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關於以前文藝匯演

  門外是張安。

  南省冬季最冷就是春節前後,冷中帶著潮濕,粘著皮膚,鑽進毛孔的陰寒。

  他穿著單薄黑西裝,凍得鼻頭通紅,「連城小姐,新年好。」

  連城把掃把立在牆邊,「新年好,有事嗎?」

  她眼圈滾了雞蛋,王姨用這種辦法百試百靈,紅腫很快就褪了。張安盯著看幾秒,記下她眼睛血絲密布,十分憔悴。

  又關心問緣由,「連城小姐沒睡好?是不是這房子有噪音,還是哪裡不習慣?我十幾歲跟人幹過裝修,修家具也會,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您別跟我客氣。」

  連城只回一句謝謝,目光落在他手上,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墜滿兩隻手,提繩勒的手指發白泛青,重量也不小。

  張安順勢提起禮品,「我明天年假結束,趁回來得早,來跟您和王姨拜個年。」

  連城不接,他踮腳透過連城肩膀望進室內,「王姨,新年好啊。」

  倏忽間,趁連城回頭,快速側身擠進門。

  「王姨,小濤今年複習有把握嗎?要不去我們縣城看看,今年我回去特意打聽過,我們那兒稅務局今年擬招十個,上岸的機率大,小濤先把編制拿了,再申請往家鄉平調,到時候走走關係,比現在直考容易。」

  連城嘴裡的話徹底熄火,王姨的兒子她也了解。年紀比她大三歲,二本研究生畢業,不談戀愛,不找工作,專心端國家鐵飯碗。

  去年落榜,今年是再戰,壓力有些大,廢寢忘食的,王姨提起來直掉眼淚,純心疼。

  王姨來回在圍裙上搓手,眼神望向連城,徵詢她意見。

  連城反手關門,請張安坐。王姨看見她眼睛彎了,也喜悅,坐到張安對面,請他細說。

  連城轉身去廚房倒水,剛住進來,沒有茶葉,一杯白水放在張安手邊,他怔了一下,掩飾住。

  他一直知道連城與梁朝肅的關係,只是兩人狀態不對,且梁朝肅特別忌諱別人探尋他,張安守著分寸,不想、不問、不挖掘、從未將他強盛的事業心,與連城聯繫在一起。

  但現在梁朝肅不遮掩了,他推本溯源,過去蛛絲馬跡原來全是狂潮。

  張安嘴上和王姨說明情況,餘光跟著連城打轉,等解釋差不多,出聲叫她。

  「連城小姐,老鬼傷全在皮肉,近幾日就能出院,您現在虛弱,去醫院探望會染風邪,不如過段時間再去。」

  連城注視他,有牴觸生出來,「他監控我電話?」

  連城昨天稍稍安頓,便給老鬼打了電話,他夫人接的,背景音是老鬼暴跳如雷輔導女兒作業。

  老鬼夫人溫溫柔柔應和她,並未讓老鬼接電話,只說,傷不重,卻很受罪,大男人半夜疼得哭出聲,醫生加大鎮痛藥,但藥物傷身,對腎臟很不好。

  連城愧疚無以復加,語無倫次地道歉,提出賠償,想去探望。老鬼夫人起初拒絕,到晚上又回電話,同意她今天上午十點去醫院。

  「您誤會了。」

  張安拿出手機,「老鬼傷是國外幫派下的手,梁先生處理了動手的人,並以老鬼的身份安排律師起訴,現在冰島判決已經下來。」

  「情節重的入了獄,維爾斯昨日下午與老鬼達成和解,賠償了五千萬。老鬼的國際旅社往後在冰島的一切活動,都由幫派負責安全。」

  「定下協議定下後,是老鬼夫人說出您聯繫過他們,並不是梁先生監聽。」

  連城十指緊攥在一起,絞得指骨發麻。

  梁朝肅做了她想做的,又比她能做的好出幾百倍。

  「知道了。」

  只三個字,張安觀察一眼連城,見她垂著眼,面上沒多餘表情,渾身冷浸浸的,牴觸不改。

  躊躇幾秒,還是問了一句,「您……有沒有要給梁先生的話?」

  連城驀地抬眼,「說什麼?老鬼受傷責任主因是我,他是幕後指使,現在是他為了自己錯誤彌補。」

  張安呆張開嘴。

  連城見狀冷笑,「難道不是他知錯,而是想當然替我為老鬼出頭?意圖感恩戴德謝謝他?」

  她碰到梁朝肅就像變了個人,不開口是冷霜,開口是冰做的尖刺,態度扎得人臉面作痛。

  王姨繞過茶几,攬住她肩膀,無聲緩解她緊繃的僵硬。

  張安嘴合上,意外又不意外,四年過往是如此,如今只是矛盾更激化,他拿起水杯喝水,潤足喉嚨。

  「您聽我說,梁先生從始至終對幫派要求,只有一個,保護您安全,後來僱傭兵留下來保護您的那位斯拉夫人,早在老鬼出現在小樓附近就發現了他。」

  「梁先生吩咐是無視他,倘若他有所行動,留他的命。所以僱傭兵沒動手,吩咐傳達後,維爾斯原先也沒準備對他動手,是手下人激進。包括車禍,是幫派大意,梁先生不會讓您經受一絲風險。」

  風險?一絲?

  連城抬手摸小腹,無法形容的空落,在體內滋長,貫穿心臟。

  所有風險來源於他,經由她愚蠢擴大,最後惡果由孩子承擔。

  張安窺見她情緒洶湧膨脹,在住嘴和開口之間,選擇全力輸出。

  「蘇秘書對您不敬,梁先生已經罰了他。當年您學校新生匯演,嘉賓中有李德倫,他是梁夫人閨蜜海英的親侄子,父親是北省規劃廳長。」

  「梁先生初入北方市場,有李廳長的支持會容易很多。梁夫人有了讓您聯姻的念頭,老梁董特別贊同,親自聯繫的人,那次文藝匯演是變相相親。」

  「知道您不愉快,梁先生撤下您演出後,請了中央民樂團的趙翔教您琵琶。」

  「後來您離開跑到外省,錯過趙翔老師面試時間,趙翔老師很不喜歡失約的學生。梁先生也無計可施,這幾年應該都沒告訴您,估計是怕您得知後失落。」

  連城呼吸壓抑不住的紊亂,渾身肌肉繃緊,有片刻的耳鳴。

  是台下如雷掌聲,是梁母鼓勵她上台好好表現的讚許溫情。

  是深夜逃跑,計程車窗戶瘋狂歡呼的風。

  最後腦海里只剩被蕭達抓回來,送進梁朝肅書房,他那張陰森肅殺的臉。

  連城嗓音沉啞,「說完了嗎?」

  她抬手指門,「不送。」

  張安停頓兩秒,氣氛凝滯得愈發厲害,他侷促起身。

  連城看見他表情,「倘若這是他強壓你的任務,是他要我找的答案。」

  她深吸口氣,又呼出,「那你告訴他,有理由地侵占強橫和無理由地侵占強橫,與我而言並無區別。倒是他派旁人來,來為他伸張解釋的嘴臉,十足醜惡懦弱。」

  連城轉身進臥房,王姨跟著進去安撫她。

  十幾分鐘再來門口,張安果然沒走,蹲在門外。

  「姨,我是不是多嘴了。」

  張安私底下跟王姨和管家都熟。

  「梁先生其實沒讓我說這麼多,也沒必須要回話。冰島的事還是蕭達交代的時候,我問了才告訴我的。蕭達沒告訴連城,我說出來會不會是誤事?」

  蕭達來往梁家,王姨也了解他,「蕭達就是那性子,他要是嘴不嚴,大公子不會用他。」

  熟悉的人,王姨話又多點,「你也不算多嘴,就是平常人心裡兜不住事,大公子是掌握你們性格的。」

  張安有點悟了,蕭達能兜得住,所以四年內情,梁朝肅不瞞他。他兜不住,做司機這麼久,摸不到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