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殷紅的唇都快抿成一條直線了,笑得僵硬又疏離。
安靜的醫館內,凌蒼單手輕輕叩擊著軟椅的扶手,一下一下,清脆響亮。
好似敲在了溶月的心上,如同重錘砸向鼓面。
沉默良久,凌蒼的耐心逐漸耗盡,不動聲色地咳嗽一聲,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便笑眯眯地瞧著溶月,掐著嗓子說道:「溶月大夫,能跟著太子殿下,可是天大的福氣,別人求都求不來,如今太子殿下親自來請你,你要是不答應,可就不識好歹了。」
他刻意咬重最後一句話,聽得溶月臉上最後一點笑容都繃不住了。
凌蒼擺明架勢,她非去不可,偏要把話說得這麼好聽。
她倒想不識抬舉,凌蒼能放她一命嗎?
溶月咬了咬嘴裡的軟肉,直到血腥味自嘴裡蔓延開來,拉扯著她的思緒。
「考慮好了?」
凌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最後一點耐心也耗盡了。
溶月掐緊手心,鼓足了勇氣道:「民女實在放心不下醫館這些病人,更何況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身邊能人異士無數,不缺民女一個,還請殿下,另尋高明。」
凌蒼眸底笑容驟然煙消雲散。
挺拔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眼尾噙著幾分玩味,「溶月大夫一腔慈悲心腸,真是讓孤刮目相看。」
他話里透著冷意,好似冷冰冰的刀刃,從溶月身上剮下一層皮來,看得她觸目驚心。
溶月心中亦亂成一團麻,生怕徹底惹惱了凌蒼,小命不保。
她與凌蒼四目相對,惶惶不安,心跳加速,如同擂鼓。
良久,凌蒼才淡漠地收回目光,鼻間發出輕嗤,道:「孤三天後出發,溶月大夫還有三天時間考慮,孤隨時,靜候佳音。」
他說罷,悠哉悠哉地站起身來,光明正大地走出醫館。
溶月故作鎮定地向凌蒼的背影行了一禮,輕聲道:「恭送殿下。」
而凌蒼身後的小太監饒有深意地看著她,忍不住嘖嘖幾聲,道:「姑娘當真勇氣可嘉,太子殿下親自來請,都被您拒絕了。」
她哂笑,並未接他的話茬。
待凌蒼等人徹底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她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有氣無力地坐下。
她今日又拒絕了凌蒼,按照凌蒼的脾氣,應當不會再給她顏面了。
若是她真的改了主意,才會被凌蒼狠狠羞辱,最後沒個好下場。
思及此處,她才安下心來,關了門,便飛快回家,早早歇息。
第二天一早,不等她前往醫館,孟畫凝身邊的丫鬟便神色匆忙地跑來,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額頭上布滿冷汗。
「溶月姐姐,我家小姐說您暫時不用去醫館了,醫館這幾日不開門。」
溶月頓時想起凌蒼昨日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安自心底蔓延開來。
「醫館出了何事?」
她用力抓住小丫鬟的手,澄明的眼眸中翻湧著不安。
自孟行易死後,被孟畫凝花高價帶回侯府的黃鶯等人,就被孟畫凝找了藉口,送出長寧侯府,如今恐怕已經改頭換面,開始新的生活了。
眼前這個小丫鬟是孟畫凝新提拔到跟前伺候的,年紀尚淺,經驗不足,此刻面對溶月的關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支支吾吾半天,都沒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
溶月看出她的猶豫,故意板著臉,眼神透著幾分冷厲,「我遲早都會知道,你隱瞞我,說不定還會耽誤解決問題。」
她半哄半嚇唬,小丫鬟頓時面白如紙,囁嚅著嘴唇,飛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醫館被人無緣無故砸了,還有個通緝犯死在了醫館裡。
如今醫館已經被大理寺卿陳故澤接手,暫時封鎖,誰也不能進去。
而孟畫凝作為醫館的東家,被陳故澤帶回大理寺,由陳故澤親自審問,查明醫館為何有通緝犯在,還無故身亡。
陳故澤早年幾經沙場,手段狠辣,殺人不眨眼,後來成為大理寺卿,更是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通緝犯死亡一事定不簡單,陳故澤上門就將孟畫凝帶走,背後多半還有其他原因。
思及此處,溶月很難不把她昨日遇到的事情和今天聯繫到一起。
悄然間,她雙手緊握成拳,眸底的澄明早已消失,化作一片凝重幽暗。
小丫鬟想到今兒個一早的場面,小臉就煞白煞白的。
眼下見溶月面色如此凝重,她更加心慌了。
「溶月姐姐,你千萬別告訴小姐,這是我告訴你的,否則我就不能在小姐身邊伺候了。」
見小丫鬟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她斂了心底擔憂,輕聲安慰道:「醫館發生這種事情,瞞是瞞不住的,你現在就回長寧侯府,將此事告知長寧侯和三老爺,他們會想辦法。」
「對,奴婢這就去。」
小丫鬟聽了溶月的話,如同有了主心骨,把她的話牢牢記在心上,飛快向長寧侯府刨去。
溶月亦沒有閒著,準備了些銀子,前往大理寺。
將沉甸甸的荷包遞給門口守衛之後,方才還嚴肅非常的守衛頓時眉開眼笑,向溶月點頭哈腰,十分熱情地說道:「姑娘要找的人就在最裡面那間房,我帶您進去,但不能聊得太久,否則被小陳大人發現了,我們不好交代。」
小陳大人就是陳故澤。
然,不等溶月一隻腳踏進大理寺,許久不見的陳故洵便攔住了她的去路。
溶月見來人是他,面色冷了幾分,沉聲道:「陳三公子,眼下情況特殊,我沒時間跟你閒聊。」
這話一出,陳故洵當即翻了個白眼,雙手環抱在胸前,倨傲地看向溶月,道:「本公子也沒那麼多無聊的時間,若非長寧侯讓本公子來尋你,你恐怕就要闖禍了。」
她眸中透著疑惑,不解地看向陳故洵。
「你怕是不清楚我大哥是什麼人,一旦被他發現,你暗中收買下人,只為見孟畫凝一面,他定會懷疑你居心不良,另有圖謀。」
話已至此,溶月聽得太陽穴直突突。
她對陳故澤的了解並不多,只知道陳家人為了達到目的,一定會不擇手段。
陳故澤也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