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笑不出來:「我他媽怕得要死。」
「後悔麼?」刑知非問。
林朝陽搖頭:「不後悔。」
刑知非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個不一樣的,我看好你。」
林朝陽意思意思道了個謝。他還是要先想怎麼出去的事。沈青梅上完了廁所回來見到林朝陽旁邊有人,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刑知非沖她笑笑先下河道了。
「這人誰啊?怎麼也不介紹一下自己就走了?他和你說什麼了?」沈青梅問。
林朝陽反問:「下午還能堅持嗎?」
沈青梅臉色蠟黃,別說幹活了,讓她多站一秒鐘都不願意,恨不得躺平了直接睡過去。
林朝陽語重心長說:「咱們在這兒恐怕還要呆一段時間,你要堅持下來。青梅,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我一定會找到出去的辦法。但是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堅持下去。不能輸。」
沈青梅咬咬牙:「我相信你。」
林朝陽回應她一個疲倦的笑:「再休息一會兒吧。」
他自己拍拍褲子上的泥站起來,到河道上主動去幫老礦工清洗淘洗盤。他們幹了一個上午還沒有見到像樣的漂亮石頭,林朝陽自己都懷疑這個地方到底有沒有鑽石。
下午的時候一部分的礦工被分配到河床邊上清掃基岩,鑽石的密度大,可能會卡在河床基岩的小縫隙和孔洞中。把河床上覆蓋的砂石淘走後,清掃工作就可以開始了。
熟練的礦工找起礦石來很有經驗,甚至比機械刷、吸塵器和很多清潔篩選工具要厲害,他們一隻手拿著鏟子一隻手拿著刷子,將基岩仔細清掃排查。
監視的士兵緊緊跟在他們身後,緊張地盯著每一步。礦工如果掃到鑽石,私藏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在這個地方,逃跑都不是第一等罪過,一旦出現礦工私藏鑽石,就地擊斃絕不姑息。
下午溫度開始慢慢有點回落的時候,基岩旁邊傳來了驚嘆和騷動聲。
只見一名老礦工從鏟子裡捏起一枚銀光閃閃的石頭,手伸到半空中舉高——
這是一顆成色不錯的毛鑽,表面毫無瑕疵,個頭十足,至少也有3克拉重。在日照下,它呈現出斑斕的火彩,光怪陸離、變幻瑰異,仿佛腹中藏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大家都能穿著漂亮衣服喝酒、唱歌、盡興而歸的世界。
新來的幾個礦工看迷了眼,有人想要走近一目睹真實的鑽石,被士兵一槍打在腳下,嚇得噤若寒蟬。老礦工興奮地邁著步伐走到河道上,將鑽石交給牧羊犬。
牧羊犬先拿油紙沾了沾,又用射線筆對照檢驗,把通過檢驗的石頭丟進了罐子裡。
沈青梅站得離那個老礦工近一些,雖然也只是看了一眼,卻有了幹勁。
「我也要找個大的,然後我們就能發了。」她興致勃勃地衝著林朝陽眨眼睛。
這女的八成是瘋了。但林朝陽不想打擊她。反正有精神不是壞事。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新人陸續開始生病。
不乾淨的水和食物導致的拉肚子和發燒在新人裡面蔓延開來。有人整晚不停地拉,防空洞裡是沒有所謂廁所的,大小便全部就地解決,房間裡排泄物和嘔吐物的酸腐味久久停留不去。
有人發燒到第二天起不來床,士兵們會給一種拇指大小的白色藥片,能夠退燒止瀉,但不是對所有人都能有用,還是有人昏倒在河水裡。
沈青梅是最開始拉肚子的,她那千嬌萬貴的胃根本不能適應澳洲的水。林朝陽擔心她會發燒,但這位大小姐奇蹟般的挺過了晚上,第二天照樣吃喝乾活。她以驚人的速度瘦了下來,兩頰幾乎凹陷,話也越來越少,有時候回了防空洞只發呆睡覺,什麼都不說。
天氣也變得不好。雨下得越來越多,10月的安特拉正處在雨水季,一旦下起來開了水龍頭似的停都停不住。經常礦工們要在雨里幹完一天的活,晚上就有人發起燒來,他們之中唯一的一個小孩就是這麼病的。做媽媽的跪在地上哀求牧羊犬給她一點退燒藥,但那個孩子沒能活過當夜。母親第二天也被發現死在床上,生生拿頭撞牆而亡。
林朝陽還在想怎麼讓牧羊犬分派他去送貨。
他也找到過幾顆鑽石,重量不大,都在三克拉以下。第一顆是在河溝里挖到的,表面覆蓋的泥漿清洗乾淨後,剝落出乳白色結晶體,不細看以為只是普通的白色砂礫,他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把東西給牧羊犬,牧羊犬拿螢光筆照了照放進小鐵罐裡面。
第二次、第三次之後,除了新鮮感過去,林朝陽和牧羊犬還沒搭上一句正經話。顯然,淘到鑽石還不夠,還需要做點別的,做其他礦工做不到的,比如刑知非會爆破和引水,才能從人群中突出,讓牧羊犬能另眼相看。
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朝陽突然感覺到了水流的變化。
有人喊了一句:「漲潮了!快跑——」
林朝陽心道不好,往河岸邊急走。河床上淤泥堆積,本來就軟滑陷腳,平時走動都要小心,這時候更加厚重難纏,他走得吃力,泥巴裹在腳上像套了一層靴子。
沈青梅站得離河灘近些,一隻腳已經邁上岸了,朝他伸了一把手:「快上來。」
林朝陽搭了上去,終於脫身。幾個老礦工招呼他們幫忙搬運淘洗盤。那東西又沉又濕,很不趁手,五個人一起抬才勉強把它抬起來。
他們走到高地上去,後頭傳來呼救:「救命——救我——」
一個年輕的礦工沒來得及上岸被水衝到了河中央,洶湧的河水眨眼功夫就慢到了肚子上。他把工具都扔了,舉高一隻手,指尖還捏著一顆剛淘到的鑽石:「我有鑽石,救我!救我!」
這下子士兵和礦工都有點不知所措。河水漲潮不是什么小事,浪大洶湧,水位會在分秒間內迅速漲高,人要是被卷進浪里,毫無招架之力,會游泳的、不會游泳的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有區別了,一概使不上勁兒,只能被帶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