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2

  淡漠的,沒有任何情緒的一眼。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看她。

  南夏怕被人發覺,不敢跟他對視太久,很快移開視線,剛要說話,就聽到陳璇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替她說。」

  陳璇對她使了個眼色,伸出三根手指:「三個。」

  南夏:「……」

  像是被這答案震住,現場靜了一瞬。

  眾人忽然又全都向顧深看去。

  都知道他是其中一個,也都見過當年他是怎麼把這位清純端莊的大小姐放在掌心裡寵的。

  顧深向後一靠,一隻腳又重新踩回沙發,嘴角掛著痞氣的笑,像是對這情況漠不關心。

  桌上手機這時震了,他接起來:「等下打給你。」

  旁邊兒男生打趣:「喲,女朋友查崗呢?」

  顧深扯了下嘴角,從桌上拿起盒煙往外走。

  南夏把手放在膝蓋上。

  他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經過她背後,帶起一陣風。

  南夏覺得口乾,後背也忽然發燙。

  她把長發撥到一邊,露出後頸,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喝了口。

  冰冰涼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流下去,後背的溫度逐漸降下來。

  不到十分鐘,顧深回來了。

  他應該是淋了雨,頭髮上有細密的雨珠,眼底卻忽然浮起幾分倦意。

  旁邊男生笑:「顧神,被女朋友管了?」

  南夏看他。

  顧深沒回應這問題,隨意往嘴裡灌了口酒。

  普普通通一個動作,放他身上就是有種肆意的痞勁兒。

  *

  遊戲很快重新開始。

  這會兒進行到「大冒險」,一個女生揮著記號筆要在男生襯衫上畫王八,男生不讓,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裡追逐打鬧。

  那女生腳底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子撲進南夏懷裡,黑色的記號筆在南夏純白色的裙子上畫出又黑又粗的一條長線,從左胸一路到了腰間,分外鮮明。

  女生嚇了一跳,不停喊對不起:「你這衣服要不我幫你洗乾淨吧。」

  她早聽說過南夏衣服貴,起碼幾萬,賠是賠不起的。

  她一摔過來南夏就立刻伸手扶住她,往後一仰差點兒自己也摔了,不知道被身後的誰扶了下。

  南夏坐穩後,語氣溫柔地安慰:「沒事兒,只要你沒摔著就行,這衣服不值錢的,我自己處理就好。」

  南夏聲音又柔又暖,完全不像看起來那樣有距離感。

  女生晃了下神,再次提出幫她洗,南夏沖她微笑著搖搖頭,示意她沒事。

  女生坐回去跟旁邊人感慨:「南夏好溫柔好軟啊,難怪顧深喜歡,我剛才都被迷住了。」

  說話聲隱約傳入顧深耳中,他掌心發燙,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下來。

  *

  幾輪遊戲後,話題尺度升級到限制級。

  陳璇也玩嗨了主動喝了幾瓶酒。

  空瓶又轉到南夏。

  於錢喝得滿臉通紅,問:「姐,快老實交待你第一次——」

  顧深冷冷瞥他一眼。

  於錢頭上像是被澆了盆冷水,瞬間清醒。

  他生硬地轉圜:「第一次接吻多長時間——」他舒了口氣,「這能問吧姐?」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顧深是她初戀,她初吻肯定是跟他。

  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既然來玩了自然要玩得起,南夏落落大方道:「能問。

  但當時我太緊張,忘了是多長時間。」

  於錢哪能就這麼放過她:「姐你就說個大概時長。」

  他轉頭一拍顧深,「要不哥你說也行。」

  顧深冷眼看他,伸手按住空瓶,聲音也冷:「能轉到我再說。」

  南夏垂睫。

  他根本不想提跟她的絲毫過往。

  顧深隨意轉了下酒瓶,指向於錢。

  於錢一開始還挺高興,結果沒想到一連九輪都是他。

  他向來愛起鬨,今晚得罪的人不少,這麼多輪下來底褲都快被扒光了。

  眼看顧深又要轉瓶,於錢忙伸手按住酒瓶求饒:「我錯了哥,我真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顧深眼神冰冷依舊。

  於錢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南夏:「姐——」

  以前他瞎起鬨的時候被顧深收拾,就去求南夏給他求情,這會兒純屬習慣性反應。

  南夏就那麼看了顧深一眼。

  顧深沒看她,把酒瓶輕易地從於錢手裡拽出來,放在黑色桌面上一轉。

  於錢眼睜睜看著瓶口轉向他——左手邊那個人。

  只差一點,就又是他。

  到底是手下留情了。

  他嚇得夠嗆,捂住胸口欲哭無淚,向南夏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南夏沖他微一點頭,視線又回到顧深身上。

  也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她起了作用。

  *

  遊戲玩得差不多,大家又開始唱歌。

  十二點整。

  南夏向來早睡,到這會兒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她正想喊陳璇一起走,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於錢正拿著話筒唱歌兒,一看見來人就罵:「臥槽平倬,我們都他媽快結束了你才來。」

  平倬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外套,風度翩翩,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

  「這不加班剛結束,就趕著來見你們。」

  於錢:「我呸,國慶節你加個毛的班。」

  平倬視線在包廂里掃了一圈,很快鎖定南夏,直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回來了?」

  南夏點頭。

  平倬把手裡的紙杯遞給她:「熱牛奶。」

  南夏這才發現他右手拎了個紙袋,左手是把黑色的傘。

  她胃不好,大學時經常連常溫的礦泉水喝了都會不舒服,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

  她心中一暖,接過來:「謝謝。」

  胃的確已經有點兒不太舒服,她喝了一小口,溫熱的奶香在舌尖散開。

  有人女生看見這邊兒動靜,打趣:「平倬你什麼意思,就買一杯,看不見我們是不是?」

  平倬微笑,聲音溫柔:「你們這群酒鬼用得著這個?」

  於錢唱完一首歌,拉著平倬喝酒。

  平倬:「真不喝,我明兒還得加班。」

  於錢罵他:「你他媽來幹什麼?

  幹什麼?

  !沒勁!」

  在場都看出他是為誰來的,下意識去看顧深。

  顧深沒正形地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包廂重新開始吼叫。

  唱歌的、拼酒的、熱鬧得厲害。

  顧深突然起身,拿起手機和外套。

  「有點事兒,先走了,你們玩。」

  也的確有點晚了。

  他一說要走,也陸續有幾個人站起來想走。

  平倬溫柔地看著南夏:「困了吧?

  送你回去?」

  南夏詫異:「但是你才剛來。」

  平倬微笑:「我本來也就是來見你的。」

  南夏點頭,看著仍然激動拼酒的陳璇:「那我叫蘑菇一起走。」

  因為一小半人都站起來要走,大家乾脆都起來出去送。

  樓道被一群人堵住,顯得有點兒窄。

  顧深走在最前頭,去前台結了帳。

  外頭還下著小雨,冷颼颼的。

  於錢醉醺醺地跟在南夏身後,悄悄把她拉到門口一邊兒,一邊比著「噓」聲的手勢一邊很大聲地說:「姐你為什麼突然回國?

  是不是因為放不下我哥?

  我剛瞅你偷瞄他好幾次,你是不是想把我哥追回來?」

  南夏緊張地去看顧深。

  好在他被幾個男生圍著抽菸,似乎完全沒察覺到這兒的動靜。

  南夏隱隱放下心,拍了於錢肩膀一下:「你真是一點兒記性都不長,還起鬨呢?」

  於錢:「噓——我不說,我誰都不說——」

  一輛勞斯萊斯很快開到路邊。

  顧深掐滅手裡的煙:「走了。」

  於錢一下子像是打了雞血:「哎哎哎,你順路送我姐,把我姐安全送到家。」

  顧深眼神淡漠地掃過來。

  跟她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語調平淡無波。

  「住哪兒?」

  兩人中間隔著四五個人的距離,南夏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這句話。

  雨似乎停了。

  世界在此刻格外安靜。

  有微涼的風吹過。

  顧深身形高大,從容不迫地把手裡的外套一穿,等她回話。

  南夏握緊手裡的熱牛奶,抬眸看他:「我住西邊兒。」

  顧深點頭:「不順路。」

  他回頭開了車門,最後有兩個男生跟一個女生上了他的車。

  車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平倬看了眼南夏。

  她一直看著遠處,臉上帶著誰也挑不出錯的微笑。

  *

  把陳璇送到家後,平倬把手機解鎖後扔給副駕的南夏:「加個微信。」

  南夏:「好。」

  兩人隨意聊天兒。

  平倬:「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南夏:「應該暫時都不會出國。」

  平倬:「找到工作了?」

  南夏:「剛回來兩天,只投了簡歷。」

  平倬換了話題,笑問:「聽說你出國後談了兩段戀愛?」

  話傳的真快。

  他剛都沒在現場,居然也知道這事兒。

  南夏看他:「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八卦了?」

  平倬是顧深好友,大學裡她跟顧深剛談戀愛那會兒為了掩人耳目,經常拿他當擋箭牌,弄得很多人最開始以為平倬跟她在談戀愛。

  平倬為人風度翩翩,對她很好,幾乎從不八卦她跟顧深的事兒。

  平倬:「這不太久沒見,我得了解一下。」

  南夏其實不介意跟他分享這些事,但她的確沒談,又不好改口,只好含糊地糊弄過去。

  路過一個24小時藥店,平倬忽地停了車:「等我一下。」

  他很快從藥店出來,手裡拎著藥。

  南夏擔心地問他:「你不舒服嗎?」

  平倬把手裡東西遞給她:「給你的。」

  南夏微怔:「給我?」

  平倬:「脖子不是過敏了?

  我剛看有點兒紅。

  你以前就愛過敏。」

  南夏接過來愣了下:「謝謝,其實已經沒什麼事兒了。」

  平倬「嗯」了聲,「平時多注意點兒。」

  他一直把她送到樓下,看著她樓上的燈亮起來,才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哪兒呢?」

  顧深聲音沙啞:「十六樓。」

  *

  昏黃的光線。

  十六樓酒吧走文藝風,桌子凳子清一色木製,歌手也安安靜靜地在台上唱,適合懷舊。

  顧深手裡拿著杯「藍色回憶」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一飲而盡。

  腦海里全是剛才他走時南夏的那一眼。

  他沒看她。

  餘光里全是她。

  她跟四年前比幾乎沒什麼變化,清純美好,乾淨得一塵不染。

  外頭下著雨,所有人鞋上都不免濺了點兒泥,只有她的一雙白鞋上毫無污垢。

  他收拾於錢的時候,那雙眼睛就那麼看他一眼,他一顆心就軟了下來,不由自主就手下留了情。

  他自嘲一笑,又叫了杯酒剛要喝,酒杯被摁住了。

  平倬問他:「喝多少了?」

  他從來沒見顧深大醉過,也摸不清他酒量到底多少。

  顧深抬眸,淡扯了下唇角:「沒多少。」

  平倬:「在這兒說還是出去說。」

  顧深把酒放下,起身往外走。

  外頭雨徹底停了。

  兩人來到平倬車邊上,顧深往外取了根煙遞給平倬,又自己取了根點上,往車上一靠。

  平倬:「人給你安全送回去了,藥也買了,地址也搞清楚了,國外的情況也摸了點兒。」

  顧深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煙,深吸了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