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門是檀木色的, 吊頂是灰色的，空氣是微涼的, 他的手是熱的。
唇是滾燙的。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南夏一瑟, 一動都不敢動。
頸後那兒是她敏感的地方，他這麼一貼，鼻尖的氣息也落在上頭, 又癢又酥。
她雙手攥緊, 有點兒受不了似的喊他：「顧深。」
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顧深沒聽見。
他的唇在她頸後的肌膚處停住。
南夏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雙眼, 全身不易察覺地顫慄著。
她被他濃重的氣息完全包裹, 無處可逃。
灼熱的溫度從後頸那塊兒肌膚一點點散開, 她體溫也隨之升高。
南夏手指蜷縮著扶在冰涼的門把手上, 滾燙的掌心得到了一絲舒緩。
顧深的唇停留了會兒, 終於轉頭, 又靠在她肩上接著睡。
他這動作像是全無意識，把她當成了床靠上來。
最開始的顫慄感逐漸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複雜感。
南夏轉身從他懷裡掙扎出來, 把他胳膊搭在肩上, 扶進臥室。
他雙眼一直閉著。
南夏按捺住跳動不安的心, 給他餵了杯蜂蜜水, 替他蓋好被子。
他睡著的時候毫無規矩, 沒幾秒就甩開被子，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頭。
可能覺得熱。
南夏想起來今天已經開始試供暖, 他穿著衣服這麼睡的確會熱, 乾脆從旁邊兒換了張毯子蓋他身上。
他這才睡安穩了。
他五官乾淨利落, 長而密的睫毛一根根清晰而分明，南夏看得心頭一顫。
下意識摸了摸頸後剛才被他觸碰的那塊兒肌膚, 南夏低聲說：「明天起來，你肯定又什麼也不記得了。」
*
但南夏這回沒機會跟他討論這個問題，因為第二天一起來，顧深就去上班了。
屋子裡空蕩蕩的，一片靜謐。
只有光線從外頭穿進來，落在半空，將空氣中的塵埃顆粒照得清楚。
猶豫片刻，南夏給顧深發了條提醒他塗藥的微信。
不到五秒顧深回過來消息。
【醒了？
我讓人你送飯給你。
】
她回：【不用，正好我打算回家了。
】
總不可能一直住他這兒。
拉開窗簾，陽光明媚，照得CBD大樓熠熠生輝。
她沒想過，顧深會在這繁華的商業中心買個房子。
他原來明明最煩這些地方，覺得路段常常擁擠，開個車都不痛快。
南愷這時給她發了條微信，問她情況怎麼樣。
南夏簡單說了下情況，說已經找到工作，讓他放心。
顧深也回了消息：【行。
】
他沒留她。
南夏替他整理了下屋子，看見衣櫃裡掛著她的衣服，想了想，又給顧深發去條微信。
【謝謝你那天讓可可幫我買的衣服，大概多少錢？
我給你。
】
這些衣服都是商場的牌子，應該不會太貴。
這回顧深打來語音。
他語氣帶著調侃：「誰跟你說那些衣服是買給你的？」
南夏垂睫。
想起之前他訂雞湯的時候也這麼問過她。
她稍頓：「都是我的碼。」
顧深：「你這個碼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就是給你買的了？」
他語氣透著點兒囂張，「我呢，是買給不時要來我家住的女性。」
南夏喔一聲，很平靜地說：「那我跟她們AA？」
顧深給她逗笑了：「南夏，你這個連杯奶茶的錢都要AA的毛病是打哪兒學的？」
大學那會兒她就這樣，連杯奶茶的錢都跟他算得清清楚楚，涇渭分明。
顧深要是不收錢，她也會想辦法從別的地方給他補上，或者吃飯提前偷偷付錢，或者給他買些小禮物。
南夏正要解釋，聽見他問：「跟我沾上點兒關係，讓你很難受？」
南夏立刻說：「不是。」
電話那頭安靜幾秒。
南夏說：「就是——」
她突然不知道怎麼解釋，腦海里閃出兩個字，在沒意識到之前從嘴巴里蹦了出來，「禮貌。」
說出口後，她覺得這理由還挺好。
談戀愛AA不就是一種禮貌嘛。
顧深：「……」
神他麼禮貌。
顧深笑了聲，突然又很正經地說：「我不喜歡。」
南夏微愣。
記憶里，顧深還從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他哪兒哪兒都順著她，從沒說過不喜歡她做什麼。
顧深接著說：「大學那會兒我就不喜歡，但覺得你喜歡就隨你。
但後來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早想好了要跟我分開，所以一點兒也不想欠我的，要走的時候也能毫無愧疚乾脆地離開。」
他斬釘截鐵，「這次我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不喜歡。」
那頭傳來細微的聲音，像是他吸了口煙。
南夏心中微痛。
片刻後，她問：「那我——如果最終還是要出國呢？」
那頭沉默很久，久到南夏以為顧深不會回答這問題時，顧深開口了。
「出唄，過幾年再回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掛了語音。
南夏意識到，他是真生氣了。
接下來南夏再發什麼消息，他都沒理。
*
兩人再次見面已經是兩天後上班時。
南夏在工位坐著，顧深跟卓任宇從過道經過，他一眼都沒看她，仿佛回到了之前重逢後初次見她的陌生模樣。
這還是第一回，他跟她生過氣。
主動掛電話，還不搭理她。
南夏心裡堵得慌，只好埋頭工作，轉移注意力。
午飯時，南夏忍不住跟蘇甜問了個問題。
「甜甜，你談過戀愛嗎？」
蘇甜一臉自豪：「沒，但我指導別人談戀愛的經驗特別豐富。
夏夏你有喜歡的人啦？」
南夏猶豫片刻，說：「不是我，就是我有一個朋友——」
蘇甜：「行，不是你。」
南夏也沒管這些，繼續：「她大學時談過一個男朋友，談了差不多三年，後來因為要去留學分手了。
上周她回國，發現她之前的男朋友還單身，兩個人應該也互相還有好感，就猶豫要不要繼續在一起。
那個男生問她是不是還會出國，聽到她說不確定的時候生氣了。」
「大概就是這樣。」
蘇甜：「為什麼不確定呢？」
南夏說：「就是她們家移民了，她爸在國外，她不能把她爸一個人放國外。」
蘇甜不解：「那她又為什麼回來呢？」
南夏隨口說了個原因：「覺得國內機會發展很不錯。」
蘇甜：「那這男生生氣很容易理解啊。
你想想，當年要出國追求學業分手也就算了，現在回來還不確定，萬一再出國又分手嗎？」
南夏輕輕嗯一聲，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蘇甜：「我覺得這事兒也容易，夏夏你想清楚，是不是確定會留在國內發展，要是不確定的話，也別跟他互相耽誤了。」
南夏：「耽誤？」
蘇甜：「對呀，你們應該也二十六七了，要考慮認真談戀愛結婚了嘛。」
南夏僵住。
她從來沒想過顧深會結婚這事兒。
潛意識裡一直覺得他還是大學那個他，離結婚還早。
但是她忘了，她都被催著訂婚，他也會的。
萬一他跟別人結婚……
她想都不敢想。
蘇甜看她失神，安慰說：「或者問問那男生願意跟你一起出國發展？」
南夏搖頭：「他不喜歡國外。」
她微笑說，「不過我明白了，謝謝你甜甜。」
她像是醍醐灌頂，原本不確定的事情在這瞬間確定了。
她沒辦法看到顧深跟別人結婚。
她不行。
想通這點，南夏整個人放鬆下來，又問了個問題：「還有，我那個朋友是那種談戀愛會AA的人，那個男人說或他不喜歡我朋友這點。
但我朋友，她覺得欠別人不好，你說她要不要改？」
蘇甜：「這事兒放別的男女身上，都得高興死，你倆居然能為這個吵架？」
「……」
她話里話外都默認這是南夏的感情，南夏也沒糾正，只說：「也不算吵架，他只是提出來了。」
蘇甜想了想：「我也能理解，那個男人可能覺得你跟他太見外了。」
南夏點頭：「是這樣。
他還問我朋友是不是跟他沾上關係就難受？」
蘇甜看她一眼，問：「夏夏，你想想，將來你結婚以後花你老公的錢，你會覺得欠你老公嗎？」
南夏思考了一下：「好像不會？
但他還不是——」
她稍頓，「我老公」三個字沒好意思當著她說出口。
蘇甜：「那不結了，你就是怕欠他的唄。」
南夏想了想，的確是這麼回事兒。
「那——」她小心翼翼地問，「男人生氣的話，一般應該怎麼哄呀？」
蘇甜：「你還用哄？
你直接撒個嬌說要跟他在一起，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南夏：「就是要我追他的意思？」
蘇甜：「也行。
你隨便一追，他就到手了。」
*
午飯後回到辦公室。
南夏在腦海中規劃好一切，先編輯了條微信發給南愷，跟他說打算長期留在國內。
發完後，她如釋重負，遠遠看了顧深辦公室方向一眼，想著下班後找機會跟他當面說一下這事兒。
明年的早春服裝全部打版之後，設計師們就開始忙春夏服裝的設計。
這回時間充裕很多，大家也不那麼急著出成品，先找素材，積累靈感，所以原本每晚加班的12層設計師這片兒突然空了，只剩南夏和蘇甜。
林曼曼也早走了，扔給南夏一堆雜活兒讓她整理。
蘇甜則是在畫設計稿，準備升設計師的考核。
在傾城，想從助理升到設計師，得單獨設計一套系列服裝，通過四個主設和總監五人中匿名投票的三人才可以。
跟蘇甜同期進來的幾個人要麼跳槽，要麼都成了設計師，只有她還是助理。
她著急不已，這次的作品修修改改好幾次，反而越改越覺得不如人意。
這會兒恰好看見顧深從辦公室里出來，連忙站起來問：「顧總，我升設計師的考核圖，能不能請您幫我看一眼？」
雖然考核要求獨立設計，但提意見是可以的。
顧深品位又是出了名的好。
顧深聞言停下腳步：「可以。」
南夏抬頭望去。
顧深臉上沒什麼表情，眉眼間難掩倦意。
灰色羊絨大衣微微敞開著，露出裡頭精緻的白襯衫。
蘇甜問：「顧總你要出差嗎？」
南夏這才發現，他腿旁邊兒有個銀色的行李箱。
公司鋪了地毯，他拖過來行李箱一路走來一點兒都沒聲音。
顧深嗯一聲：「對，要出差。
今晚走。」
他沒看南夏。
他低頭翻開設計圖一頁頁看過去，蹙眉：「蘇甜，這是你第幾次考核了？」
蘇甜知道不妙，聲音不自覺變小：「第五次。」
顧深把畫稿遞迴給她：「這次你要是再通不過，我建議你換個公司，或者——換個行業。」
蘇甜從沒聽過這麼重的話，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拿著設計稿的手都在發抖。
南夏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蘇甜的背安慰，抬頭看顧深：「顧總，您不能輕易這樣對一個人的未來下定論。
每個設計師都是從新人成長起來的。
您得告訴她問題在哪裡，然後給出建議。」
顧深這才撩起眼皮，看了南夏今晚的第一眼。
「不能輕易對一個人的未來下定論？」
他淡聲，視線落在南夏身上，「我這是對她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