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輕輕揚起嘴角,宛若一汪清泉的眼眸中透出幾分清淺笑意,溫柔地說道:「此非我願不願意,若有人上門求醫,我自當竭盡全力,可我能力有限,為諸多病人看診已經有心無力,無法再專程給其他人治病了。」
凌蒼眸底掠過一抹清冷,銳利如刀的眼神之下,藏著難以言說的算計,道:「溶月大夫這麼說,可是嫌棄那些乞丐身份卑賤,沒錢?」
他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如此坦蕩,卻說出這等話來。
溶月並未言語,只靜靜地看著剛才坐在她對面的病人。
瘦骨嶙峋,衣衫襤褸,面色亦蠟黃憔悴。
若問他跟乞丐有什麼區別,大概就是他的衣裳比乞丐的衣裳整潔些許,仍四處都是補丁。
凌蒼也注意到她意味深長的目光,驟然意識到他這個理由似乎不夠力道。
他忽而低笑一聲,道:「不過,溶月大夫醫術高超,又心無旁騖地治病救人,想來是真的無能為力了,無妨,我願意出些錢,為貴醫館添磚加瓦,希望溶月姑娘不忘初心。」
幽暗狹長的眼眸中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只靜靜看著她,便讓她感到心底發毛,渾身都冒雞皮疙瘩。
她記得太子是何模樣,眼前這位與太子天差地別。
但二人桀驁的姿態和那雙狹長幽暗的眼睛,是一模一樣。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心底蔓延開來。
如同暖春破土生長的野草,肆無忌憚地向上攀升。
她目光沉沉地盯著凌蒼那雙幽暗的眼睛,好似能將他所有心思看穿。
饒是平日在皇上面前不急不緩的凌蒼,都生出即將被她看穿一切的感覺。
這種新奇體驗,他從未有過。
他饒有興味地抬起手,緊隨其後的小廝便拿出沉甸甸的錢袋子,砰的一聲砸在了溶月面前的桌上。
銀子便從口袋裡漏了出來,叫溶月對面的病人看直了眼睛。
「我家公子請諸位去街頭的醫館看病,今日我家公子要跟這位大夫談點事情。」
大大的錢袋子裡裝滿了銀子,然,幾個沒排上號的病人見此情形,卻沒有主動去拿。
他們皆是溶月大夫把命救回來的,後續治療也只有溶月大夫最清楚。
錢跟命,他們選命。
見眾人紋絲不動,凌蒼半眯著眼睛,目光中透著森然的威脅。
溶月隱隱嗅到幾分危險氣息,繃直了脊背,從容不迫地對上凌蒼的目光,道:「公子若趕時間,可以另請高明,若是不趕時間,就請公子再等等,我這兒的病人,很快就完了。」
凌蒼目光晦暗不明地盯著溶月,周身氣息凜冽駭人。
片刻之後,他忽而笑出聲來,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道:「無妨,這點時間我還是有的。」
溶月遞給一旁的小廝一個眼神,後者就立刻為凌蒼搬了一把椅子,又送上一盞清茶,一小碟點心,讓他稍等片刻。
點心淡淡的香甜氣息和空氣中瀰漫的藥香味混雜在一起,倒是與其他醫館的苦澀截然不同。
不知為何,凌蒼心情豁然開朗,美滋滋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喝茶吃點心。
過了大半個時辰,醫館中的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溶月長呼一口氣,轉頭就看到凌蒼在喝茶。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端起茶盞,極為優雅地飲了一口。
那周身氣場,與普通的世家公子格外不同。
溶月心中疑慮重重,心知對方身份不凡,但他刻意偽裝,必定不想讓她知道他的身份。
沉思片刻後,她挺直了脊背,大步流星地來到凌蒼對面,明媚如清月的眼睛裡透著溫婉笑意,問道:「不知公子是哪家的?」
凌蒼見她問得如此直白,心中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中透著意味深長的算計,道:「溶月大夫可以喚我一聲,凌公子。」
分明是正常音調,落在溶月耳中,卻如同落地驚雷,叫她震耳欲聾。
這人怎麼跟她猜想的不一樣呢。
為了掩蓋身份,特意喬裝打扮,可她問出口後,又故意表明身份。
凌氏,皇室。
她太陽穴狠狠跳了兩下,愈發覺得眼前這位就是太子凌蒼。
原因無他,只有太子凌蒼讓人捉摸不透,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些什麼。
溶月咬了咬嘴唇,眸色晦暗不明。
幾個在醫館幫忙的藥童小廝都被她打發走了,如今醫館裡只剩下她和凌蒼四目相對,門外是凌蒼的貼身侍衛。
此刻,她退無可退。
溶月沉吟片刻後,雙腿微微彎曲,下一刻便跪在了凌蒼面前,低眉順眼地行禮道:「奴婢見過殿下。」
「你的確見過孤。」
凌蒼見她如此坦蕩,亦沒了演戲的心思,隨意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銳利如刀,「小小丫鬟,竟能讓長寧侯放你出府,當個女大夫,如此看來,長寧侯對你,當真寵愛無度啊。」
森冷的音調帶著幾分審視。
溶月被他看得惴惴不安,可聽了他的話,她又擔心凌蒼會因為此事,用她拿捏孟行止。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溶月當即解釋道:「畫凝小姐得知奴婢會醫術,特意求了侯爺,侯爺看在畫凝小姐的面子上,給了奴婢一個機會。」
這話一出,凌蒼驟然輕嗤一聲,道:「當真是看在孟家大小姐的面子上?」
凌厲的眼睛好似能看穿她的謊言,看得她心裡亂成一團麻。
然,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鎮定。
且不說她一旦成了凌蒼拿捏孟行止的棋子,會影響孟行止實行他的計劃。
單是凌蒼的駭人手段就足夠讓她心驚膽寒,不敢靠近了。
她的確想攀高枝,藉機報復孟行易,但她惜命,也分得清好壞。
太子凌蒼,並非良人。
思及此處,她堅定不移地點頭,澄明如水的眼睛透著幾分單純笑意。
恍若盛夏里下起綿綿細雨,衝散了凌蒼心底的燥熱和陰鬱。
他看向溶月,陰鷙的眼眸中忽而透出幾分真摯的笑。
他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溶月俏生生的小臉,良久才說道:「孤身邊正缺一個醫術高超的枕邊人,小丫頭,你可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