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199章

  塞外四野,凡山川河流,都已被大雨澆灌的變了顏色,唯有泥濘一片。

  大股大股的近千騎士,此時正在雨中覓路前行,雨勢極大,雖已沒了滾滾悶雷,但夜色黑暗,道路泥濘,就算勉強撐起火把奔襲,也難免有夜盲症的騎士只能抹黑前進,這速度便怎麼也快不起來。

  其實,草原上的人,夜盲症的發生率要比中原人高得多,畢竟草原遊牧民族,缺乏耕種的常識,自然不能像中原人那般在一年四季都能夠培育出蔬菜瓜果,就算能夠天天啃羊肉,該有的夜盲症也不會少。

  雖然大部分人通過習武、修習內功,可以緩解這一症狀,但對於普通部民而言,他們沒有軍餉,能保證自己家庭有草場放牧已是不易,哪裡還有本錢去修習武功或者武術……

  所以對於漠北的人而言,夜襲絕對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這也是耶律剌葛就算再怎麼著急,也只能白日才攻寨的原因所在。

  但當下而言,夜裡看不清的什麼毛病早已被拋在腦後,看不見的自己舉著火把摸瞎看路,會不會摔死全憑自己馬術如何,看得見的則是緊緊拱衛著前軍的述里朵不斷向南疾馳。

  蓋因現下局勢危急,已不容大隊因為這麼些許夜盲症的人而耽誤時間。

  大雨中,他們這些漠北精銳騎士手中的弓箭都已失了力道,唯只能倚仗著馬術和後頭緊緊咬著的王庭追兵廝殺。

  但若論馬術,趙思溫麾下的漢兒軍和党項等部族軍又怎能和王庭的遠攔子相比。

  此時,後面緊追不捨的遠攔子一人雙馬,若是戰馬稍稍力竭了,這些人竟然還能在如此雨勢中從這一馬背上躍到另一馬背上,進而也不需要結陣,更不需要呼喝,抽出一柄柄長刀就直直咬著落在尾巴上的党項、韃靼等部族軍進行廝殺。

  他們甚至為了追求速度捨棄了張火,蓋因前頭突圍的大隊中舉了火把,所以只管直直咬著便是。

  馬隊中,趙思溫回過頭,能聽見呼喊廝殺之聲在大隊末尾響動,分不清是己方還是遠攔子的兵馬陷入了劣勢,但憑藉他的了解,那遠攔子理當在騎戰中不會吃虧,尤其是在這種追擊戰中。

  大雨下,馬蹄聲雜沓亂響,幾乎是蓋過了雨聲,不斷有兵戈交擊聲響起,間雜著有人瀕死前的慘叫聲,這些聲音都只是不住的擾動著突圍南下大隊的神經,夾在中間的騎卒便不時朝後望,馬速自然多多少少會因此縮減下來。

  卻見南下這一路,跟在尾巴上的部族軍中,舉著火把的已經寥寥無幾,不少火把因為主人身死,便一齊落下馬去,空著身子的戰馬四下亂跑,嘶鳴不止。

  「不行,這些遠攔子怎的這般快就追了上來!」

  趙思溫眼見又有一隊遠攔子追騎從左側後方逼近,儼然是要通過一波又一波的廝殺緊緊咬住他們,拖緩他們前進的速度,便猙獰大罵:「不要讓他們再如此肆無忌憚!左軍第一二隊,去阻滯他們!」

  漢兒軍當中,即刻就有幾道應令聲喝起,然後旋即就有近百騎勒馬調轉方向,直直撲向正襲來的四五十騎遠攔子,一時間又是一陣廝殺聲響起。

  事實上,這些最先咬上來的遠攔子,每一隊也不過二三十騎,正好是漠北王庭夜間在外巡視的一隊編制,但架不住這些廝本就一直散在外面,也是反應最快的兵馬,幾乎是述里朵恰衝出包圍圈,這些遠攔子小隊就在各自軍將的帶領下,不斷應命從其他地方趕過來,匯入追擊述里朵的行列當中。

  剛開始幾隊,尚是不遠不近的墜在後面,不肯輕易發動攻勢,待匯過來的遠攔子慢慢有了一兩百騎的模樣,他們即開始催趲馬速,分幾面咬住述里朵軍中落後的兵馬。

  他們訓練有素,馬術又極好,每每都是從兩翼散開,從不斷向南的大隊兩邊掠過,對在隊列外面的騎卒施加殺傷。

  幾乎每一次有遠攔子呼嘯掠過,就有十餘漢兒軍或部族軍的騎卒落馬而下,然後他們居然還能夠在這種泥濘的地面上高速掉頭,再回頭衝殺一輪,這一來二去兩次掠襲,造成的殺傷倒是其次,對於拖緩速度來言,卻是極為有效。

  但趙思溫放出來的兩隊漢兒軍亦也有騎戰底子,他們甫一脫離大隊,就迅速合攏在一起,排成鋒矢衝擊陣勢,然後極力控遏住坐騎高速衝鋒,一次衝擊就能將疏散且縱深淺的遠攔子追兵鑿穿,進而兩翼席捲廝殺。

  這麼一個短暫的交手,雖遏制了追騎襲擾,但傷亡也是驚人,兩方都是輕騎,恰一錯開,便是各自殺傷近半,幾十具屍體落馬下去,無主的戰馬高聲嘶鳴著四散逃開,雨中雜著血腥味,幾乎是驟然散開。

  騎軍交戰,與步軍廝殺不同。

  步軍對戰,便是一方不如另外一方,但只要軍將有平均水準的約束能力,而所部又稍稍有些訓練模樣,兩方交戰後,單只是上去用人命填也能和一個高明許多、同樣結陣的精銳步軍相持一陣,畢竟步軍作為個人在軍陣當中並沒有什麼自由活動空間,只能依附軍陣進行自保、廝殺。

  步軍戰敗,往往是因為軍將約束不住才會進行潰散,但彼時兩方結陣廝殺,其實互相的殺傷很少,步軍只有潰散後,被敵人追擊,才是一場戰事中當中死傷數量的大頭。

  所以步軍結陣而戰,就算戰陣經驗遠不如對方,廝殺本事也弱於對方,但也不是輕易能分出勝負的。

  可騎軍對戰卻截然不同,特別是這等兩股輕騎之間的互相絞殺,看的就是各自的馬上本領,看的就是各自能不能把控馬之道玩出花,看的就是兩方的騎戰經驗。

  騎戰中,便是再厲害的軍將,也難以約束好自己的部下,騎戰中機動空間極大,進退都是迅捷,幾乎打的就是個人的騎術、同僚間的配合,一旦這方面不如人,那便是馬上就能被對方衝散打垮,麾下各行其是,再難在戰團中捏合在一處。

  而這些王庭中的遠攔子,本就是整個漠北當中,騎戰馬術最精銳的探馬騎兵,早年間隨著阿保機四處征戰,打過的騎戰不計其數,幾乎是長在馬背上的人,聚散自如,馬背上廝殺精準且穩定,比之漢兒軍的騎兵要高明許多。

  此時他們這一小隊二三十騎雖被稍稍衝散,但仍然能夠在曠寂的原野中呼嘯迴轉,卻是已經死死咬住那派出來的一二隊漢兒軍。

  再然後,便是又有一隊墜在後邊的遠攔子馬上跟上來,替先前那一隊繼續侵擾趙思溫指揮的側後方,顯然就是要硬生生把這南下的大隊死死拖住。

  趙思溫始終都在關注著這些難纏的遠攔子動向,這個時候他個人也完全是無能為力,他很明顯能察覺到遠攔子後面有耶律剌葛的大隊追兵正在不斷逼近,遂當下並不是放慢大隊速度和遠攔子追騎對殺的時候。

  在這萬分焦急中,他也只能咬牙將麾下的精銳騎卒一隊又一隊派出,一次次遏制住追騎侵擾,稍稍幸運的,或還能回來喘一口氣,但基本上派一隊出去,就要被遠攔子纏在外頭奔動廝殺。

  而被打散的遠攔子,基本都會馬上回返到後面的隊列中,調換損壞的兵刃,更換馬力充足的坐騎,稍稍歇息一下,等著下一次再撲上來廝殺。

  就是這麼一股近三四百騎的遠攔子,就把他們上千騎拖得幾乎是身心疲憊,被追殺了一路,都已不知有多少人散落在了外面,至於他們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幾乎是只有天知道。

  趙思溫心下大急,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便提了提馬速,奔到隊伍最前頭。

  「王后、王后!」

  述里朵從馬背上回頭望來,她全身都掩在甲冑下,雨水嘩啦啦的順著盔纓向下淌,當真是冰冷刺骨,但她唯只是一臉冷靜,當下也沉靜出聲:「趙將軍,如此不成,當要馬上變更計劃。」

  這也是趙思溫想要說的。

  按照最初的計劃,他們這部漢兒軍護著王后闖出來,後面吸引火力的世里奇香當要繼續阻擋後面的追兵,那裡的折損可以不計成本,為的就是儘可能保住述里朵的安全和這部最後的精銳漢兒軍,以及這當中絕對忠誠述里朵的一些漠北騎卒。

  但當下來看,世里奇香那裡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竟然就放著這些追兵直剌剌的追了上來,甚至是連後面的耶律剌葛等部,趙思溫這會好似都已聽到了那如雷般的馬蹄聲。

  他目光警惕的向後一掃,似乎想要看穿這雨霧中的夜色,他作為漠北漢將第一人,不論是步戰還是騎戰,經驗都是絕對豐富,當下就已嗅到了危險。

  「王后,不能再容這些遠攔子阻撓了,他們一人雙馬,馬力要比我們充足的多,他們無所顧忌,只用纏住我們就行,待後面的大部追上來,若是從兩翼夾擊我們,可就危險了!麾下兒郎被拖了兩個時辰,已是相當疲憊,屆時就算繞開他們,也決計不能再逃多遠!」

  述里朵美目一眯,只是大聲道:「趙將軍,你想作甚?」

  趙思溫臉上便閃過決絕之色,突然同樣大聲道:「王后,這後面的追騎,交給末將便是!末將雖然不才,但是要回頭攔下他們與耶律剌葛死戰,倒還算綽綽有餘!只是末將這一去,須得帶上大部人馬,末將恐王后身側無大軍遮護,又恐這點精銳兒郎盡數殆盡……」

  述里朵美目一凝,沉聲道:「本後不需要大軍遮護,眾兒郎亦只能勉力帶出,然,本後不能失趙將軍一人!」

  趙思溫卻只是灑脫一笑,道:「末將是漢人,數年前降於漠北,本一介將死降人,是王后在大王面前保舉末將。末將得大王及王后信任,一躍成漢軍團練使,所施展的抱負比在漢地還多。末將所遺憾之事,便是未能早些助大王使漠北崛起,然末將深知,只要王后和大王一人存世,便終能讓漠北不弱於中原諸雄!

  今日,便是末將為大王與王后效死之日!」

  說罷,他就在馬背上一拱手,進而突然一勒戰馬,當即大聲點了數個騎將,在數道應令聲中,即已做出了分兵選擇。

  頃刻,整個大隊便倏的從中腰斬而斷,大部漢兒軍在不住的『吁』聲中紛紛調轉馬頭,儼然是自發的留了下來。

  述里朵回頭望去,只能隱約見到趙思溫所部次第放緩了馬速,轉為便步,竟是連成了一條黑線擋在了追騎的前面。

  所謂突圍,便就是一直向前衝擊,以快打快,因為只要衝出去就有機會。但留下斷後,馬速降低,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再想脫身,已是難如登天。

  直到此時,述里朵才恍然明白,這些在她麾下的漢兒軍,亦有一股漠北軍遠不如的驕傲所在。

  他們作為漢兒,卻亦能成為王庭主力,亦能在這草原上深深紮根,亦能在這草原上殺出一片偌大的威名,甚至被她這個王后在最後關頭倚仗為絕對親衛。

  固然,他們已不屬於中原,但許多漢兒軍本就出生在草原,要麼就是在中原活不下去,才投入草原之中。恰巧,他們也正好遇見了數百年來,對漢人格外看重的漠北王、王后。

  作為與草原諸部格格不入的漢兒軍,當此之時,已被激發出了絕對的驕傲,那是一種傲然於漠北人之上的榮光。

  漠北人素來看不起他們漢兒軍,可他們漢兒軍,難不成就看得起他們漠北人了?

  不論如何,當下之際,述里朵不管從前存了什麼想法,這會只是對眼前這部願意捨命為她效死的漢兒軍大為震動。

  可嘆、可恨,這部可堪重用、幾被她倚仗為最後力量的精銳之師,竟要因此喪於此處。

  但她來不及多加感慨,知道自己不能耽誤時間,只能領著剩下的一兩百騎奮力提高馬速,唯有向南而已。

  ……

  趙思溫冷眼立在數百漢兒軍正中,從雨幕中向前望去,只見也有一條黑線橫列在遠處,人馬都在雨中吐著長長白氣,正慢速而來。

  很顯然,看見有一部超過五百騎的大隊留下斷後,便是那三四百遠攔子也不想再魯莽衝殺,這個時候只是在原地恢復著體力,沉重的喘息著。

  在兩部中間,則是不知多少具屍體陳在泥濘地面,無主的坐騎漫山遍野都是,四面都是嘶鳴的聲音。

  趙思溫及麾下的戰馬也重重喘息著,早已餵飽的馬肚帶都因為消耗太大而變得鬆弛,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戰必死,但凡有乾糧的這會都是揣著乾糧啃,要麼就是拋掉了一些器物減重,準備決死一戰。

  此刻從橫山下闖出來,已約莫連著一口氣奔了兩個時辰,雨勢雖未小,但天色總歸是漸漸放亮,雨霧中,便終於有鋪天蓋地的踏雷聲傳來。

  一支極為龐大的騎軍,已然逼近。

  幾在同時,那三四百遠攔子便也開始躁動起來,馬蹄刨著地面,似乎要馬上衝過來。

  趙思溫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抬起手臂。

  雨霧中,終於闖出了數不盡的騎兵浪潮。

  下一刻,他的手臂便頓時壓下去,兩部純由騎兵組成的隊伍,便即刻飛快提起馬速,狠狠的撞在了一處。

  然而,成千上萬的追兵,又怎會因為這麼寥寥數百騎而耽誤許久功夫,趙思溫部,不過只能夠遏制住遠攔子的糾纏而已。

  待兩軍接戰,無數王庭騎兵當即一分為三,一部纏住趙思溫的漢兒軍,另外兩部只是稍稍停滯,便繞過向南而去。

  ……

  耶律滑哥提著長柄大刀,幾乎是完全沒有在趙思溫那裡耽誤上片刻功夫,他一眼就看出述里朵定不在此處,便只管向南沖便是。

  當此之時,他竟已然沖在了所有追兵的最前頭,蓋因他作為先鋒軍主將,麾下騎兵戰馬配備最多,這會發狠追擊述里朵,早已是踹了一半人馬,供應剩下的人紛紛都是雙馬,有的人甚至是三馬,一路追了兩個多時辰,換馬不換人,若是有累的吐白沫的坐騎,也只是棄之不顧,只管南下而已。

  當下這會,他身側已經從最開始的兩千騎爆減到了只有五六百騎的模樣。

  但正是如此,他便是憑藉著超高的機動性沖在一支支追兵的最前頭,連耶律剌葛都不知何時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心中的執念,讓他不顧一切都要擒到述里朵,便是上天入地,他拼死都捨得!

  「滑哥可汗!看前頭!」

  有一將領直直向前指。

  耶律滑哥瞪大眼睛,卻見層層雨霧中,有一部人馬的影子終於顯現了出來。

  在他們後面,還有一些脫力倒地的坐騎,以及一些由騎轉步的士卒,正紛紛抽刀向此衝來。

  「哈!是述里朵、是這賤人!」

  耶律滑哥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這部人馬最前頭的那一英姿非凡的苗條人影,便激動的全身顫慄起來,他看都不看那些衝過來的士卒,一提韁繩,襠勁用足,頓時就控著坐下的高大神駒衝上前去。

  同時,他還不忘癲狂的大笑:「王后已沒了馬力,從左右包抄,截斷她的後路,本汗看她怎麼逃!」

  耶律滑哥這一聲喊的極大,幾乎是貫徹原野。

  護在述里朵兩邊的幾個侍女臉色一變,紛紛驚懼的向後望去。

  王后卻依然平靜的很,她長呼一口氣,已經能察覺到有兩部呼嘯著的騎兵正從兩翼繞上來,幾乎是要截斷她的後路。

  後面,兵戈交接聲已經響起,顯然是再次陷入了廝殺。

  再後面,耶律滑哥的笑聲還在不斷傳來。

  「大嫂,兄弟來看你了,可還認得本汗爾?」

  「嫂子,你快走,俺們姐妹去會會他!」旁側,傾國傾城終於忍不住,她們實則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個突圍居然搞成了這般模樣,便只留下這一句話,一拍胸膛,勒馬轉去。

  但述里朵並未因此顯得多麼輕鬆,她緩緩一勒坐騎,面不改色,從腰中抽出唐刀。

  幾名侍女和幾十騎拱衛著她,亦是紛紛抽出長刀。

  大雨中,一部幾十騎的小隊已然在折損了數匹戰馬下,趕到了他們前面。

  事實上,就算他們不趕上來,述里朵等人也已經跑不動了,他們一行人在路上被不斷糾纏,損耗的馬力要比追兵高得多,中間已經換過一次戰馬,眼下馬力已經到了最後的地步,卻沒有讓他們喘口氣的時間。

  在計劃中,述里朵他們理當是有時間甩脫追兵,然後尋一個地方休整再南下的。

  但便是她自己,都沒想到世里奇香那裡壓根就沒有阻攔分毫,或許世里奇香也不會想到,遙輦弟弟會一戰不接,就兀自逃命了……

  「五十里……

  「本後記得,再有五十里就是古北口控制的區域了……」

  述里朵臉色平靜,只是平靜自語。

  五十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個時辰耗盡馬力,或許就沖了過去。

  但現在的情況,卻偏偏沒有了馬力……

  她緩緩打量著手中那柄鋒銳的唐刀,猶記得這是昔日在幽州分離時,她向蕭硯討要的信物。

  然則,此物在現在,對她唯一的用處,或許只能夠在最後關頭,自刎一用。

  「王后,奴拼死衝散他們,您快走!」一侍女眼看著前頭那部騎兵既不來廝殺,也不繼續運動,只是擋在前頭,哪裡不清楚他們的意圖。

  「不。」

  述里朵持起唐刀,鐵盔下的美目英武無比。

  「本後,亦能衝殺。」

  「事不成,或是本後的命也,還望諸位莫要怪本後。」

  幾個侍女唯有低聲啜泣而已,便是那幾十騎,這會也是無言。

  一部又一部的追兵從兩翼繞上來,耶律滑哥的笑聲好似也越來越近,幾乎是要殺穿擋在後面的護衛。

  述里朵便冷冷一笑,勒馬轉向,手指只是死死攥著刀柄,儼然不打算輕易受辱。

  念她堂堂王后,又怎會向耶律滑哥這等渣滓低頭?

  ……

  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幾乎是就在耳邊響起。

  述里朵眼神銳利,只是稍稍眯眼,一步不退。

  廝殺中,她已能看見耶律滑哥醜陋的臉僅距她只有幾十步的距離,偏偏其好似就是要直直殺過來也似,手中大刀揮舞不停,竟是能和傾國傾城稍稍拼殺一二。

  但他就是不急,只是慢慢指揮著部下磨著傾國傾城二女,而他自己,則只是在遠處癲狂大笑,不時加入戰團,砍去幾人的性命。

  轉眼間,剩下的侍衛已然折損五成。

  述里朵面色平靜,只是盯著前方,閉上了眼睛。

  然而,馬上她就錯愕。

  這馬蹄聲,似乎不是前面雨霧中傳來的。

  大雨中,耶律滑哥所部顯然也是一愣,紛紛茫然的向南望去。

  雨聲很大,幾乎是廝殺聲稍緩,耳中就只剩下了嘩啦啦的雨聲。

  但除此之外,那猶如悶雷的馬蹄聲,卻還是不斷從南傳來。

  愈來愈近、愈來愈重。

  馬蹄聲,籠罩四野。

  須臾——

  「喂,當真要戰否?」

  原本閉目只待在最後關頭自刎的述里朵倏然一下睜開美目。

  當此之時,她一點也不在乎那耶律滑哥好似已逼近她二十步之內,一點也不在乎什麼狗屁的生死,只是秋波轉過,看向南面來路。

  雨霧之下,南面一道不高的丘陵上,層層疊疊的重甲騎卒,正滾滾直涌過山丘。一排排淬雨的丈長馬槊直直舉起,閃耀著寒光。

  無數頂盔貫甲的騎士,則只是簇擁著一個身形挺拔的人影騎馬走在最前面。

  「南人?」

  耶律滑哥亦是一愣,猛地勒停坐騎,卻是下意識倒吸一口冷氣。

  視線之中,仰視過去,卻見這重騎一眼望不到頭,單是橫面一掃,起碼都有千騎上下。無數馬槊高高舉起,直衝天空,卻是泛著無盡的殺氣,讓人忍不住顫慄。

  這天地下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眼中停頓了下來,不論是廝殺聲、兵戈相交聲,都掩了下去。大雨滂沱落下,只是澆得四野一片寂靜。

  當此之時,這人影手中,一張巨弓已拉如滿月,一支箭矢泛著森森冷意,正直面耶律滑哥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看見述里朵望了過來,他便洒然一笑,一箭射出。

  「那便,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