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葉肖蘇曾經說的話——
「什麼病？不過是小時候落下的虧損罷了。」
虧損嗎？
顧凌一眸光閃了閃，這個時候的言惟絲毫不見長大後孱弱病態的模樣，小小的身影跟正常孩子如出一轍，充滿活力。
跟著母子二人回了家，一直等到他們吃完了晚飯，顧凌一才找到和小言惟獨處的時間。
言芯催促著小言惟趕快回房間預習新的功課，自己則是扭頭回了房間，腳步匆匆，似乎很忙的樣子。
因為葉家給的錢，他們在市中心也能買下一座不小的商品房。
小言惟背著書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手把門關上。
這是顧凌一第一次真正的親眼看見對方臥室的模樣，腦海里率先冒出來一個詞：乾淨，太乾淨了。
乾淨的都不像是一個小孩的房間。
顧凌一接觸過鄰居家的孩子，對方的房間裡擺放的是各類玩具、繪本。
再反過來看看言惟的房間，角落裡是一張床，然後便是衣櫃、書桌，以及整整一堵牆的書架。
放眼望過去，上面全是什麼厚厚的詞典名著，整個房間看下來沒有一處擺放著繪本玩具。
知道的這是一個六歲小孩的房間，不知道的還以為房間主人備戰高考呢。
「看夠了嗎？」清冷帶著稚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顧凌一轉過身去，便看見小言惟緊緊抿著唇，板著臉看著自己。
明明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完全褪去，但是神情卻故作老成，讓人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
然而事實上，顧凌一也確實這麼做了。
「你不怕我嗎？」顧凌一伸出自己半透明的手臂，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我可是鬼哦。」
語氣裡帶著調侃的意味。
小言惟板著臉，皺了皺眉，淺棕色的眸子裡忽然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就好像在說，這個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顧·腦子壞了·凌一：……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似乎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看見感知到你。」小言惟雙手環抱在身前，口齒清晰，條理有序。
他的話音微微停頓，冷嗤了一聲：「但是，說什麼妖魔鬼怪的還是不要來騙小孩了，沒有人會上當。」
長大後清晰冷靜的頭腦在這個時候可見一斑，當然，毒舌亦然。
顧凌一挑了挑眉：「你怎麼就確定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怪？」
小言惟毫不示弱，抬頭對上視線：「是又如何？想要殺了我嗎？」
二人的身高整整差了兩倍左右，小言惟必須仰起頭才能看見顧凌一的臉。
看著面前神情嚴肅，長得卻乖巧白嫩的小言惟，顧凌一無奈輕笑一聲，心底忍不住軟成了一片。
「當然不會，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你。」看著小孩仰著頭實在辛苦，顧凌一乾脆蹲了下來，和對方的視線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小言惟臉上神情微松，想起來今天下午對方曾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想要安慰失落的自己，警惕的神經微微放鬆了下來。
「所以，你是誰？」小言惟抿了抿唇，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這個相貌冷峻的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一直跟著自己？而且看對方的神情動作，小言惟莫名覺得，這道半透明的人影似乎很熟悉自己。
然而聽見這個問題，顧凌一也陷入了沉默。
嘶……
這該怎麼回答呢？
總不能現在就跟對方說，你以後會加入生死遊戲面對危險，這裡就是其中一場遊戲，而自己則是你可以託付後背的隊友吧？
真要這麼說了，顧凌一怕對方會直接把自己當瘋子。
思索良久，顧凌一才微微嘆了口氣，抬手在小言惟的腦袋上輕輕撫摸。
「你是一個很乖很聽話的小孩，這樣的小孩會很受歡迎。」顧凌一臉上神情溫柔，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比如我，就情不自禁想要跟在你身邊，和你做朋友。」
在聽見「很乖很聽話」的時候，小言惟淺棕色的眸子很明顯地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看得人心頭一揪。
「我還不夠聽話。」小言惟微微垂下頭，手指在身前無意識地糾纏在一起，「要是我還能再懂事一些，再聰明一些，媽媽就不會不喜歡我了。」
「不是的。」有些急切地打斷對方的話，顧凌一將對方的兩隻小手握住，緊緊看著對方的眼睛，眼神專注，語氣認真，「有些人不喜歡你，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自己心思不正。」
「你很乖，也很懂事，你真的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孩子。」
「言惟，你要相信，你值得世間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小言惟微微瞪大了眼睛，雖然有些話他現在還不能理解，但是看見顧凌一眼底的真誠，他還是愣了愣。
「可是……」小言惟張了張嘴，語氣有些無措，「我想讓媽媽喜歡我，想讓媽媽開心。」
這個時候的言惟，還對自己的母親抱著最大善意的幻想，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對方一定會誇讚自己。
小孩看待自己的父母，總是會帶著難以磨滅的孺慕。
顧凌一一時語塞，看著小言惟渴望的眼神，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難道要告訴才六歲的孩子，你的母親壓根就不愛你，從始至終都是把你看待成工具的嗎？
那太殘忍了，顧凌一不忍心這麼幹。
一想到小時候的言惟就是這樣一次次滿懷希望地迎上去，又一次次被言芯毫不客氣地潑了一盆冷水，心口就是一疼。
對方在一次次的被冷漠對待中，終於認清了一個讓自己心寒的事實：他的母親，可能真的沒有愛過自己。
這個想法只是浮現在了腦海一瞬，就讓顧凌一覺得心疼。
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顧凌一無奈嘆了口氣，面對小言惟期待的注視，眸光暗沉。
「會的。」顧凌一抬手輕輕撫摸對方的腦袋，語氣很輕，「你的媽媽……會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