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王者

  第200章 王者

  「那便,戰吧。」

  天地下的所有一切,都在這一語中停頓了下來,剛才還在死斗的述里朵護衛等人,還有耶律滑哥麾下的等眾,這個時候都停住了拼殺。

  然後,所有人便都呆傻的聽見了一道因弓弦拉得太緊而使箭矢破空的『崩』動聲。

  在人群之中,恰才反應過來的耶律滑哥幾乎毫不猶豫,竟是什麼也不顧,就要第一時間撲向述里朵。

  然而,在他的視線里,卻只見一支羽箭的破甲錐頭狠狠的撕開雨霧,進而勢如破竹的穿透無數細密的雨珠,猝然向著自己而來。

  乍然間,他幾乎是還沒有做出什麼動作,就已只覺自己的面門一陣劇痛,再接著,便只能看見眼前一片血紅。

  「噗。」

  巨大的重力壓著耶律滑哥魁梧的身形猛地向後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兩隻手捧著臉上從眼眶裡透進去的箭矢,猛地爆出震天的慘叫聲。

  但慘叫聲並未持續多久,下一刻,便立刻又有幾支箭如連珠一般的破空而來,次第透入他身上的甲冑內。

  這一下,耶律滑哥便只是抽搐了兩下,便再也不動。

  在失去最後一抹意識前,他腦中所想的,也不過是『這南人用的弓,到底他娘的有多少石……』

  在重甲人群中,耶律堯光呆呆的看著那一挺拔的人影,看著那連珠射出去的數支箭矢,已是呆了。

  事實上,不止是他,便是那些耶律滑哥的麾下,這會都是呼吸一滯。

  所謂大雨滂沱,在這種天色下使弓極易受到雨勢阻礙,弓力縮減不談,在射程受影響的情況下,準頭也會大失水準。

  但偏偏,就是那麼一串連珠箭,穿過十餘丈的戰場,精準且暴力的徑直當著他們的面,堂而皇之的射死了他們那狂妄、暴虐、幾乎差點就要得償所願的滑哥可汗……

  何等神技、何等神力?

  無數人睜眼去看,都只能看見他們那不可一世的滑哥可汗,嘴中噴湧出血,濺起一尺來高,然後一動不動,儼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場中所有人都是悚然一驚,一圈騎兵被傾國、傾城姐妹輕而易舉的砸死,已是有些慌亂。

  小丘下,隔著數丈遠的雨幕,述里朵亦是緊緊盯著那幾乎可堪神射的蕭硯。

  她臉色如冰一般的冷,手中攥著刀柄,但貝齒卻只是難得的死死咬著下唇,在方才那麼一眼之中,竟是在剎那間流露出了那麼一絲鮮見的女兒姿態。

  她能察覺到蕭硯亦是在看著她。

  不過兩人的視線在許遠的距離里猛地一觸,她便迅速分開,不再迎向蕭硯的目光,然後稍稍抿嘴,眼中復又恢復了那一威嚴的模樣。

  但就算如此,她心下的跳動卻依然劇烈,看著那遠處躺在地面插了數支羽箭的魁梧屍體,才終於有了劫後餘生的後怕感。

  萬籟俱寂中,成千上百的披甲重騎漸漸放平了馬槊,站定四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是落在了勒馬立在大隊騎士之前的蕭硯身上。

  蕭硯當然不會多言,他虛眸一笑,進而戴上那具青銅面甲,提起架在鞍韉旁的一柄精良馬槊,倏的向前一指。

  下一刻,沉悶的號角聲便一道又一道響起,厚重的數千重騎碾過小丘,隆隆踏了過去。

  在這期間,那餘留下來的耶律滑哥殘部早已開始撥馬向北逃,他們都是輕騎,雖然心下恐懼,卻仍然有人去拖動耶律滑哥的屍體到馬背上。

  然而幾在同時,他們卻又慌然四顧,卻見左右遠處的雨霧中,此時亦是響起層層的號角聲,再定睛一看,便見是兩支黑壓壓的騎軍,正踏破雨霧而來,都同樣在向北疾馳。

  就算傻子都知道,這些南人騎兵是要截斷他們的退路!

  每個人都變了臉色,那一恰才把耶律滑哥的屍體拖到馬背上的王庭將領更是雙手一抖,一把將屍體推下馬去,狠狠的用馬刺一刺馬腹,死命就開始向北逃竄。

  在他們後面的層層重騎卻只是不徐不緩,如黑色的風暴一般,平舉著馬槊,碾過草原,勢不可擋的直直向北。

  ……

  「母后!」

  整個草原上,頃刻便只剩下了數百騎,傾國尚還在撓著後腦勺,回頭一看,不禁一喜:「大侄子!」

  她和妹妹傾城一併喜滋滋的迎上去,卻見耶律堯光身旁的一騎不動聲色的縱馬上前,擋在了兩方之間,進而在馬背上對著述里朵稍稍一拱手。

  「在下李莽,奉蕭帥軍令,護王后無恙。」

  述里朵眸光微動,她掃了一眼耶律堯光,並沒有馬上過去相聚,而是對著李莽略略頷首,客氣道:「李將軍不必多禮,本後之前與李將軍有過幾面之緣,甚有映像。」

  李莽一臉肅色,先是看了看傾國傾城二姐妹,這二女似乎看不清形勢,硬是從他旁邊繞了過去,和耶律堯光湊在了一起。

  他眼睛一跳,又不知該如何阻止,便稍稍沉吟了下,道:「我等亦是隨蕭帥疾馳至此,蕭帥知王后一夜突圍南下甚是受累,之前令在下護王后回返古北口……」

  「無妨,本後尚有部將在北。」述里朵一撥馬頭,看著幾已看不見的重騎影子,冷麵道:「本後,也想早些隨蕭將軍北進。」

  李莽也並不堅持,遂向對著幾個將佐下令,讓他們指揮著剩下的輕騎靠過來,然後向旁邊避開。

  「蕭帥知王后心憂堯光王子安危,特令在下護他第一時間來見王后,還請王后安心。」

  這『安心』二字,述里朵並不知道其中有幾成意思,但事到如今,她並未有多的想法,只是鬆了一口氣,對著頭戴斗笠的耶律堯光一揮手。

  「母后!」

  耶律堯光是個重感情的男兒,加上被耶律剌葛囚禁了大半年,方才與傾國傾城相認已然有些眼眶發紅,這會被述里朵呼喚,便跳下馬背,向前跑了幾步,脫下斗笠,在大雨中跪拜下去。

  當然,自始至終,李莽都一直勒馬在一旁不遠處,雖背過了身,卻依然有一絲監視的意味在裡面。

  述里朵長嘆一口氣,又欣慰又五味雜陳,下馬拍了拍這個小兒子的頭頂,勉強笑道:「無礙就好,母后這一年,所怕之事,唯有吾兒安危……」

  耶律堯光鼻子一酸,卻仍然只是一副勇敢的模樣,昂著頭,道:「母后,我也要隨蕭叔叔上馬征戰,討伐二叔!」

  述里朵一愣,下意識低聲道:「蕭叔叔?」

  「對,正是蕭叔叔,就是他把我從二叔的手裡救出來的,他是父王的兄弟,和父王一樣勇猛,我很崇拜他。」

  「……」

  述里朵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李莽以及幾個不良人,眸光閃動了一下,直起身:「走吧,隨母后回王庭。」

  「我就知道,蕭叔叔一定能替父王殺回王庭!」

  耶律堯光昂然面向北面,臉上有嚮往的神色,攥拳道:「只有像蕭叔叔這樣,堂堂正正的和二叔決戰,才是真英雄!」

  述里朵自然不置可否,只是面色平靜的翻山上馬。

  傾國卻追了上來,張口就道:「嫂子,世里奇香不是說,這蕭將軍和大哥……」

  王后一臉冷靜,打斷她,道:「世里奇香收集的情報不準確,若真如她所言的那般,蕭將軍又豈會將堯光帶來給本後?」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隱晦的看了眼後面正翻身上馬的耶律堯光,很明顯,後者並沒有聽見具體的對話。

  「這樣啊。」

  傾國恍然大悟,心下一合計,確實是這個道理,便拉著傾城嘀咕了一陣。

  述里朵卻只是默然的垂眸,看了眼那一自己差點用於自刎的唐刀,又想起蕭硯方才恰如天神一般降臨的模樣,更想起那一句『那便,戰吧』四個字。

  待這個念頭升起,她便又想起耶律堯光所言。

  一時間,王后心情格外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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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草原向北,走過一路的屍體,便能看見一支約莫七八千規模的輕騎正在急速南下。

  在這中間,一個將領便對著耶律剌葛大聲喊道:「大王,再有四十里,就是南人古北口的控制範圍,我們是不是該小心一些?」

  「本王早已打探清楚,南面燕地正陷入內亂,收拾亂軍都來不及,哪裡有甚危險?何況,本王麾下近萬驍勇兒郎,來去如風,南人拿什麼與本王爭?」

  耶律剌葛胯下是一匹草原都難見的駿馬,襯得他很高大,往常也極為愛護,但這會他卻已是焦躁的不住的狠抽這駿馬,只為把馬速提到極致。

  可他胯下的駿馬跑的是快,但身後的大軍速度卻只能保持一個度,再提也只有那樣。他口中說著南人不可能北上,但終究還是擔心會有意外,畢竟述里朵出其不意的突圍,一副不顧耶律堯光生死的模樣,顯然是有了什麼消息,便也不得不防,不願輕易脫離了自己的大軍。

  他指著南面,大聲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今日,就算真有南人殺上來了,本王也勢必要擒到述里朵!你們誰能第一個擒到述里朵,本王就讓他入王族!便是王庭的草場,本王也隨他挑選!」

  周遭的將領皆是一凝,紛紛狠狠一夾馬腹,儼然是要帶隊脫離出去。

  這時候,一騎從南而來,遠遠就高呼。

  「大王,滑哥可汗已追到地王后所在!」

  眾人皆是一驚。

  耶律剌葛卻是大喜過望,幾乎是爆喜,連耶律滑哥放跑了述里朵的罪狀的瞬將遺忘,只顧著連連大笑:「好!好!好!滑哥這狗東西,本王果然沒看錯他!」

  他這會也顧不得能不能脫離大軍了,襠下一用力,就要帶著親衛兵馬疾馳出去。

  然而,幾乎是那一騎報捷後的不久,所有人就突然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勁。

  便是耶律剌葛,這會也敏感的一勒韁繩,控住了馬速。

  下一刻,在他前頭的親衛突然大聲道:「大王,南面馬蹄響動!」

  「本王沒聾!」

  耶律剌葛眯了眯眼,狐疑道:「滑哥這廝,這般快?」

  但馬上,他便從這馬蹄聲中聽出了不對勁。

  太多了、太亂了,太急了。

  便是他們急追述里朵南下,都沒有如此慌亂無序!

  在他身後,已有人站在馬背上,恨不得要將身子穿過雨霧,看穿南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幾乎是下意識的,耶律剌葛已經想要撥馬迴轉,一種危機感,開始在他心下響起,使他全然忘記了方才所言的『勢必擒到述里朵』那句話。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勉力瞪眼向南一看。

  便是這一眼,他的臉色就猛地一變,幾乎不待猶豫,便開始向北拍馬:「撤、撤、撤!」

  南面草原上,蹄聲如雷,卻不知道有多少馬在奔動,正朝著此面疾馳而來!

  其實不需要耶律剌葛下令,所有人都已是變了臉色。

  他們俱是馬背上長大的草原漢子,哪裡辨不出這其中的古怪?這南來的騎兵,就算真是耶律滑哥的兵馬,又怎會有如此規模,又怎會有如此慌亂。?

  但七八千騎的大隊,怎麼可能說轉向就轉向,前頭這會雖停了下來,但後頭一二里地還有人在奔馬,更別提雨聲中壓根大半人都沒聽見這一撤退的軍令了。

  而在這轉瞬之間,南面雨霧中,終於有幾隊騎兵慌不擇路的衝出來,一眼看去,便見這些人俱是伏在馬上,幾乎是已將馬速提到了極致。

  但就算這樣,這些人氈帽歪著,連身上的皮甲都已被丟了,似乎只是想減輕那麼點重量。

  這會,他們人和馬都跑得一起吐白沫,連頭也不敢回,抬眼看著前頭堵了這麼一大片騎兵,更是駭得連連轉向,要從旁邊繞過去。

  在他們身後,則是大隊大隊的黑甲騎兵不斷緊緊追擊而來,當先一條大漢,身上竟未披甲,手持一條大鐵槍,胯下坐騎飛快,一槍便捅穿了落在最後一騎王庭騎卒,進而吼聲如雷。

  「爾等雜胡,認不認得你家王爺爺!」

  耶律剌葛眼睛一瞪。

  滑哥那廝追出去六七百騎,就他娘的只剩這麼幾十騎回來?這南人騎兵亦是輕騎,有甚可怖的不成?

  想到此處,他反而要去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這是在草原,他是這個草原的王,後面還有幾萬他的騎兵,這南人膽大包天,竟敢深入草原送死!

  然而馬上,他身後就傳來一個將領驚懼的喊聲:「大、大王!」

  耶律剌葛正抽刀而出,回頭一瞥,當即肝膽俱裂。

  卻見雨霧之中,那些率先追襲過來的南人輕騎突然分列,開始繞向王庭大軍的兩翼。

  而在他們後面,一層層猶如小山一般的重騎連成一條線,倏的就這般直剌剌的撞了出來,當先一排重騎,戰馬都長長吐著白氣,與那片淬著寒光的馬槊交相輝映,正是殺氣騰騰。

  正中一騎,臉帶著一面懾人青銅甲面,全身上下散著冷漠的氣息,只是對著耶律剌葛直直舉著馬槊,提起馬速。

  耶律剌葛頭皮發麻,只覺自己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般,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述里朵、什麼草原王,什麼身後還有狗屁幾萬騎。

  他只知道,自己再不跑,今天必然會被馬蹄踏爛!

  於是,這位豪氣萬丈的漠北王,幾乎是一聲不吭,轉頭就跑。

  他充分發揮了自己胯下駿馬的優勢,繞過了忠於自己的大軍,第一個奔向北面。

  在他身後,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就此上演。

  ……

  這一日,偌大個草原上。

  漠北與中原雙方數萬騎,互相追逐、碰撞、拼殺,一直持續了上百里。

  蕭硯麾下幾部人馬,換著坐騎來往奔馳。截殺、斬首、正面衝鋒,分多處戰場堂堂正正以騎戰摧破了漠北王庭大軍,使之倉惶遁往王庭。

  當此之時,從開平二年四月至開平三年三月,幾乎離開草原整整一年的漠北地王后述里朵,重複尊號,立引大大小小近百部落南下依附。

  面對著那一突然強勢殺入草原的阿保機之結拜兄弟蕭硯,耶律剌葛數遣使者和談,以求自降王號,得一草場放牧,以換蕭硯退兵。

  皆不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