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花期盡

  第341章 花期盡

  楊玦聞言臉色大變,一把抓住桌沿,半個身子探出去:「我怎麼樣,同壽春有何干係!」

  建陽帝漠然看著兒子:「放肆。」

  楊玦抓著桌沿的手微微一顫。

  小祝窩在建陽帝懷中,伸個懶腰道:「殿下,皇上都知道。」

  知道什麼?他明明根本不在乎他們兄妹!楊玦鐵青著臉,但到底按下脾氣,坐回了原處。

  小祝的聲音,依然喑啞難聽:「皇上說了,殿下和壽春公主一母同胞,感情一貫深厚,但殿下有時未免過於倚賴公主……」

  「前些日子,您在公主那抱著她大哭的事,皇上也聽說了。」

  小祝慢條斯理地說著,楊玦越聽,面色越是難看。

  末了,小祝道:「壽春公主總是要有駙馬的。」

  楊玦額角冒出青筋:「她可以沒有。」

  水閣里響起一聲嗤笑,很輕,消失得也很快,不知是建陽帝還是侏儒發出。

  楊玦收在桌下的手,用力握緊。

  建陽帝又剝起葡萄,一片一片,剝得全神貫注,直到一顆剝完,他才吐出四個字:「你算什麼?」

  他連太子都不是。

  當爹的建陽帝還活著,帝姬的婚事,哪裡輪得到他這做哥哥的來指手畫腳。

  建陽帝說完,又道:「告訴你這件事,只是知會你而已。」

  小祝也在那附和:「殿下也該收收心了。」

  「永定侯世子還活著的時候,皇上便總念叨,您幾個打打鬧鬧的,總做些不著調的事。」

  「雖說都是些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人,談不上闖禍,但那些襄國舊臣,既然識時務,認了主,便也算是大昭子民。他們的兒女,都是大昭的孩子。皇上不同您生氣,沒有責罰您,可沒說您是對的。」

  小祝自如地訓著話。

  楊玦胃裡翻湧,方才吃下去的那顆桃子似乎很想從裡頭出來。

  他忍著噁心,繼續聽。

  小祝搖頭晃腦道:「這世上可沒有什麼亘古不變的事。」

  「瞧瞧國師和薛指揮使,那樣親近,說散也就散了。」

  「殿下您得趁著世事未變,好好做個乖孩子才是。」

  「乖孩子」三個字甫一入耳,便讓楊玦想起了薛懷刃離開的那天。果然,落到自己身上,聽起來便可惡多了。

  他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話來:「事情辦完之前,我絕不會去見壽春,所以……」

  「再等一等。」

  他說罷,起身離座,轉身出了水閣。

  珠簾掀起又落下。

  水閣內安靜了一瞬。

  建陽帝已經剝好一盤子葡萄肉,小祝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國師怎麼辦?」建陽帝貼在小祝耳邊,輕聲問。

  小祝嘆口氣:「過些日子便好了吧。」

  「要是總也不好怎麼辦?」

  「不會的,便是天塌下來,國師也會想通的。」小祝唏哩呼嚕吃完一碟葡萄,回身看建陽帝,「伱忘了麼,國師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說了什麼?」

  「國師說,只要安心待著便好,讓我什麼也不要怕。」建陽帝臉上露出一種孩童般的天真之色。

  侏儒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臉:「沒錯,安心待著便好。」

  即便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對話,但此刻想來還是清晰如同昨日。小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瓜果芬芳瞬間湧入鼻腔。

  建陽帝也學他的模樣,大口地呼吸起來。

  他臉上已經沒有絲毫帝王威嚴,也不見人屠血腥,方才和楊玦對話時的人,似乎只是戲台子上的角。

  瓜果,蟬鳴,烈陽,荷池,同他們共唱了一曲。

  半個月後,國師的十二樓,停了工。

  那修了塌,塌了修的高塔,仿佛終於認了命。

  工匠們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座殘塔立在那。

  而國師,大病了一場。

  建陽帝派霍臨春去探望,卻吃了閉門羹。國師雖然還病著,但依舊守在他從臨平帶回來的東西前,無心見客。

  不管誰去都是一樣。

  霍臨春感慨,恐怕只有薛懷刃回來才有用。

  但離開臨平後,薛懷刃和祁太微便又失去了蹤跡。

  楊玦只是在大海撈針。他接管鎮夷司,不同壽春見面,一心一意追捕薛懷刃,但得到的消息,是假的;找到的人,也是假的。

  楊玦的耐心,一日比一日少,煩天惱地,連風吹都能叫他發火。

  某日,睡至夜半,他忽然驚醒過來,冷汗淋漓,連頭髮都汗濕了。那之後,他便再也睡不著覺。

  什麼安神的藥,吃了一籮筐也沒用。

  氣極,他馬鞭一揚,帶著人手去了洛邑。

  薛懷刃離開後不久,他便從國師口中得知了往事。

  的確是國師的錯。

  就算國師認為自己沒錯,也還是他的錯。老東西逮著個生病的小孩子,一騙就是十年,誰受得了?

  楊玦簡直不敢想,換成自己會作何反應。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都成了定局。

  ……

  馬不停蹄,楊玦到了慕容家。

  洛邑的牡丹已過花期,風裡卻好像還殘留著香氣。

  他沒有下馬,只讓人上前去叩門。慕容氏在洛邑盤亘多年,便是他,上了門也得擺出一張笑臉。

  門裡,慕容四爺正在看帳簿。

  才總角的小廝拿著把蒲扇,在邊上給他不輕不重地扇著風。

  帳簿翻動間,發出沙沙輕響,慕容四爺看得累了,嘆息一聲,讓小廝去給自己沏杯茶來。

  小廝答應著,正要下去,忽然看見帘子一掀,有人匆匆地跑進來:「四爺!」

  這舉動,這嗓門,一點規矩也沒有了。

  慕容四爺當即皺起眉頭:「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六皇子來了!」來人一口氣跑到他邊上,俯身道,「還帶著不少人……」

  「什麼?」慕容四爺將帳簿一合,「噌」一下站起來,「六皇子……他怎麼會來?」

  話未說完,他人已走到門邊:「去花廳了麼?」

  「沒有,六皇子還在大門外。」

  「……」慕容四爺臉一沉。

  來稟報的男人連忙辯解:「是他不肯進來。」

  慕容四爺緊皺著眉頭,沒再言語,只大步流星朝正門走去。

  外頭的天,陰陰的,好像隨時都會下雨。六皇子一行的臉,也同這天空一樣。

  只有打頭的少年人在微笑:「慕容四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