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東窗事發
聽得喝斥,耶律質舞有些失措,赤足倒退了去。
也不知她是因為那一聲喝斥,還是驚詫述里朵亦在幽州,反而就是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退到了車廂最里,目光四下掃視,似在尋找她那副古樸的薩滿面具。
但又過了一會,她才倏的記起,那面具在漁陽,就被打碎了,不知下落,便低下了頭,完全不敢與車廂外的述里朵對視,蓋因後者的目光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分外攝人。
述里朵卻是不動神色的上前,笑著伸出手:「姬姑娘可有傷到哪裡?本後料想,此事應為誤會,奧姑或不知內情,讓姬姑娘受驚了,本後代她賠禮謝罪,如何?」
王后很捨得下臉,完全不覺此舉會墮了她的身份。
相反,她很清楚,此次誤會可大可小,全憑蕭硯如何發作而已,可若去向蕭某人打圓場,反而才是落了下成,說不得還會傷了大家的和氣。不如就藉此安撫姬如雪這個當事人,避輕就重,穩住這少女,比和蕭硯說多少廢話都管用。
姬如雪瞥了眼馬車外的蕭硯,搖了搖頭,避開王后的手:「在下無礙,王后不必擔心。」
她並不是什麼睚眥必報的人,更不想因為這種不必要的事破壞了兩家聯盟的氣氛,且她方才瞥了蕭硯,後者也並沒有給她遞那種借題發揮的眼色,遂只是道:「大薩滿不知其中緣由,心生誤會在所難免,在下都能理解,王后勿憂。」
說罷,她折身抱起還在呼呼大睡的阿姐,輕輕跳下馬車。
一旁,一直插不上話,卻是滿臉冷汗、後怕不已的上官雲闕急忙上前,接過阿姐,小聲嘀咕道:「還好你沒事,你是沒看見,方才你們久未下馬車,蕭郎那臉陰沉的喲,真是嚇死人了……」
姬如雪抿了抿嘴,她剛才那麼短短的片刻間,實則也有些怕,卻是什麼也沒想,而是怕她沒有機會把『明月幾時有』這首詞親口唱給蕭硯聽。
生死一念間,多餘的什麼想法都來不及想。
「姬姑娘通情達理,倒是本後狹隘了。」那邊,述里朵笑了笑,而後美目看向蕭硯:「姬姑娘等人跋涉而來,料想蕭將軍也有安排,本後就不多叨擾了,待明日,本後定當遣使賠禮,以慰……」
「小事爾,王后言重。」
蕭硯抬手打斷,道:「本將說話算話,大薩滿而今安然送還,誤會既已解除,王后這會便一併領回去吧。」
述里朵眯眼一笑,也不多言,一拂袍裙,駕馬折身而去。
世里奇香持了一件大薩滿的法袍,披在尚有些虛弱的耶律質舞身上,又取出一面具,掩住了後者稍顯蒼白的英氣臉頰,而後令隨從牽馬過來。
耶律質舞原本只著一件素衫,這法袍倒遮住了那曼妙的身姿,這會騎在馬背上,雖重新戴了面具,但似是還能看到她迷茫的表情。
現在,世里奇香心下暗惱,卻也無法多加放肆,遂只能急慌慌的要去追上述里朵。
「等等。」
耶律質舞突然一勒韁繩,而後轉頭望向遠處那道紅袍人影,清靈聲音里雜著出塵之感。
「蕭硯!」
正完全不顧眾人想法,也不顧姬如雪羞怯,握著她柔荑的蕭硯應聲回頭,蹙眉望去。
耶律質舞呆了一下,似是有些忘記了想說什麼,幾息後,才惱怒道:「你勝之不武!」
她聲音很大,像是要把兩個月來積攢的情緒一下子宣洩出來,讓一眾不良人都霎時警惕的看著她,唯恐這位漠北「女武神」突然暴起。
但蕭硯理也不理她,也未去在意她如何知曉的自己名字,拉著姬如雪略顯冰涼的手就往府邸進去。
前者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紅袍人影被一眾人簇擁著消失在了視線里,便再次呆呆一愣。
她錯愕的看著世里奇香,「他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後者啞然了下,低聲道:「奧姑,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再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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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是被捏著鼻子疼醒的,正不滿的哼哼著,一睜眼,眼見降臣那張帶有寒霜的狐媚瓜子臉,霎時驚的向後一縮。
這一縮,卻是讓她一下子撞在了床架子上,又是疼的捂著腦袋,小臉一垮、嘴角一撇,就有了哭唧唧的模樣。
「不許哭!」降臣伸出素手一指。
阿姐一撇嘴,捏著小拳頭,紅了眼睛,大聲道:「不哭就不哭!」
「我問你,是不是忘記給那漠北小姑娘扎針了?」
「誰忘了?額明明……」
阿姐初還理直氣壯,說了一句,就倏然一驚,眼神飄忽不定,不敢去看降臣冷冷的樣子。而後,才委屈巴巴的道:「額說忘了嘛,實在是雞蛋太好吃嘞,香噴噴的,額吃飽了就犯困,一犯困就……」
「打住。」
降臣卻是舒了一口氣,「是你忘記扎針就行,若不然,都要懷疑是我的法子出了問題。」
「不過沒扎針而已嘛,又不是什麼大事。」
「哼,本姑娘一世英名,就這般毀在了你的手中。」不料,降臣一聽這嘀咕,反而再次掛起了寒霜:「本姑娘就不該貪這一回懶!」
「你在說些什麼東西,額都聽不懂。」
降臣瓜子臉一沉,恐嚇道:「因為伱忘記扎針,那漠北小姑娘甦醒,險些重傷了姬如雪。現在,我可是沒臉在這裡待下去了,你自個回蜀中吧。」
「!」
阿姐小臉一緊,瞬間跳下了架子床,一邊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鼻涕,一邊哇哇的向外跑。
馬上,外頭就傳來了侍女的驚呼聲,而後,阿姐就被領著去見姬如雪了。
「哼哼。」
降臣拍拍手,盈然坐在廂房裡,她剛才確實是尷尬至極,蓋因她在漁陽向蕭硯打了包票,言耶律質舞落在她手裡,半點問題都不會有,這人都送到眼前了,還能出岔子,真是丟死人了。
不過說起來,這也是她咎由自取,也著實怨不得阿姐。也好在沒有出什麼大的意外,不然說不得就要變得棘手了,蕭硯這一個百年難遇的『道侶』,她可不願撒手。
沒過許久,蕭硯就臭著一張臉尋了過來。
「嚶嚶嚶,姐姐知錯了……」
他甫一進來,降臣就好似早知他要來一般,立馬飛撲過去,摟住了他的胳膊,可憐兮兮的搶先出聲。她眨著桃花眼,狐媚子臉上露出了無辜的小表情來,分外的楚楚可憐。
蕭硯先是宕機,而後想要抽出手臂:「屍祖這是做甚?」
降臣卻是死死的摟著,仰著狐媚子臉明知故問道:「你難道不是來尋本姑娘的麻煩麼?」
「哦?」
蕭硯面色平靜,不動神色道:「那屍祖想怎麼彌補過錯?」
後者瞪大了桃花眼。
而後,她一把鬆開了手,不可置信道:「好你個姓蕭的,竟真是為了尋我麻煩特意來的?」
蕭硯蹙了蹙眉,隨口應聲:「你自己說的,知錯總要彌補吧?事雖未出什麼意外,但總歸是屍祖的承諾沒做到……」
「好好好,姓蕭的,本姑娘為你做了這麼多,比不得你這小情人受一次驚嚇是吧?」降臣咬牙切齒,提起藥箱就要向外去:「本姑娘走!從此以後你我老死不相往來!」
她毅然決然,氣勢洶洶,竟是頭也不回。
蕭硯嘆了一口氣,無奈道:「若非屍祖哄騙阿姐去尋雪兒,我何至於過來?阿姐吵著鬧著要看看雪兒哪裡傷了,將我趕了出來,我豈不知是屍祖要見我?」
降臣的步子一頓,而後順手將藥箱放下,左顧而言它:「是嗎?我卻不知阿姐去尋姬姑娘了。」
前者再次臭臉。
「好了好了,與姐姐私會一面,又不是要吃了你,還不情不願的?」
降臣哼哼道:「擺著這副臭臉,誰想見你?我就長話短說了,這兩個月,姐姐我為了你的事,可是想盡了法子,終於是尋到了好辦法,可以讓你一勞永逸。」
說罷,她便瞥著蕭硯的臉,柳眉上挑。
後者正色起來,立馬上前,伺候降臣坐了回去,而後捏著她的香肩,好言道:「方才,是蕭某不識抬舉,還望屍祖大人有大量,莫要與蕭某一般見識。」
「叫姐姐。」降臣繼續哼哼。
蕭硯動作一頓,繼而馬上坦然道:「好姐姐……」
「這才像話嘛,方才那事揭過不提,確實是本姑娘疏忽了,本姑娘認。但你可不能無視本姑娘為你做的事,姓蕭的,你可別忘了,在漁陽咱倆說過的話。能助你實現所有野心的,這天下的女子,唯有我!」
降臣立起了身,她並不需要蕭硯伺候,人家現在一身紅袍,掌控千軍萬馬的實權人物,她可不想因此讓蕭硯覺得,她是存心想折他威風。
不過蕭硯顯然沒這麼想,正色道:「屍祖為蕭某盡心盡力,蕭某定也不負屍祖。」
降臣顰了顰眉,但也懶得糾正這稱呼,便道:「法子嘛,很簡單,還是在那漠北小姑娘的身上,她修的是正統薩滿教的功法,與那多闊霍也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你不想換她的血,但可以讓她助你破除這『出馬』的危害。
不然屆時你殺心禍害神智,很大可能是走火入魔而死、說不得也會冒出一個『阿兄』出來……」
她說著,折身在那一堆書卷里翻翻找找,很快就取出一面寫有娟秀字跡的小冊子:「這是本姑娘在漁陽,通過研究她寫出的一份內功,你先練一練,看看有沒有出入。」
蕭硯頓時驚為天人。
這練武一途,向來分為『外功』與『內功』。
前者不必多言,主要是搭配招式,專練剛勁,將自己的實力最大可能的施展出去,或可能稍有點感悟,都能融合自己的理解,創出個一招半式來,但制人則有餘,卻自衛則不足,下限很高,但上限卻也很低。
內功則不同,行氣入膜,以充實全體,雖不足以制人,但練至爐火純青之境,非但刀劈劍刺不能損傷其毫髮,且等閒之輩連近身都做不到,也就是俗稱的『罡氣護體』,可謂是極大拔高了自身的上限,甚而是沒有上限。
降臣鑽研『九幽玄天神功』自不提,這邪功或可能是她數十年的心血,但這隨手掏出來的內功心法,真的就能三言兩語的創一門出來?
但蕭硯也並不懷疑,隨手將之揣進懷中,抱了抱拳:「屍祖厚禮,蕭某必銘記於心,」
降臣抱著胸,狐媚子臉上揚,哼了一聲:「空口無憑,多說無益。」
蕭硯一時不得已,眼睛一瞥,看見了堆在那邊的書卷,立即計上心頭。
他大步過去,也不須研磨,抬手抽出一面宣紙。
而後當著降臣的面,以指作筆,指尖煞氣滾滾繚繞而出,在紙上形成金戈鐵馬的字跡。
「媚甲天下之媚——
「天生麗質難自棄,回眸一笑百媚生。」
「嗯?」
降臣瞥了一眼蕭硯,臉蛋上霎時有些淡淡的酡紅髮燙,愈顯得魅人,桃花眼水汪汪的瞪著他:「你真是這般想的?」
「字字屬實。」蕭硯伸指立誓,義正言辭。
「果然還得是蕭郎。」
降臣頓時喜笑顏開,摟著蕭硯的脖子,嫣紅小嘴在他臉上亂親一通,「來,好好獎賞你一番。」
後者臉上一陣尷尬,「屍祖,打住、打住。」
降臣卻是不鬆手,反而傾身過去,附耳在蕭硯臉頰邊,輕聲道:「姓蕭的,姐姐現在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
她略仰著臉,吐氣如蘭,倚著蕭硯全身都軟軟的,淡淡的桃花香沁於鼻間,桃花眼更是溫柔似水、蘊藏著莫名的情意,特別是這紅唇輕啟,貝齒輕咬著下唇,令後者幾是差點把持不住。
但他還是馬上止住了想要吻下去的衝動,恍如正人君子道:「屍祖莫要因為一時意動,被擾亂了思緒。」
「怎麼,怕你的小情人傷心?」
降臣眨了眨眼:「姐姐不爭的,叫她一起也無妨。」
蕭硯有些肅色,「屍祖……」
但倏然,降臣的臉色一變,桃花眼警惕的虛掩,咬牙道:「姓蕭的,這是怎麼回事!」
前者也霎時一驚。
因降臣已用塗有蔻丹的指甲勾下他的前頸領口,有幾抹淡淡的吻痕便顯了出來。
「郎君,晚膳已備好了。」
這時,外間突然響起了喚聲。
蕭硯大喜,大步向外:「肚子都餓了……」
後面,降臣銀牙緊咬,她掐指一算,就已算到了是誰奪走了蕭硯那積蓄大半年的精力。
那可是她眼饞了大半年的!
「述里朵?
「好、好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