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擁有過的家
培提爾抿了一口夏日紅，放下了酒杯，道：「格林伯爵，我被瓊恩公爵委以御前財政大臣時滿懷壯志，但是當我真的參加御前會議之後，才發覺我只能選擇明哲保身。」
停頓了一會兒，培提爾道：「陛下的弟弟，法務大臣藍禮公爵熱衷於裝扮，他花在衣服上的金龍，恐怕王后殿下都比不了。
御林鐵衛隊長巴利斯坦爵士愛的是他的榮譽，御前顧問派席爾大學士只顧著愛惜他來之不易的職位，情報總管瓦里斯……只有諸神才知道他在想什麼。還有……」
培提爾又差點忘記了存在感弱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
「海政大臣史坦尼斯公爵，除非誰把君臨的女支女統統送進大海，他才願意回到御前會議。」
格林笑著搖了搖頭：「聽起來的確有點糟糕，但是御前會議有著迷人的魅力，很多人對御前會議的席位是趨之若鶩。」
御前會議是王國政務的最高權力機構，協助國王處理王國政務的顧問重臣，負責從他們各自的專業角度向國王提供建議和諮詢。
御前會議成員的任免由國王自行決定，御前會議直接聽命於國王，當國王缺席的時候，由國王之手代理其職權，國王未成年的情況下則由攝政代行君權。
由於安達爾人帶來的七神信仰對數字七的崇拜傳統，會議成員通常是七名，其職權分別是：國王之手、大學士、御林鐵衛隊長、法務大臣、財政大臣、海政大臣、情報總管。
…………
培提爾聳聳肩，道：「家族利益，高於王國利益。」
對於培提爾的推心置腹，格林面上感動，心下卻把他的言語只當作是參考資料。
格林的棕眸微顫：「現在我才明白，瓊恩首相為什麼不見好轉了，他是累倒的。」
培提爾把後背貼在了椅背，先是輕嘆口氣，才道：「瓊恩公爵長久以來默默承受著王國重責。他那對寬闊的肩膀都快被王國大事和別的心事給壓垮了。
尤其是他的兒子，勞勃·艾林的身體一直都是瘦小虛弱，艾林夫人為此整天憂心忡忡，幾乎不敢讓他離開視線範圍。
這樣的內外壓力，我想連身強體壯的人都難以負荷，何況瓊恩公爵的年紀也已不年輕，為此身心俱疲，實在不足為奇。」
瓊恩公爵的確是位值得敬佩的人，但是對于格林來說，喜歡不起來這個人，特別是一直被他盯住後。
不關乎對錯，這是立場上的對立。
瓊恩·艾林代表的立場是王國兼谷地，格林·克萊勃代表的立場是蟹爪半島。
簒奪者戰爭後，瓊恩公爵為首的谷地貴族對蟹爪半島十幾年來的打壓，兩地間積壓的仇怨，不流血的狀況下已經可以說是無解。
谷地和蟹爪半島還是地理上的鄰居。
如果蟹爪半島一直虛弱還好，但是瓊恩公爵已經老弱，加上蟹爪半島的勢力被格林的克萊勃家族一步步地整合，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某一天突然爆發戰爭也都不會意外。
…………
格林的笑容複雜，舉起杯道：「為了老公爵的健康。」
培提爾的灰綠色眼眸一動，抿了口夏日紅，勾起唇角，道：「哈啊，真希望瓊恩公爵在場，他會被你感動。」
格林無奈地攤了下手：「我只希望老公爵不再關注我，他對我的愛太深，我都無以回報。」
培提爾眸光閃爍：「暫時很難，我在海鷗鎮擔任過稅務官，有人告訴我，一首來自蟹爪半島的歌曲在那裡成了禁歌。」
兩人間的話題，培提爾很自然地從御前會議轉移到了谷地的海鷗鎮。
格林嗤笑一聲，道：「它很無辜，其實那首歌不錯。」
培提爾聳聳肩：「我了解他們，他們總以為谷地是整個維斯特洛最安全的地方，養成了喜歡小題大做的毛病。」
聞言，格林握著酒杯的手僵硬了一瞬，這讓培提爾臉上優雅的笑容更深。
培提爾已經確認了格林對於谷地的態度。
通過紙面上的情報，培提爾對於蟹爪半島的仇恨早已心裡有數，今天晚上只是進一步的確認。
這是培提爾的方式，他喜歡或習慣於萬無一失。
…………
「矛盾早晚都會解決。」
說了一句，培提爾非常優雅地舉起了酒杯，朝著格林示意了一下，繼續道：「遼闊的大海，最危險的不是風暴，而是人心的險惡。王室艦隊出現在厄索斯城邦會被當作入侵，格林伯爵，你現在更需要一隻可靠的海上傭兵團。」
格林的目光一動：「培提爾大人，只有真正接觸過，才能認識到被慧泉鍾愛的您，這正是我最擔憂的事情之一。」
「其中之一？」
培提爾微笑道：「看來你是在憂慮瑟曦王后……格林伯爵，雖然我們在大人物的眼裡是一枚棋子，但是當伱有了價值的時候，就可以待價而沽。不管是表面還是事實，現在的你被勞勃陛下和瓊恩首相委以重任，最該著急的人，不應該是你。」
格林微楞了一下，感慨道：「培提爾大人，您目光如炬，請接受我真摯的感謝。」
說罷，格林朝著培提爾認真地撫胸致謝。
培提爾微微搖頭，道：「格林伯爵，我們是朋友，朋友間的良言不必感謝，而且如果要感謝現在還早。」
見格林的目光疑惑，培提爾唇角勾起，又道：「有一隻小規模的海上傭兵團，他們擁有一艘海船，靠著護航來往維斯特洛和厄索斯的谷地商船來養活自己。
我很早就聽說過他們，他們的信譽一直不錯，但他們的大部分成員來自北境，一直被谷地的同行們排擠，只能說是勉強度日。
也許是過不下去，還是這些耿直的男人聽信了什麼，北方佬不懼炎熱，竟打算去多恩碰運氣。正巧，這件事讓我知道了……」
頓了頓，培提爾攤了下手，繼續道：「我想蟹爪半島不缺少戰士，但是缺少水手，我就幫他們再弄了兩條海船，當然，我是以你的名義聯繫了他們，格林伯爵。」
及時雨培提爾？
格林面上壓抑著激動，心下感慨著培提爾的籠絡人心的手段。
靈活的底線、出眾的頭腦、足夠的野心……格林心下把培提爾的危險程度悄悄提升了一級。
【那年夏天，雙手插兜的格林，環顧中……碰見了一個對手】
格林不得不起身，朝著培提爾展開了雙臂，語氣充滿了感激：「培提爾大人，感謝您的慷慨，克萊勃銘記於心。」
「不必客氣，算是慶祝你晉升爵位的禮物。」
培提爾也展開雙手，與格林相擁，還輕拍了幾下格林的後背。
重新落座後，培提爾雙腿疊放，倚靠在了椅背：「過不久，就能在你的美人魚港見到他們了。耿直的北方佬，正日夜兼程，趕著為你效忠。」
權力的遊戲裡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更何況是一向精明的培提爾。
培提爾·貝里席的目的會是什麼？
谷地……格林的臉上出現一抹微笑，道：「培提爾大人，再次感謝您，現在的我，已無擔憂。」
咚咚咚，敲門聲之後，兩個少女進入了房間。
一個紅髮藍眸，另一個金髮碧眼。
牛奶般的肌膚，妖嬈的身材，在燭光的映襯下更是迷人。
培提爾的一隻眼眨了一下，指了下金髮碧眼的少女，朝著格林道：「格林伯爵，你還需要美人的鼓舞，今晚是不歸夜。」
原來培提爾喜歡這樣，格林一瞬間讀懂了培提爾。
格林仰臉而笑……好吧，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勝利。
…………
…………
君臨夜晚，克萊勃新宅。
「只有這裡有光。」
書房的門被推開，提利昂·蘭尼斯特邁步而入。
沉浸於書籍中的山姆威爾聽到了動靜，從書本上抬起了頭看向了門口處。
門打開了，他似乎還聽到了人聲……卻沒有發現人影。
山姆威爾打了個冷顫，臉上出現了恐懼的神色。
「胖小子，往下看，你讓我感覺到了冒犯。」
山姆威爾回了神，連忙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山姆威爾與提利昂，兩人的視線碰撞在了一起。
山姆威爾一個激靈，連忙起身，笨拙地頷首致歉：「夜安，提利昂大人，我……我無意冒犯。」
提利昂不理會山姆威爾，爬到了椅子上坐下，撇了眼翻開這的書籍，道：「在讀什麼？」
山姆威爾拘謹地回答道：「是關於巨龍的書籍。」
提利昂饒有興致地道：「山姆威爾，你也喜歡巨龍？還有，你給我坐下，我不喜歡黑暗，你的軀體擋住了燭光。」
「抱歉，大人。」
咚地一聲，山姆威爾慌忙坐了下來。
「克萊勃領地注重弓箭，我是為了研究……書上說龍骨呈黑色是因為含鐵量高，因此龍骨堅硬如鐵。但它又材質極輕且有韌性，用龍骨製成弓可以輕易超越木製弓箭的射程。」
提利昂耐心地聽完，開口道：「看來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名將藍道的長子？」
山姆威爾動了動嘴純，無聲地低下了頭。
「我的這個問題似乎影響了你的心情，抱歉，侏儒向來不太懂得察言觀色。歷來雜耍賣藝的侏儒前輩們個個衣著隨便，口無遮攔，我也不算異類。」
提利昂的一段話語，讓山姆威爾有了靦腆的笑容。
提利昂滿意地點頭：「你很不錯哦，能聽得懂我的幽默。整個君臨，除了格林，又多了一個你。」
山姆威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提利昂咧嘴嘿嘿一笑，道：「藍道·塔利伯爵的長子？」
山姆威爾的臉上有了一絲哀傷：「提利昂大人，我是藍道·塔利伯爵的兒子，他……不喜歡我，我已經離開了那裡。」
提利昂聳聳肩，道：「又是個得不到父愛的可憐蟲。」
山姆威爾聽懂了提利昂言語裡的含義，疑惑道：「抱歉，我無法想像您難過的樣子。」
提利昂哈哈一笑：「山姆，你有顆聰明的大腦，我喜歡你。」
山姆威爾靦腆地笑了笑。
提利昂一隻手撐著身子，大半個身子從椅子上伸出，另一隻手把攤開的書籍拉了過來：「巨龍是個有趣的知識，我在你這年紀的時候，還經常夢想著哪天有自己的龍……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就沒有過這種夢想嗎？」
山姆威爾老實地承認：「有過，但是世上已經沒有巨龍了。」
「這麼早就已經認識到殘酷的事實了嗎？我至少還欺騙了自己好多年。」
「您可能比較喜歡巨龍。」
「啊哈，所以不想被打破幻想嗎？」
提利昂搖了搖頭，開口道：「我喜歡巨龍是因為只要我能騎在龍背上，即便是發育不良，畸形扭曲的醜陋小男孩也可以睥睨全世界。糟糕的童年……」
提利昂仿佛在回憶，語氣冷冰冰地毫無感情：「小時候，我常躲在凱岩城深處的地道，燃起火堆。望著熊熊烈焰，我幻想那是魔龍吐出的烈火，一望就是很久。偶爾，我會幻想……始終不確定我是不是他親生的老爸被巨龍燒死，有時候則是我老姐。」
微低著頭的提利昂悄悄抬眸瞥了眼一臉害怕的山姆威爾，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格林聽到這裡，他會認真地勸我心動不如行動，哈哈。」
提利昂式幽默讓他有心驚……山姆威爾用手背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
提利昂笑了一會兒，收斂了笑容，語氣變得嚴肅：「對於我來說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傷害不到我，所以現在可以隨便拿出來當做笑料。山姆，請記住，敢於面對過去，敢於選擇未來，這些都是屬於你的人生助力。」
說完，提利昂利索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伸手拍了拍山姆威爾的……膝蓋，哼著君臨流行的暖色小調，轉身邁開腳步離開。
提利昂離開前的善言，仿佛敲擊在了山姆威爾內心的最深處，讓他深受波動。
山姆威爾望著提利昂幼小的身影，燭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山姆威爾的視線恍惚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巨人。
…………
…………
自由貿易城邦，潘托斯，總督豪宅。
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侍女還是死了。
伊利里歐總督的醫師告訴丹妮莉絲，她的侍女傷及了內臟無法醫治。
悲痛難忍的丹妮莉絲，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你喚醒了睡龍之怒！」
夢中丹妮莉絲的身上連個布片都沒有，韋賽里斯再度出手，扭曲著臉對她拳打腳踢。
丹妮莉絲害怕得手足無措，她想從韋賽里斯身邊跑開，身體卻不聽自己的使喚。
丹妮莉絲的大腿淌滿鮮血，正閉眼呻吟，只聽一陣猙獰的撕裂，接著是一片雄渾的大火劈啪，仿佛有誰在回應她。
丹妮莉絲睜眼一看，韋賽里斯已經不見蹤影，四周升起巨大火柱，火柱中間有一頭巨龍。
巨龍緩緩轉頭，那對宛如熔岩的巨眼與丹妮莉絲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她便醒了。
醒來時，丹妮莉絲渾身顫抖，冷汗直流。
…………
丹妮莉絲被韋賽里斯抽紅的臉頰，加上狼狽的身形，讓伊利里歐總督不得不延緩了她的婚嫁計劃。
伊利里歐總督是個商人，專做香料、寶石和龍骨買賣，還有其他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交遊廣泛，不僅遍布九個自由貿易城邦，更遠至東方的維斯·多斯拉克，以及玉海沿岸的傳奇之地。
傳聞，只要開得出價錢，任何朋友他都樂於出賣。
伊利里歐總督進言：「韋賽里斯陛下，您的妹妹至少得有個公主的樣子。」
韋賽里斯高聲道：「她當然是公主，她是龍石島公主，貨真價實的公主。」
伊利里歐總督耐心地解釋道：「陛下，您需要軍隊。現在您需要的是丹妮莉絲公主，不是一個可憐的小姑娘，世人都習慣於用眼睛來鑑定物品的價值。」
韋賽里斯總算是聽進去了。
…………
韋賽里斯雖不能在丹妮莉絲身上留下傷痕，但他還有其他辦法。
「改掉駝背的習慣，給我抬頭挺胸。」
韋賽里斯伸手把丹妮莉絲的肩膀往後一挺，手指緩緩掠過丹妮莉絲的各部位。
「我的妹妹，以後不許給我出醜，若是出了差錯……你也不想喚醒睡龍之怒吧？」
韋賽里斯微微扭曲的笑容讓丹妮莉絲不自覺地一顫。
韋賽里斯的手指越捏越緊，丹妮莉絲雖然隔著外衣，但也疼痛難忍。
「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
韋賽里斯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愛憐地輕撫丹妮莉絲的銀色秀髮：「有朝一日當我重登鐵王座，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鐵王座……那塊位於狹海對岸，哥哥總在宣稱，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維斯特洛是屬於他們的土地。
那些他口中的名字：凱岩城、鷹巢城、高庭、艾林谷、多恩領等，對丹妮莉絲來說不過是文字的拼湊罷了。
因為簒奪者戰爭，他們被迫逃離君臨時，韋賽里斯還是個八歲大的男孩，而丹妮莉絲還安逸地呆在母親的孕中。
丹妮莉絲只依稀記得威廉·戴瑞爵士，他是個魁梧的灰胡壯漢，縱使後來眼睛半盲，還能從病榻上高聲怒吼、發號施令。
僕人們很怕威廉·戴瑞爵士，但他待丹妮莉絲始終親切和藹，他的雙手猶如皮革般柔軟，他喚她作小公主。
當時他們住在布拉佛斯一棟有著紅漆大門的房子裡，丹妮有自己的房間，寢室窗外還有棵檸檬樹。
日夜被疾病折磨的威廉爵士死後，僕人們把僅剩的一點錢全給偷走，沒過多久他們便被逐出那棟寬敞的紅屋。
當紅漆大門為他們永遠關閉時，丹妮莉絲再也止不住眼淚。
丹妮莉絲覺得那裡才是她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