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自我陶醉

  沈黎川身高與梁朝肅相仿,腿長疾進,眨眼到面前。

  連城戴著兜帽,頭髮全遮住,輪廓也遮住,天地間呼呼狂風裡,只剩她眉眼沉靜帶有倦色,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在冬日的陽光下,披著衣物都掩蓋不住地削瘦虛弱。

  沈黎川有種錐心刺骨的眩暈,悲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知道了?」

  聲音重疊在一起,連城無聲攥緊手。

  年節陽光不錯,落在身上卻叫人沒了溫度,風一吹,更冷了,冷的張不開嘴。

  沈黎川竭力控制情緒,可控制不住,目光止不住的下落,膠著她小腹,平坦的,瘦弱的,他目光凝固凍結,整個人浸冰水般刺痛到麻木。

  寒風吹拂,他頭髮亂糟糟失了風度,幾縷劉海掃過眼睛,扎的他眼眶有水光,嗓音悲涼慘然,「你不信我了。」

  王姨翻口袋掏出紙巾,連城接過,遞給他。

  「我信你。」

  再多,連城不開口。

  說來,接連變故,沈黎川成熟很多,溫善不改,更有堅持。他想幫她,她也想他好,她進梁氏,是要配合梁朝肅玩他的自證遊戲,讓他自己翻出四年種種,乘機收集罪證。

  這種要命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參與。

  沈黎川襯衫下起起伏伏的胸膛,更加急促,像是鼓脹到極限,裡面填充滿的,是他怒火與沮喪,呼吸間衝破眼眶。

  「你信我,現在跟我走,這次無論如何——」

  「沈總。」蘇成懷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關於沈氏傾銷案,雖然老沈董已經飛往非洲,但國際法庭開庭在即,沈總是項目總理人,不好不到場。」

  連城視線越過沈黎川,對上蘇成懷,冷冰冰的,幾分犀利。

  蘇成懷面色僵硬,低了姿態,「連城小姐,我這次來接您,就是向您匯報,梁氏前法務部主管文一聲的老師,辛有道先生,已經接受梁先生委派,會全力幫助沈氏處理國際糾紛。」

  「至於國內,涉及紀委,梁董不能插手,但盡力從旁協助輔證,積極配合沈氏自證。」

  他伸手示意沈黎川,「梁氏也已向沈氏提供諸多幫助,資金,人脈,沈氏昨日全都接受。倘若您仍有疑慮,可以當面問沈總。」

  沈黎川胸口憋脹在塌陷,有無形的針管抽走他的血,他的驕傲,尊嚴,還有力氣。

  他接受梁氏幫助是千真萬確。

  沈父年節前飛去非洲,幾乎必敗的官司壓垮了沈父,吊著藥瓶奔波在政府與使館間,幾次路遇危機,身邊保鏢甚至開了槍。電話里沈父一句害怕憂懼不提,害怕憂懼卻無聲印在沈黎川心裡。

  且有更可笑的。

  他拉黑梁文菲所有聯繫方式,以至於梁文菲到冰島後,發消息提到連城流產,他也錯過去,無知無覺到秘書查看消息,才成了最後知情人。

  他樁樁件件一塌糊塗,無力錯過,隨波逐流。

  「沈黎川,誰也不是一開始就鋼澆鐵鑄。」連城感受他頹靡的潦倒,克制著立在原地,「你面臨的是針對性、設計已久的絞殺。毫無預備下能抗爭到現在,已經證明你有能力。」

  沈黎川喉嚨被掐住的割痛感,隔著半米遠,寒風將一切吹的變形,只剩下她完整不變。

  蘇成懷面無表情插進來,「連城小姐身體虛弱,不宜吹風。沈總問長問短,不如等連城小姐安頓下來再問。」

  連城裹緊外套,尚未開口,凝望她的沈黎川先出聲,「他安排王姨住翡翠公館,是要挾你也去住嗎?」

  「不是。」連城搖頭。

  再見面,她好像吝嗇言語解釋,沈黎川似有千言萬語,到最後,竟也沒多問。

  「安頓好,告訴我。」

  連城這點沒準備瞞他,應了句好。

  沈黎川立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大步離開。

  蘇成懷檢查後車尾,碰撞不嚴重,且不是正對直撞車尾,只損壞了右側尾燈。

  他拍照保存後,打開後車門,請連城上車。「梁董知道您不住翡翠公館,沒有強迫您的意思,只是怕您旅途疲頓,吩咐我送您一程。」

  送一程?梁朝肅知道她目的地?

  連城尚來不及深思,王姨驚詫握住她手,「你不住翡翠公館?你去哪?」

  管家湊過來,「法院初七上班,這幾天您證件無法使用,住不了酒店,許多場合也不能去,況且身體還需要好好調養。」

  蘇成懷忽地笑,「連城小姐在油坊橋星火路租了房子。」

  王姨更驚詫了。

  連城盯著蘇成懷,蘇成懷臉上笑沒了,卻毫不迴避,與她對視,「連城小姐行動力超強,和梁董定下約定,拿到手機就在網上搜尋南省租房信息。」

  「恰好遇到一位老華僑,國內的房子需要人看顧,初步了解連城小姐後,又有大使館出示的證明,加上一點惻隱之心,願意將房子租給連城小姐。」

  身後傳來聲響,機組人員整理好機艙下機,連城意識到他們在停機坪逗留太久。

  蘇成懷抬腕看表,「十分鐘了。」他扶車門,「連城小姐現在估計有很多問題想問,不如就別再推辭,您上車,路上我一一解答。」

  連城沉著臉,彎腰上車。

  駛出機場,路旁春櫻沒有綠意,但披紅掛彩,有的是小燈籠,流蘇飄蕩在風中,有些是燈串,各式各樣的形狀。

  比機場更喜慶,有氛圍。

  連城回到祖國的那點喜悅,一層層沉沒在心底,她望著後視鏡,鏡內蘇成懷自覺開始解釋。

  「您不用胡亂猜想。油坊口這套房子的確是您運氣好,遇上一位通情達理、心地善良的好房東。梁董全程沒有干涉和參與,頂多幫您要回遺落在幫派手裡的兩百萬。」

  王姨和管家對冰島情況一知半解,不免覺得雲遮霧繞。

  蘇成懷這點不如蕭達,他沒那麼多好心,關注旁人浪費口水。

  他注意力一半在車上,一半在後視鏡里連城身上,「梁氏也是初七上班,考慮到連城需要去撤銷宣告,您打算什麼時候來梁氏報導?」

  連城臉上沒什麼表情,「初八。」

  王姨這句聽懂了,拉連城袖子小聲道:「連城,上班不著急的,你要休息夠一個月,才能保養好身體。」

  車廂密閉,蘇成懷耳尖,「梁董也是這個意思。」

  這次他看王姨,「幸好有您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勸。畢竟連城小姐一向思維稠密,又特別堅持,我這人粗枝大葉,怕引連城小姐又誤會。」

  連城早察覺他陰陽怪氣,「蘇秘書對我有意見?」

  「並沒有。」蘇成懷轉動方向盤,進入四環油坊口西。

  「只是覺得誰也不是鋼澆鐵鑄,一刀捅進心臟,僥倖生還,但也去了半條命。這世上殺人放還有無期徒刑保住命,半條命打折扣也抵的上自我陶醉的痛苦。」

  連城問,「你愛他?」

  蘇成懷怔愣住。

  連城繼續問,「愛得難以自拔?自我陶醉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