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來到書房時,鼻尖輕嗅,便聞到了淡淡的梅花香,其間還夾雜著淡淡的紙墨香。
沁人心脾,別具一格。
孟行止正坐於書案前,正襟危坐,眸色清冷晦暗。
手執狼毫,龍飛鳳舞,筆力遒勁。
若忽略他森然的面色,溶月應當會誇讚他幾句,一如上次柳兒誇他那般。
然,孟行止眼下神情過於嚴肅,隱隱讓溶月心生不安,惶惶立於孟行止跟前,聲音綿軟地喚了聲「侯爺」。
孟行止輕頷首,方才點頭。
深邃幽暗的眸子仿若寂靜的蒼穹,朗月星辰,高懸其中,叫人多看一眼,心神便被吸引了進去。
「今日,去陳府了?」
「是。」
溶月微微垂首,乖順地將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還將陸家兄弟救她於水火的事情告訴了他。
聽罷,孟行止嘴角悄然上揚。
他養的小狐狸總算有點心了,沒有對他隱瞞。
「陳二夫人心懷不軌,在長寧侯府待不長,你不必聽她差遣。」
「可關乎到長寧侯府的名聲……」
溶月輕咬紅唇,雙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語調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委屈:「奴婢也沒辦法,胳膊擰不過大腿。」
孟行止眉梢輕挑,泛著細碎光彩的眼睛裡泛起幾分揶揄笑意,道:「現在清楚自己的實力了?」
心知他在笑話曾經的她,溶月面上不顯半分尷尬,反而笑臉吟吟地說道:「全憑侯爺教的好。」
聽出她話里的刺兒,孟行止呵呵地笑出聲來,「那你還一點長進都沒有,嗯?」
孟行止挑眉,清冷的眼眸驟然多了幾分疏離。
對上他這番目光,溶月的心驟然一緊,好似她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可知道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孟行止語調平穩清冷,隱隱透著幾分惆悵和無奈。
溶月眸底泛著細碎的笑意,乖順地說道:「奴婢以為,奴婢不可能是其中的美人。」
「可有人希望你是。」
孟行止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嬌俏如畫的小臉。
膚若凝脂,眉似遠山,唇不點而朱,雙眸深邃,卻又似漫天星辰盡數灑落,令人不捨得移開視線。
他抬手,帶著薄繭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臉上殘留的粉色疤痕,眼神涼薄而駭人:「今日只是一番試探,試探你是否跟陸家人有關,試探你是否會醫術。」
各種線索匯聚成團,又即刻整理清晰。
腦子裡的一團亂麻驟然被解開。
她定定地看向孟行止,感覺豁然開朗。
難怪陳二夫人刻意找茬,命她去陳府,又恰好遇到陸家兄弟,為她解圍。
倘若她只是孟行止的通房丫鬟,堂堂將軍府的兩位嫡子,怎會為了她開金口,擋住陳府的為難?
陳二夫人和她背後的陳家恐怕早就查到些線索,只不過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
今日所為,皆是試探。
一時間,溶月心跳如雷。
孟行止見她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下,不動聲色地握住她溫熱的手腕,幽暗的眼眸中掠過幾分寬慰人心的笑。
「怕了?」
他輕聲問道。
溶月搖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緩和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奴婢怕沒辦法為姐姐報仇。」
見她一心都是為親姐報仇,孟行止一時間竟不知該誇她還是罵她。
若性命都沒了,報仇又有何意義。
想到陳家人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算計他,孟行止周身便透著肅殺之氣。
「放心。」
他語調涼薄,「本侯會護著你,畢竟,你還是本侯的人。」
本侯……的人?
溶月驟然抬眸,怔怔地看著孟行止那雙如漆似墨的眼睛。
近日,孟行易不斷向她示好,想必是因為他們看到孟行止一而再地維護她,想將她拿捏在手中,從而拿捏孟行止。
若孟行止一再表露出這一點,不用孟行止做任何事情,她在侯府的日子都會愈發艱難。
更何況,她也不想成為孟行止和孟行易互相制衡的棋子。
「侯爺。」她錯開目光,聲音依舊溫軟如昔,目光卻堅定了幾分。
「若奴婢能為姐姐報仇,侯爺可否放奴婢離開侯府?」
孟行止身子微微一怔,腦海中不自覺地勾勒出溶月背著她自己的小包袱,獨自離開侯府,一人踏向四方天地之外的自由。
平靜的心似乎泛起細微的疼痛,密密麻麻,蔓延開來。
一道陰鷙的聲音甚至卑劣地告訴他,拒絕溶月的請求,將她永遠留在長寧侯府,與他共同見證這四方天地中的黑暗和污糟。
可片刻後,他便將心底所有不安的聲音盡數壓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向溶月,道:「你以為,本侯會捨不得你嗎?」
他眸色愈發灼熱,乾燥的手掌也變得滾燙,從溶月光滑細膩的脖頸上輕輕划過,落在她纖薄的背上。
互相試探的二人,逐漸靠近……
溶月精疲力竭地躺在軟榻上,小口小口地喘息著。
孟行止卻饜足地穿戴整齊,正襟危坐於書案前,眸中帶著幾分凌厲,「有一事要提醒你。」
語氣不複方才的溫柔,反而多了幾分凌厲肅殺,叫溶月心中也生出幾分不安。
她抬眸,小貓似的開口:「何事?」
「你最維護的那個丫頭小圓,在府外有一個年幼的弟弟。」
溶月眨了眨眼睛,輕聲道:「奴婢知道。」
「一個月前,她弟弟就失蹤了。」
孟行止回頭,森冷的目光仿若能看透溶月此刻的震驚和不安。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而她,卻在用她弟弟向你求情,讓你在本侯面前說情,將她納進房裡,收她為通房丫鬟,是嗎?」
溶月太陽穴狠狠跳了一下。
前幾日,小圓還提起了她需要照顧的弟弟,怎會失蹤這麼久。
「溶月,別太蠢。」
孟行止語調中帶著幾分冷意,「她當初心性良善沒錯,可人,都是有軟肋的。」
「一旦這個軟肋被有心人利用,便會成為一把出其不意的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你的胸膛,置你於死地。」
話音落下,他放下手中狼毫,「據本侯所知,她的弟弟被陳家人帶走了。」
溶月眉頭擰得更緊了,無力之感從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