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微怔,抬起澄澈的眸子,眼底帶著幾分疑惑,「方神醫,都說大夫的藥方不能隨便外傳,您就不怕我……」
「老夫怕什麼。」方神醫吹鬍子瞪眼地看著她,「那些個庸醫拿著一張藥方,跟寶貝似的,殊不知藥方就是治病救人的玩意兒,護在懷裡,有個屁用,當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了。」
見方神醫滿臉篤定,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寫滿了意氣風發,溶月便忍不住揚起嘴角。
她清淺地笑了笑,道:「方神醫乃真神醫。」
話音未落,她伸出素白小手,為方神醫豎起了大拇指,「我等還要跟方神醫好生學習,這等寬廣的胸懷。」
方神醫被她三言兩語哄得眉開眼笑,精明的眼睛裡竟泛著幾分羞澀。
「哪裡,老夫也只是想治病救人罷了。」
他一邊說,一邊擺手,好似七歲孩童得了誇獎,高興之餘,又有些彆扭。
隨即,他便拿出提前備好的藥方,交給溶月。
溶月仔細一瞧,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她指著上面幾味藥材,支支吾吾半天才問道:「方神醫,這藥方,是為陸大公子準備的吧?」
方神醫頓時瞪大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她,恨不得將她腦袋打開,瞧瞧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竟能一眼看出他研製這個藥方的用途,想來她早就對此有所研究了。
方神醫摸著白花花的鬍子,呵呵一笑,「你早就在研究陸家大公子的傷情了?」
對上他精明的目光,溶月心底莫名生出幾分心虛,微微垂首,低聲解釋道:「陸大公子本該馳騁沙場,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如今卻傷了手腳,心中定然不好受……」
方神醫呵呵一笑,道:「怕不止如此吧?」
她腦海中驟然浮現出眉頭不展的孟行止,心疼如破土而出的嫩芽,緩緩生長。
幫陸大公子恢復如初的另一個原因,便是讓孟行止和陸家的合作更加穩固,不再孤身作戰。
她垂下眼眸,怕被方神醫看穿了心思,便囁嚅著唇,輕聲說道:「也沒什麼別的原因了。」
「看來,你欽佩陸大公子,不是一兩日了。」
清冷的聲線清晰地鑽進她耳朵里,仔細聽,還能嗅到幾分不悅。
她心底一驚,回頭看去,便瞧見一身黑色長袍的孟行止站在庭院門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在他身側,陸平墨身穿一襲白衣,披著同色斗篷,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見了她,陸平墨輕輕頷首,溫和地喚了聲「溶月姑娘」。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孟行止的臉色,哂笑著向二人行了一禮,道:「奴婢不知侯爺和陸大公子前來,口不擇言了。」
孟行止想到她方才說起陸平墨時,語氣中滿是崇拜與欣賞,心中就不舒坦。
恨不得讓二人再也不見面,免得在他面前,惹他心煩。
見他默不作聲,挺拔如松的身姿卻透著幾分凌厲,溶月當即福了福身子,低聲道:「奴婢這就去備茶。」
目送她逃也似地離開,陸平墨眸中帶著幾分笑意,「不過是個小姑娘,性子軟,你欺負她做甚。」
這話一出,孟行止面色便愈發凝重晦暗,涼薄地掃了他一眼,聲音微沉:「你很喜歡她?不如,將她送去你身邊伺候?」
陸平墨面上笑容一滯,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她那日中藥時的模樣。
分明害怕極了,還一個人在孟行易手底下拼死求生,他出現後,仍堅持讓他放開她,她自行想法子救她自己。
她那時怎麼說的?
好似說他太迂腐,不懂變通。
他的確不太明白,才耽誤了她自救,以至於……
對上孟行止銳利如刀的目光時,陸平墨的思緒陡然被拉扯回來。
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壓下心頭不該出現的悸動,再抬頭時,眸中早已一片清明。
「長寧侯莫要跟我開玩笑,讓溶月姑娘聽見,該難受了。」
孟行止回頭瞧了眼假裝很忙,還偷聽他們談話的溶月,眸色愈發凜冽,「她巴不得生雙翅膀從這兒飛出去,又怎會難受。」
他倒是越想越憋屈。
養了許久的小狐狸,心中竟如此欽佩別的男子。
溶月當真沒有心。
方神醫在一旁看得瞭然,摸著白花花的鬍子呵呵笑道:「侯爺莫急,小丫頭想救陸大公子,也是為了你。」
深邃幽暗的眼眸中頓時掠過一抹驚愕,直直地看向方神醫。
然,方神醫只神秘地笑了笑,就不再開口了。
他好似揣了一隻貓兒在胸口,抓撓著他的心肝。
恨不得立刻將溶月拉到跟前,仔細問個清楚。
她心中如何想的。
若她真欣賞陸平墨,憑藉她對陸平墨的恩情,在陸家安安穩穩地了卻餘生,自然沒問題。
可轉念想到溶月每次提及離開侯府後,能夠自由自在生活時,滿眼的憧憬,他又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於她而言,需要的是自由,而非他自以為是的安排。
那不是對她好,而是束縛了她。
一時間,他心中五味陳雜,待溶月謹小慎微地端著幾盞熱茶,恭敬地放在他們面前,他方才平復下來。
「方才聽你說,對陸大公子的傷情有所研究,正好陸大公子今日前來,讓方神醫再檢查一下傷勢,你也留下,看有什麼治療的法子。」
溶月心中沒底,但身邊站著一位方神醫,也沒那麼慌了,應下後,乖順地站在方神醫身側,極為認真地端詳陸平墨身上的傷口。
手腕和腳踝的傷口都大有好轉,正常行走和用手應該沒問題。
想必方神醫費了不少心思。
然,陸平墨自幼舞刀弄槍,需要手腳靈活配合,眼下這個情況,恐怕難以實現。
方神醫方才給她看的藥方,就是為陸平墨重續筋骨的。
但她以為,其中一味藥換成另一味藥,或許效果會更好。
見她眉頭輕輕皺著,略顯蒼白的小臉滿是深沉,孟行止便知道,她在認真思考。
能讓她如此費心的事,除了如何為她姐姐報仇,便只有為陸平墨研究藥方了。
平靜無瀾的心悄然生出幾分不悅。
倒是沉默的陸平墨耐不住性子,滿眼期待地看向二人,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