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惜花落花人

  謝君離是真的走不動了,從胸口鈍痛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血厥症犯了,他根本撐不了多久,一但他壓制不住這股血氣,就會吐血昏厥,那時蘭兒就危險了。

  可是這條街巷狹窄幽深,似乎根本看不到頭,他的眼前陣陣發黑,到底該怎麼辦……

  「表哥,表哥,你還撐得住嗎?」蘭兒趴在車廂門邊,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問道。

  謝君離艱難的抬起頭,看向蘭兒,露出勉強一抹微笑:「我沒事,你別擔心。」

  蘭兒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音,只能死死咬住牙,拼命隱忍,不想給對方增加負擔。

  謝君離伸手摸了摸蘭兒的頭頂,柔聲勸道:「會沒事的,你相信表哥。」

  蘭兒重重點了點頭,哽咽道:「嗯!我相信表哥,表哥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謝君離欣慰一笑,正準備繼續趕路時,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時伴隨著一句:「快,攔住他們,千萬別讓他跑了。」

  謝君離頓時面色劇變,他知道是誰來了,他立即拉開車簾,一把將住蘭兒推入車廂,壓低聲音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明白嗎?」

  蘭兒見他面露慌張之色,知道事態嚴重,也不再拖延,飛快地鑽進車廂內。

  謝君離見狀鬆了一口氣,對上浩蕩的大隊人馬,他心裡沒了底,只是依舊握緊韁繩,全神貫注的戒備著。

  司馬煜騎著駿馬,站在車轅旁,冷漠地看著坐在車內的謝君離,沉聲道:「謝統領,你好大的膽子。」

  謝君離目光灼灼地盯著司馬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聲道:「臣知罪,但臣不後悔。」

  「不後悔?」司馬煜冷哼一聲,「你劫獄還帶走了朕的女人,你竟說你不後悔?」

  「臣……」謝君離話音未落,劇烈咳嗽起來,司馬煜心頭一凜,沉聲道:「你怎麼了?」

  謝君離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一陣劇烈的噁心感湧上心頭,喉嚨里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本能地用手捂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了。一股溫熱的液體從他的喉嚨深處湧出,衝破了他的嘴唇,那是他的血液,鮮紅而濃稠。染紅了他的雙手,滴落在馬車的車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隨著血液的流失,謝君離感到自己的力氣在迅速消失。他的四肢開始變得冰冷,皮膚上出現了一層冷汗,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司馬煜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一把抓過謝君離的肩膀,厲聲呵斥道:「謝君離,你究竟怎麼了?」

  謝君離虛弱地抬起眸子,艱難開口:「我……呃……」他血氣流失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蘭兒再坐不住從馬車裡沖了下來,迅速按住謝君離的胸口,替他緩解痛楚,而後對司馬煜道:「陛下,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求您放表哥一馬,他血厥症犯了,若不救治就活不成了,求你救救他。」

  司馬煜攔在眼裡皺緊了眉,臉色陰沉如水。

  謝君離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著跪在面前的蘭兒,扯了扯蒼白的唇角,費力道:「你不必管我……咳咳……快走……回去……你……」

  蘭兒哭泣道:「表哥,你別說話了,蘭兒明白你的心意,你已經救過蘭兒了,蘭兒已然很幸福了。」

  見到謝君離吐血的那一刻,司馬煜的腦海中閃過一絲動搖,很快又被嫉妒壓制,他不知他是嫉妒謝君離還是蘭兒,總之二人的互動和親密令他很不舒服。

  蘭兒見他猶豫,便繼續哀求道:「求陛下開恩,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臣妾願意一力承擔。」

  司馬煜垂下眼瞼,抿了抿薄唇,半晌後道:「來人,把頤夫人押送回宮。」

  「陛下……」謝君離心緒翻湧,又是一口血湧出來,他強撐著開口,「求陛下,開恩……」

  「帶走。」司馬煜打斷他,揮揮手示意侍衛們把蘭兒押下去。

  蘭兒望向謝君離,千般思緒縈繞心頭,竟說不出一句話,她只是忽然覺得或許這是她和表哥最後一次見面了。他只是期盼,陛下處置了她,可以饒恕表哥。

  前路未知,她最終艱難的說了句:「保重。」

  謝君離眼睜睜看著蘭兒被侍衛帶走,心裡空茫一片,仿佛天塌下來一般。

  「蘭兒!」謝君離淒聲喊著她的名字。

  這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這是他的落花人,這是他在這紅塵世俗第一個不能割捨的人,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她回到那個冰冷的囚籠。

  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攔在侍衛面前,他的腦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蘭兒不可以回宮。

  侍衛見狀,不由分說架起他,朝另外一輛馬車駛去,謝君離奮力掙扎,卻因為渾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勁兒,最終只能看著蘭兒越行越遠。

  他的心痛到麻木,連呼吸都覺得疼痛難當,又接連吐了幾口血。

  他與蘭兒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謝昭對他很嚴格,每日早起練武,晚歸寫文章,蘭兒總會在一旁默默的陪著他替他磨墨,那時他一度認為他會和蘭兒廝守終生,更是為她寫了許多,紅袖添香的詩句。

  後來蘭兒進了宮,他幾乎就斷了成婚的念頭,他認為這就是愛情。

  可當他真的辯清愛情和親情的區別時,卻又偏偏讓司馬煜,這個唯一讓他產生愛情念頭的人,親手毀了他的親人。

  謝君離絕望極了,他閉上眼睛,任憑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心痛卻沒有片刻消減。

  他知道劫獄是他的錯,可是他別無選擇,他不明白若司馬煜真的對他有情愫,何以不能理解他守護家人的決心,他很想解釋,和司馬煜徹夜長談,但是他好像已經沒有機會了,畢竟血厥症一旦發作,定會讓他原本虧損的氣血,更加雪上加霜。

  他該死嗎?

  謝君離苦笑,也許吧。

  司馬煜看著謝君離那蒼白的臉色和不斷湧出的鮮血和眼角的淚痕,心中的動搖終於戰勝了嫉妒。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彎腰,小心翼翼地將謝君離抱起,輕輕地放在自己的馬鞍前。

  「清辭,你這是何苦呢?」司馬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他一邊駕馭著馬匹,一邊低聲問道。

  謝君離靠在司馬煜的懷裡,他的聲音虛弱而斷斷續續,伴隨著咳嗽和吐血:「陛下...我...我知罪...但蘭兒...蘭兒...她……」

  司馬煜的眉頭緊鎖,他能感受到謝君離的體溫在逐漸降低,如果不儘快救治,謝君離可能真的撐不下去了。

  「蘭兒的事,我會考慮。」司馬煜說著語調有安撫之意,柔和了不少。

  謝君離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他的手無力地抓住司馬煜的衣襟:「謝...謝陛下...」

  隨著馬匹的顛簸,謝君離的意識開始模糊,手一松垂了下去,徹底陷入昏迷。

  司馬煜低頭看去,發現謝君離閉著眼睛,神情平靜。他心頭一跳,立即伸手探向謝君離的鼻息,還有!他鬆了一口氣,將謝君離抱得更緊,他立即加快馬匹的步伐,朝著皇城疾馳而去。

  馬蹄聲噠噠作響,捲起滾滾煙塵。

  慕容止的心中充滿了焦急和不舍,他眼睜睜看著司馬煜的車隊帶走了昏迷中的謝君離,正欲不顧一切地追上去。

  然而,就在他準備邁步的瞬間,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從暗處閃出,擋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