入鞘,雙手環在胸前,下巴挑了挑。

  「我們兩個,誰看起來更像小鬼?」

  「好膽!」

  鍾小葵板著臉,似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指尖銀絲飛卷,不斷向其纏繞而去。

  佩戴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卻避也不避,單掌猛然提起,而後虛空一攝,掌中便有滾滾黑霧霎時繚繞,進而猝然拍出。

  「滋滋……」

  向他飛卷而去的冥水絲似是在空中頓了那麼一剎,而後如水遇見烈火,瞬間氣化消散。

  鍾小葵下意識一怔,「九幽玄天神功……!?」

  但還未待她再有反應,那人影已驟然而至,繼而,一手鉗住了她的咽喉。

  「小鬼,帶我去見見朱友貞。」

  「我要與他,好好談一談。」

  …………

  巷中,鍾小葵的幾名扈從闖了進來。

  「統領,沒尋到什么小鬼啊……」

  眾人茫然張望。

  「咦?統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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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