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爛攤子

  第369章 爛攤子

  「六哥」兩個字,破碎在舌間。

  她張皇地把楊玦往後推:「你、這……」結結巴巴,壽春帝姬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心怦怦地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裡竄出來。

  耳邊也嗡嗡響個不停。

  亂成麻的腦子,像被澆了一壺滾水,沸騰著發出異響。

  她跌跌撞撞爬起來,退到兩步開外,臉色慘白地望著楊玦。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雙腿有些發軟。

  兄長柔軟而微涼的嘴唇,似乎還在碾過她的唇瓣。

  「六哥……」

  「怎麼?你還是不想走?」楊玦靠在那,微微歪著頭,側目看她,「難不成,你很喜歡這樣?」

  他口氣輕佻,臉上神情也跟著輕浮起來。

  壽春帝姬又退一步。

  屋子裡忽然冷得像冰窖。

  她攥緊手,欲言又止。咽喉被人扼住一般,連呼吸都變得艱澀。

  藥味縈繞在舌尖。

  她最終未能說出一句話。

  紛亂的腳步聲,讓她離去的背影像落荒而逃。

  楊玦臉上的輕浮笑意,一下變得苦澀難堪。他躺下去,蜷縮起來,在被子裡無聲地哭。

  他明明那麼想見壽春,可為什麼真的見到了,腦子裡卻全是國師的話。

  他的父親是誰?

  壽春的父親又是誰?

  還有那個生下他們的女人,真的存在嗎?

  他和壽春,又是不是真的血脈相連?

  沒有人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亂想。

  最靠近這些秘密的人,已經死在他的手下。

  眼淚浸透錦被,楊玦嗚嗚地哭。

  滿為環,缺為玦。

  他生來就是殘缺的。

  十三歲,初嘗情愛,他從那時起便知道,自己是個混帳。壽春,不應該生作他的妹妹。

  長久以來,他忍耐著,想要做一個壽春想要的兄長。

  然而,一切都毀了。

  楊玦周身發冷。

  眼淚像冰一樣,在臉上凝凍。

  建陽帝留給他的傷口,好了又裂開。

  血一直流,把被子也變得一團烏糟。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裡呆了多久,只聽得外頭來來去去,不斷地響起腳步聲。

  藥湯送進來,他沒有喝。

  金瘡藥擺在案几上,他也沒有動。

  如果能這樣死去,好像也不壞。

  可國師腳步沉沉地走進來,掀開他的被子,逼他起身:「殿下的命,如今可不是殿下一個人的。」

  他不動,國師便叫人進來,把他當成木偶一樣提起來。

  「殿下就算想死,也不能現下死。」

  燈下,人來人往。

  楊玦被脫去髒衣,卸下沾血的繃帶,從頭到腳洗刷一淨。

  「國師……」他張開嘴,從喉嚨深處吐出兩個字。

  焦玄擺擺手,屏退眾人:「殿下想通了?」

  楊玦癱坐在椅子上,邊上是一碗漆黑的藥湯。

  白色的滾燙煙氣,在屋子裡瀰漫。

  楊玦猛地端起它,用力摔出去,「啪嚓」一聲,藥汁在碎裂的瓷片上流淌開來。

  焦玄冷冷地看著他。

  楊玦道:「我連死,也要經過國師的准許?」

  焦玄一腳跨過地上狼藉,抬手便是一巴掌。

  楊玦被打得頭一歪,倒在椅子上。

  焦玄目光如刀,冷聲道:「皇上要見伱。」

  楊玦抬起手,慢慢擦去嘴角血漬:「他一個傻子,連我是誰都弄不明白,見我做什麼?」

  焦玄退開半步,將地上的碎瓷往邊上踢了踢,口中道:「他雖然是個傻子,但也是你的父親。」

  「哈哈哈哈哈——」楊玦聞言,狂笑不止,直笑得前俯後仰,捂住了肚子。

  焦玄凝視著他道:「大昭若是亡了,壽春帝姬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笑聲戛然而止。

  楊玦扶著椅子把手站起身來:「我不會送她去和親的。」

  「這可由不得殿下你。」焦玄比他矮上不少,面對面站著,要仰頭才能看清楊玦的臉。

  「反正,殿下也想死不是麼?」

  「你既然都要死了,又上哪裡去管她和親不和親。」

  楊玦在焦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扭曲著一張臉:「國師,不要激我……」

  焦玄聞言,笑出聲來:「殿下殺了小祝還不夠,難道還要殺我?」

  楊玦摸了摸自己慢慢腫起來的半邊臉,忽然垂眸問道:「國師為何要這般對我?難不成是因為薛嘉那個混帳跑了,你無處撒氣,便來尋我作樂?」

  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薛懷刃,焦玄面上神情僵硬了兩分。

  楊玦見狀,伸手一推焦玄的肩:「罷了,國師的意思,我已經聽明白了。」

  「那個傻子想見我,就讓他見吧。」

  「但壽春的事,得我說了算。」

  濃郁的藥味,將溫暖的寢室變成難聞的藥罐子。

  焦玄輕咳兩聲,沒有再說下去。

  第二天,病懨懨的楊玦進了宮。

  小祝死後,他昏迷了兩日。

  國師和掌印太監收拾了爛攤子。

  自那以後,建陽帝便沒有離開過寢殿。

  掌印則寸步不離地看著他。

  什麼刀劍,兵器,都被拿走。

  建陽帝連外衫也不穿,只著中衣,坐在那哭。

  他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像小孩子一樣哭花了臉,連嗓子也啞得不行。掌印讓他吃飯,他也不肯,只抱著個亂糟糟的木偶人不放。

  楊玦掀開帘子走進去時,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建陽帝懷裡的木偶人,看起來和小祝差不多。

  他走到近處,喚了一聲「父皇」。

  掌印太監連忙拍拍建陽帝的肩膀:「陛下,六殿下來了。」

  可建陽帝還是哭個不休。

  楊玦皺皺眉頭,示意掌印先退下。

  掌印有些猶豫。

  楊玦瞥他一眼,道:「國師說了什麼?」

  掌印搖搖頭:「國師只說殿下近日會來……」

  「那就行了。」楊玦緩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建陽帝跟前,「我如今來了,你便出去吧。」

  他身前,哭哭啼啼的男人抬起頭來,一張臉上鼻涕眼淚摻雜在一起。

  「國師說你想見我?」楊玦低聲發問,視線落在建陽帝懷裡。

  這個木偶人不知是國師還是掌印準備的,已經快要被建陽帝壓碎。

  「還是,你想見的人其實是小祝?」

  聽見小祝的名字,建陽帝哭聲一頓,猛地抓住楊玦的手臂:「小祝在哪裡?」

  楊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過了會,嘆了聲。

  「還真是個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