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章 黑礦

  沈青梅緊緊跟在他身邊,防空洞裡有點冷,他注意到衣著淡薄的林朝陽,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林朝陽的肩膀上。

  林朝陽回過頭對他笑一笑:「沒事,你穿著吧。大小姐別凍感冒了。」

  沈青梅也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了,說不定這外套明天就是你的了。」

  她在暗示活不過今天,外套當然就變成林朝陽的了。

  林朝陽一愣,突然覺得這位小姐不太一樣:「你不會有事,放心。」

  背後操作那人不敢讓他們死,否則早在車裡就讓人直接把他們腦袋轟開了。

  沈青梅故作輕鬆地聳肩膀:「你知道我現在想起什麼嗎?以前暑假的時候,我爸讓我參加野戰隊,十幾個人住一間屋子、大半個月不能洗澡、吃糠咽菜,就是差不多這個條件。你別以為我是小姐,就什麼苦都沒吃過。」

  林朝陽一哂:「有錢人才自找苦吃。」

  沈青梅突然收斂了一個認真的表情:「對不起。」

  林朝陽莫名其妙。

  「因為我們家的事情、我的事情把你卷進來,害你差點沒命,還被送到這種地方來。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這的確是我們家的責任。」沈青梅握著他的手。

  林朝陽搖頭:「我這個人運氣比較差,就沒走過什麼順暢路。」

  沈青梅想問他之前發生了什麼,轉念又覺得兩個人還沒有熟到打探根底的地步,只好作罷。她沒來由的一陣失落,她和林朝陽明明已經共歷生死,坐在一起去卻還隔著窗戶紙。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你覺得,那孫子把我們送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這個人肯定是個變態,變態的心理我不懂。」

  「我們家和安特拉國營礦業公司幾年前簽訂了合作開採協議,我們提供技術支持,他們負責開採。我覺得這裡可能是一個合作鑽石開採點。

  林朝陽做夢都沒想到「體驗體驗勞動生活」是指被賣到深山裡當礦工。

  林朝陽用下巴指了指圍在鐵桶旁邊進食的其他人:「那他們呢?」

  沈青梅壓根沒心情關心這些人是誰。

  林朝陽說:「他們像是被迫來的,有幾個一看就知道肯定沒做過什麼體力活,會不會採礦都不一定。你想,你是老闆,你有個礦區等著開工,你會找些熟手工程師還是找菜鳥?」

  「你是想說,那人暗地裡販賣勞工嗎?」

  「不僅是人,這個礦區看上去像合法的嗎?從剛剛車子進來的一路,看不見任何採礦作業的牌照和安全生產的提示,與世隔絕、設施陳舊,沒有通風、沒有照明、沒有自由,來的還全都是些非法勞工,一看就像個黑礦。

  沈青梅倒抽一口氣:「安特拉軍方對非法採礦打擊嚴厲,一旦發現動輒原地槍斃,或者索要巨額賄賂金。

  林朝陽示意她聲音小點:「非法採礦還好說,販賣人口是很大的罪,而且風險太大了。我倒是有點好奇,那個人為什麼要搞這個。」

  沈青梅沒想那麼多:「你還有心思擔心他,先想想我們自己怎麼辦吧。」

  林朝陽打掉被褥上的霉點:「這個防空洞不難出去,但是如果外頭把守的人很多就不好辦了。萬一被抓到,你是不一定會死,但是要把你那兩條腿砍斷了未嘗不可。

  沈青梅本來還很興奮的,被他一嚇又縮回去了。

  林朝陽嘆了口氣,拍拍身邊的床鋪:「睡覺吧。養好了精神才好逃跑。」

  一路奔波勞累,沈小姐是精疲力竭,吃了點東西立刻就開始犯困。本來她還覺得二十號人一間屋子很吵,結果睡得倒是比誰都快。人家都還沒上床,他已經開始打鼾了。

  林朝陽卻睡不著。其實他很累,身體的承受能力已經達到極限了,但是精神就是很清醒,無法入眠。

  等所有人都睡下了,他靜悄悄起來,一點聲音不發走到門口去。

  兩扇大鐵門用鐵索拴著,下頭繫著巨大的鎖頭。他一推門,月光穿過縫隙悄悄地進來,外頭兩名把守的士兵攬槍坐在前方空地上打牌喝酒,椅子上有切好的白粉。

  煤油燈照明微弱,他們不得不把牌面放得離眼睛很近。過了一會兒,贏了的歡呼雀躍,輸了的從口腔里摘下一顆牙來,倒出什麼東西放進賭錢罐里。除了這兩個人,不時還有巡邏的士兵經過。

  林朝陽看得困了,才爬回床上。磚牆漏風,如春夜婉轉的嗚嗚笛聲。

  他終於在這哀樂里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沒亮,林朝陽被鐵索滑動聲吵醒。

  他推了推旁邊的沈青梅:「有人來了。」

  沈青梅還沒睡夠,防空洞裡冷,被褥不夠她本能地往林朝陽身上擠。這位小姐可能還習慣性地以為自己躺在豪門寓所,也不知道做什麼春秋大夢,迷迷糊糊抱著林朝陽就叫寶貝。林朝陽臉色一沉,朝她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毫不客氣把沈小姐從美夢裡扇醒。

  不等沈青梅發起床氣,外頭的士兵已經走進來,揮著槍桿把人從被子裡打醒,將他們趕到外面去。已經有礦工排著隊在空地上等候,他們加入了隊伍一起往防空洞後的山丘走。

  清晨昏昧的天,月亮在雲里跑,風在後面追。月亮也跑不出澳洲這片天。

  山丘後面有河。深色的河水,經歷了無數非法採礦者生生熬成了一碗濃濁的、沉窒的藥。它甚至沒有名字,可能只是長流河途徑隆達高原的一條極細小的分支。淺灘經過抽水後一部分河床袒露在月光下,棗泥色的濕濘,礦石挾裹其中冷光閃閃。

  部分爆破的碎片還殘留在河道上,應該是河流改道的時候產生的。兩架單輪手推車翻倒了,鐵鍬、簸箕、藤筐、濾網散落,一條粗大的塑料水管如動物血紅的腸子剝落在地上,連通著小型水泵。還有一組奇怪的磨盤似的工具,污跡累累,已經看不出來原來是什麼樣子。

  即使是林朝陽看到這樣簡陋的「工作環境」也難掩震驚。這裡維持著最原始的手工作業,仿佛不受工業化的一星半點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