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一的瞳孔微微震動，看著面波瀾不驚的小言惟，看出來了幾分長大後的影子。
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言惟的記憶沒有被封鎖。
對方並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正好眼下的環境也不方便開口詢問，顧凌一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打擾。
既然已經被看見了，顧凌一也就沒有要繼續掩飾行蹤的意思，就這樣自然地站在言惟的座位旁，抬頭看了兩眼講台上的老師在講的內容。
老師放下粉筆，似乎講完了一部分內容，拿起一疊卷子給在場的學生發了下去。
小言惟接過卷子，開始埋下頭做題。
顧凌一的視線看過去，掃過對方輕搭在桌面上的左手，白皙的手心紅腫一片，讓他漆黑的瞳孔中暗芒一閃而過。
但是偏偏打的是左手，哪怕再紅再腫，也不影響對方的做題練習。
看著小言惟熟練地拿起筆，開始在卷子上作答，顧凌一的臉色則是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沉下去。
很難想像，在沒有擺脫掉言芯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之前，言惟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老師，我做好了。」寂靜的教室里，只有筆尖與紙張的沙沙摩擦聲，一隻手忽然突兀地舉起來。
明明是在場年紀最小的一個孩子，小言惟卻是第一個主動把卷子交了上去，甚至一點也沒有受到身邊半透明人影的影響。
淺棕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小言惟下意識扭頭，透過窗戶去看教室外的走廊，視線四下掃視，似乎在尋找言芯的身影。
但很可惜，有限的視野里並沒有看見自己母親的身影，小言惟垂下眼帘，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來，讓老師看看。」教奧數的老師倒是對這個年紀小小的孩子很是看好，抬手接過卷子進行批改。
顧凌一上前一步，走到老師的身側，偏頭看了兩眼卷子。
不過匆匆一掃，顧凌一便很肯定：滿分。
這個奧數題只有五六年級的水準，但是對於一個才六歲的孩子是明顯超標了，但是小言惟不僅完整地把整套試卷做了下來，而且字跡乾淨清爽，思路明了，幾乎挑不出錯誤來。
就連奧數老師的眼底也划過一抹驚訝，忍不住誇讚：「做得很好小朋友，全對。」
面對老師的驚嘆，小言惟的臉上雖然沒有流露出什麼太大的情緒，但是耳根已經微微發紅，淺棕色的眼睛水靈靈的，閃著期待的光芒。
顧凌一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小孩的眼睛掩飾不住自己的心事。
但是也知道，他的希望到底都會落空。
乾淨整潔的卷面上，用紅筆打出來了大大的一百分，小言惟沒有忍住，在下課的瞬間便匆忙衝出了教室。
顧凌一緊跟在他的身後，一眼便看見小小的人影找到了坐在角落裡的言芯，克制著激動地朝對方展示：「媽媽你看！我考了滿分，全都做對了！」
「老師今天還誇我了，說我是個學奧數的好苗子。」
哪怕在旁人面前，小言惟還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是到底年幼，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根本壓抑不住。
他興奮地想要把卷子遞到言芯的面前，得到地卻是對方不滿地皺起了眉。
輕飄飄地將面前的卷子拍開，言芯本來清秀的容貌，因為上挑的眼角以及眸中的冷意，而顯出幾分刁鑽刻薄。
「一次滿分就讓你這麼得意？」言芯死死皺著眉，看了一眼被拍到地上的卷子，輕哼了一聲，「單單只是奧數的好苗子遠遠不夠，小惟，你要做的是全方面的發展，不然怎麼和葉家那個臭小子比？」
又來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顧凌一狠狠磨了磨後槽牙，看著小言惟的表情從期待變得茫然，最後緊抿著唇低下了頭，一股怒火忽然從心底騰升。
小孩都這麼優秀了，你誇一下他是會死嗎？
顧凌一很少出現太過劇烈的情緒波動，因為這樣會影響頭腦的冷靜，但是看著小言惟一次次地被潑冷水，一次次地被打擊，那股子煩躁感卻是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位家長……」先前的那個奧數老師似乎看到了這邊的情況，似乎上前來想要勸解，但是言芯根本不理睬人家。
「快點走了。」言芯一把拉起小言惟的手，半拉半扯一般往隔壁走，「下一集課還等著你，再磨磨蹭蹭就要遲到了。」
閉了閉眼，顧凌一默默跟在了母子二人的身後。
小言惟是這個遊戲裡面，是唯一一個能夠感受到他觸碰的人。
眼帘微垂，顧凌一看著低著頭被拉著往前走的小孩，幽幽嘆了口氣，抬手帶著安撫般的，輕輕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很棒了。」顧凌一輕聲開口，雖然小言惟一點反應都沒有，但他知道對方聽得見，「這么小就會做六年級的奧數題，你真的很聰明。」
雖然顧凌一知道，自己的誇讚到底不能比上來自母親的肯定，但是他還是這麼說了。
哪怕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聊勝於無，顧凌一真的想讓小言惟看起來開心一些，而不是像眼前這樣背影寂寥。
小言惟沉默著，一邊聽著言芯在喋喋不休地叮囑，一邊被拉著往前走，仿佛沒聽見一般，對於顧凌一說的話沒有一點反應。
……
直到太陽徹底落了山，馬路邊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小言惟今天的課程才算是徹底落了幕。
眼下估計處於深秋，兩旁的樹葉都黃了。
太陽落下後，氣溫更加冷了幾個度，加上街道風聲不小，路上的行人有的都已經披上了大衣。
顧凌一對於這些倒是不在意，但是幾場遊戲下來，他下意識去看言惟的臉色。
小言惟白色的襯衫外，多披上了一件外衣，小臉雖然紅撲撲的，但是並不病態，透露出健康的氣息。
看著雖然還沒有長開、但已經有了幾分相似的眉眼，這讓顧凌一都忍不住愣了一瞬。
如此健康的，有活力的言惟，他幾乎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