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在屋裡待了一會兒才出去伺候,到了陳楚淮跟前,她始終低著頭。
陳楚淮把她喊到跟前,「抬頭。」
雲華抬起頭,眼裡窺探不見任何情緒。
她臉上不施粉黛,但是模樣比人家精心裝扮過還好看。那雙眸子雖然依舊清澈,卻沒了往日的靈動和光彩。
「你心中有何有何不滿?」
雲華搖頭,「奴婢沒有不滿。」
「哦?」
陳楚淮眉峰軒起,「你既沒有不滿,為何不抬頭看我?」
雲華抬起眼眸直視著他,「奴婢已經抬頭了。」
她說話聲音依舊好聽,但總有種不服氣的感覺。
陳楚淮輕笑出聲。
「在九翠房裡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態度。」
雲華咬咬牙,又把聲音放得更輕柔些。
「二爺有何吩咐?」
陳楚淮身子往後一靠,與她之間又空出些距離來,「過來。」
他這兩個字已然透出不悅。
雲華眉心一跳,又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被陳楚淮拉進了懷裡。
雲華想從他懷裡爬起來,陳楚淮卻不讓。
他目光沉沉的看著那張清雋的面容,一字一句問:「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
已經把所有情緒都壓往心底的雲華在聽見這句話後,確實委屈的抿了下唇。
可一開口,又嘴硬道:「奴婢沒有不高興。」
陳楚淮抬起她的下巴,「這還沒有不高興?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雲華從他的眸子裡看見自己笑得牽強又僵硬,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字:丑。
果然,陳楚淮在得見她這個笑後立馬把她推了出去,力氣雖然不大,但云華毫無防備,差點一墩子摔下去。
陳楚淮一把將她撈起來,沒再把她往懷裡帶,而是把她扶穩了。
正要訓斥兩句時,洛川的聲音適時在門口響起。
「二爺,秋容被姜驍的人帶走了。」
陳楚淮側眸冷睨過去,「在哪裡被帶走的?」
「才出侯府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帶走了。」
陳楚淮眉峰軒起,「才一炷香就被帶走了?他果然叫派人過來盯著了。」
雲華拎得清楚,這些事情都不是她該聽的。
她低聲告退,走到門口時又聽陳楚淮提起了蕭淮璟。
說過了蕭淮璟後,雲華又聽陳楚淮說起了郡陽。
已經踏出去的腳又被她收了回來,她藏在房外,耳朵貼過去,卻只能聽見寥寥幾句。
「……到時候宮裡……郡陽只怕……」
只怕什麼?
雲華眉心狠狠跳了兩下,想再聽,卻只聽見腳步聲。
腳步聲!
雲華抬起頭,正好對上洛川往下看的目光。
她猛地直起身子,落荒而逃。
洛川回頭看著主子,陳楚淮卻彎起唇角,笑得有些寵溺。
秋容沒回來,到底是什麼下場自然不必多說。
陳之鳶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眼睛都要哭瞎了。
秋容才伺候她才多久,能有什麼深厚的主僕情誼?
再說了,一個下人,值得陳之鳶這個做主子的給她掉眼淚?
陳之鳶手裡緊緊攥著一把剪刀,腳下全是被剪爛的被褥。
「將軍府那邊還沒消息嗎?」
下人戰戰兢兢,「沒有。」
「沒有不會去打聽嗎?」
陳之鳶將手裡的剪刀扔了出去,要不是下人躲得快,恐怕剪刀就要扎在腦袋上了。
她渾身顫抖,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一雙眼睛通紅,神情猙獰,又是個披頭散髮的發瘋樣子,活像個地獄跑出來的惡鬼。
她緊緊抓著手裡的破爛被褥,磨著後牙槽恨聲道:「看著姜家無人,你們各個都來欺負我!」
才說完這句,陳之鳶臉色突然一變。
誰說姜家無人?
她還有個弟弟!
只要陳玉堂回來,她就有人依靠了不是嗎!
陳之鳶大笑出聲,癲狂的樣子把屋子裡的下人驚得頭皮發麻。
「備車諗曇寺。」
片刻後,陳之鳶出府的消息就送到了春澤齋。
「二爺,要不要屬下在路上攔一下?」
陳楚淮正低頭寫著什麼,那張素白的紙上灑著不均勻的金箔碎,看起來高貴不凡。
「知道怎麼做就行。」
洛川正要退下時,他正好停了筆。
筆尖的墨不慎滴在紙張上,芝麻大點的印子恰好遮住了一塊金箔碎。
洛川以為他要讓自己送手信,沒想到他卻是煩躁的把手信揉做一團,扔了出去。
「雲華呢?不在主子跟前又跑到哪裡去了?」
聽見這一句洛川就知道沒他什麼事兒了。
他告退後,又把雲華喊了過來。
才踏進書房,雲華就看見了滿地的被揉成團的紙張。
春澤齋里都是最好的東西,最沒用的大概就是泡茶的水了。
雲華一眼就認出了地上這些紙團的是價錢極其昂貴的「金枝玉葉」。
一張紙敢叫這個名字,不僅是因為它高昂的價格,更是因它做工繁複,每年能做出的數量極低。又因為紙張上的金箔灑的實在好看,所以得到了這個名字。
以前姜氏當家,也曾想給陳玉堂買來練字,可因為價錢實在太高而作罷。
幾年後姜驍立了軍功,祁帝賞賜的東西里就有幾張「金枝玉葉」。姜氏要了好幾回才要了三張紙,本想著讓陳玉堂寫個好文章,到時候宴請大家的時候好拿出來炫耀。
沒想到陳玉堂在上面畫了幾隻烏龜,還洋洋得意的拿給姜氏看,說這幾張紙真好看,愣是把姜氏氣得好幾天都下不得床。
聽見陳楚淮喊她,雲華才趕緊收回了心思。
「二爺有何吩咐?」
陳楚淮指了指她腳邊的東西,「撿起來。」
她聽話的撿起來,規規矩矩的呈到陳楚淮桌前。
「打開啊。病了一回連腦子也病傻了?」
才說完陳楚淮就有些後悔了。
雲華才說他講話惡毒,這會兒又說了這些,大概她又要生氣了。
可其實雲華卻沒什麼太明顯的情緒,只乖乖的把紙團打開。
若是尋常的紙直接打開就成,可手裡這張昂貴不凡的一經揉搓後變得格外脆弱,稍不小心就會被弄壞的。
連姜氏都心疼的東西她更是用不起。
她家二爺有這么小心眼兒,沒準兒一會兒又要讓她賠錢了呢。
可見她動作慢慢悠悠的,陳楚淮早沒了耐性,拿過來親自打開,卻在動手的第一下就把紙糰子給撕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