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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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2

  輕度雙相情感障礙。

  那天去精神科檢查的時候, 沈歲和就知道了這個結果。

  這是醫生給出的詳細書面診斷報告,沈歲和讓快遞過來的, 沒想到會趕得這麼巧, 正好讓曾雪儀看到。

  他那天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讓醫生開了藥,在他身上,躁鬱症跟抑鬱症發作的頻率相近, 所以開得藥都是小劑量的, 醫生讓先吃一段時間慢慢觀察。

  他這幾天有按時吃藥,感受也不太明顯。

  跟以前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就像現在, 曾雪儀站在他面前, 他很想越過曾雪儀把茶几上的杯子全都摔碎。

  非常帶有破壞性的想法在他腦子裡不停輪迴。

  但他盡力克制著。

  「你走吧。」

  沈歲和說:「這裡是律所, 我不想跟你吵架。」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能聽得出來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這到底是什麼病?」

  曾雪儀問。

  沈歲和抿唇, 沒說話。

  「你說啊。」

  曾雪儀站到他面前, 「能不能告訴我?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病?」

  「不嚴重。」

  沈歲和說:「我在吃藥,慢慢會好的。」

  他克制著,他不想發火, 不想在辦公室里摔東西。

  「那你先告訴我是什麼病!」

  曾雪儀忽地拔高了聲音, 「難道你還在為那個女人跟我生氣嗎?

  !我還是不是你媽?

  !你怎麼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

  !」

  克制。

  克制。

  啪。

  木質日曆被扔到地上, 跟光滑的瓷磚碰撞發出響聲。

  沈歲和再也克制不住, 他大聲喊道:「你是!但我要怎麼跟你說?

  !我應該說什麼?

  !這是什麼病你自己不會查嗎?

  !」

  「你這個自私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為什麼在我得病以後還要一次次的來問我?

  你自己查一下很難嗎?

  !」

  砰!

  桌上的筆筒跟小擺設樣兒全都被他扔到了地上, 其中還有一個是玻璃製品,聲音格外清脆。

  「你……」曾雪儀被他突然的變化給嚇到了。

  只見他猩紅著眼, 脖子裡青筋快要爆裂。

  「你……你……」曾雪儀磕絆了幾句竟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盯著沈歲和看了會兒, 忽然放緩了聲音,「那你要怎麼樣才會好?」

  沈歲和的呼吸急促, 他在盡力調整自己的氣息,想讓情緒平穩下來。

  可他看著曾雪儀便覺得氣血上涌。

  「你走吧。」

  他顫著聲音說:「讓我靜靜。」

  曾雪儀神情恍惚,懵懂應了聲好。

  她一邊倒退一邊往外走,但走到門口想起來自己沒有拿包,她又退回來拿包。

  站在沙發處,她抿了下唇,艱難晦澀地開口,「是因為江攸寧麼?」

  「不是她不是她。」

  沈歲和皺著眉搖頭,「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和她沒關係!你不能不要每次遇到問題就把責任推在她的身上,她是什麼?

  背鍋俠嗎?」

  曾雪儀:「果然!你就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

  「然後呢?」

  沈歲和紅著眼睛盯著她看,「你想怎麼樣?」

  曾雪儀忽然愣住。

  這樣的沈歲和眼神完全陌生,在某一瞬間,她懷疑沈歲和想要殺了她。

  忽然脊背生寒。

  「你……你想做什麼?」

  曾雪儀磕絆著問他,眼睛仍舊瞪得很大,想要以眼神嚇退他,但這眼神的殺傷力並不大,因為裡面藏了懼怕。

  「我不想做什麼。」

  沈歲和說:「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難道你覺得我會殺了你嗎?

  是給你的牛奶里放安眠藥還是往你的枕頭下藏針呢?」

  「你……」曾雪儀忽然語塞,她擴張的瞳孔里藏著害怕,但她仍舊在幾秒後嗤笑道:「你都知道了。」

  「你不愧疚嗎?」

  沈歲和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不害怕嗎?

  你不會做噩夢嗎?

  為什麼你在做了這麼多事後還能理直氣壯,你的世界裡是不是只有自己和我爸?

  我爸死了,所以你就這麼肆無忌憚,你覺得誰都管不了你,而你能管任何人是嗎?

  !」

  沈歲和從沒如此質問過她。

  哪怕是發現她給江攸寧牛奶里倒安眠藥的時候。

  他那時候只有一個想法,快逃。

  江攸寧快走吧。

  這裡她不能再待了。

  再待下去,他真的護不住。

  他想質問曾雪儀,可那時的曾雪儀目光潰散,在他面前好像是瘋了一樣。

  他怎麼質問?

  質問有用嗎?

  所以他全藏起來,藏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他晚上睡不著,睡著了就開始做噩夢。

  夢裡是無窮無盡的困境,是剪也剪不斷的枷鎖。

  「你往江攸寧枕頭裡藏針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沈歲和一步步逼近她,「你往她牛奶里倒安眠藥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你為什麼會那麼做?

  我過得好不好,全部都是由你來定義的麼?

  那你現在看看,我過得好麼?

  !我現在把生活過成了什麼破樣子!」

  「我跟死。」

  沈歲和紅著眼睛,一字一頓道:「不過一步之遙。」

  說完之後,豆大的淚珠從他眼裡掉下來。

  落在地板上轉瞬即逝。

  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那雙眼睛紅得嚇人。

  「你告訴我,我應該變成什麼樣才能讓你滿意?

  如果我不能讓你滿意,我給你造一個人工智慧AI吧,他會聽你的話……」

  啪。

  曾雪儀眼裡含著淚,手卻懸在空中。

  她一巴掌打在了沈歲和的臉上,沈歲和根本沒反應過來。

  疼痛在他臉上蔓延開來,但他忽然笑了。

  笑得聲音低沉,聽著毛骨悚然。

  「沈歲和!」

  曾雪儀吼道:「你瘋了嗎?

  !」

  「還沒有。」

  沈歲和忽然變得平靜,「但是快了。

  你知道雙相情感障礙的別稱是什麼嗎?」

  沒等曾雪儀回答,他就補充道:「是精神病。

  那你知道雙相情感障礙最嚴重會變成什麼嗎?」

  「是精神分裂。」

  沈歲和笑著說:「我,你的兒子,你最驕傲的兒子,以後會是一個重度精神分裂患者。

  怎麼樣?

  還能驕傲嗎?」

  曾雪儀忽然什麼話都說不上來,她匆匆往門口走。

  但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沈歲和忽然再次開口,「如果你不想讓我死,那所有的事情到此為止。」

  曾雪儀的腳步微頓,而後疾步離開。

  她的腳步聲慢慢消失,沈歲和才敢鬆一口氣。

  他關上辦公室的門,靠在門上大口呼吸。

  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掐著掌心,似乎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讓她減緩一些心裡的痛苦。

  等到情緒平緩下來之後,他緩緩伸出手,只見手心裡已經滲出了血。

  他沒動,腦子裡一片空白。

  從曾雪儀離開這間辦公室之後,他腦子裡就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做什麼,該去哪裡。

  他仰起頭隔著玻璃看了眼外面的太陽。

  今天天氣很好,可他有點冷。

  他還是,很想去遠方。

  —

  江攸寧跟宋舒約了時間,拎著禮物去了宋舒家。

  星星跟閃閃正在爬行墊上玩,看見她之後笑著打招呼,星星仍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而閃閃笑起來更甜。

  江攸寧把禮物分給兩個小朋友,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宋舒。

  宋舒給江攸寧倒了杯熱水,然後有些侷促地坐下,「江律師,你都知道了啊。」

  「嗯。」

  江攸寧說:「知道了一部分。」

  「那我就直說了哈。」

  宋舒說:「我媽三天前騙著星星跟閃閃去了華峰那,問他要了兩百萬,是現金,但那天我媽沒有走出他們辦公大樓我就追上去了,我把錢從我媽那搶走還給了華峰,那天我媽打我,不,準確來說是互毆,我就跟她說斷絕母子關係了,雖然我知道這樣可能也沒什麼用,但我一定會保護好星星跟閃閃的。」

  「可是法院不看你的保證。」

  江攸寧無情地說出事實,「現在就是在給星星跟閃閃找最好的歸宿,從你跟華峰中間選。

  恕我直言,你的母親現在是個隱患。」

  「你說這樣的情況,我報警行嗎?」

  宋舒問。

  江攸寧搖頭,「在極度極端的情況下是管用的,但你們畢竟是有血緣關係,在同一個戶口本上的母女,這種家庭糾紛,警察一般是勸和的,如果你想要通過報警來脫離原生家庭,應該不太可能。」

  宋舒忽然犯了難,「那我該怎麼辦啊?

  江律師。」

  江攸寧來得路上就一直在想辦法,算是想到了一條比較損的辦法。

  「你去雇幾個保鏢。」

  江攸寧說:「如果你媽再上門來,就讓他們把人扔出去,如果你爸跟你弟也來的話,那你用同樣的辦法,但是千萬注意分寸,不能傷了人,從家庭糾紛弄成刑事案件,我不想幫你打兩次官司了。」

  宋舒笑,「我懂了。」

  「反正我也就想到了這個辦法,就看你能不能狠得下心了。」

  江攸寧說:「我的建議是你要打就把他們打怕,然後再給他們一筆錢,一當醫藥費二當補償,讓他們以後別再來找你。」

  「好。」

  宋舒應完之後又有些遲疑,「這樣行麼?

  要是他們報警怎麼辦?」

  「你先用言語激怒他們,然後逼他們先動手,你只是正當防衛,記得全程錄像錄音,保留證據,」江攸寧說:「這其實是下下策,跟自己的親人這樣做……」

  她噤了聲,宋舒也低下頭苦笑,「誰願意這樣做啊。

  不瞞你說江律師,我從高中輟學以後已經給家裡補貼進好幾百萬了,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我給我媽買新衣服,給我爸買新手機,落不著一句好,我弟考試成績吊車尾,考了個爛職高都被拱在天上,我就跟家裡的提款機似的,只要一次不給她們就罵我白眼狼,所以我拼命想讓他們念我的好,但一點用都沒有……」

  她說著掉下眼淚來,但瞬間又抹掉。

  「我知道了。」

  宋舒說:「我先拿這個辦法試試,古話說得好,惡人還須惡人磨,我爸其實性子可軟了,我媽看著潑,但其實欺軟怕硬,跟村子裡的女人打架,她從來都是嘴上厲害,根本不敢動手。

  我家裡的人我清楚,但……」

  她抹了抹眼淚,「畢竟還是家裡人,我有時候也討厭我自己,把這些無底洞給供著,但有時候又看他們可憐,偶爾也會念起他們的好,畢竟是他們把我養大的。

  不過他們做那些事的時候,是真的讓人心寒。」

  江攸寧給她遞了張紙巾過去,「能理解。」

  但無法苟同。

  她自幼順遂,唯一也就在沈歲和的事情上栽了點兒跟頭。

  她很難理解宋舒的這種情緒,甚至設身處地去想的時候,她都覺得宋舒為什麼不能及時止損?

  「沒事。」

  江攸寧安撫她,「都會過去的。」

  「嗯。」

  「你威脅過他們之後,記得跟他們簽一份斷絕關係協議書。」

  江攸寧說。

  「江律師,這個有法律效益麼?」

  江攸寧搖頭:「我國法律不准許任何一方斷絕關係,因為你需要承擔贍養義務。

  但你簽下這個是讓他們從心底里知道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不能再隨便欺負了。」

  「好。」

  宋舒答應。

  —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宋舒的二審定在了八月中旬,江攸寧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估計打完宋舒的二審案她就得回家安心養胎了。

  經由宋舒一審案結束之後,方涵跟她談了正式入職的事情,進入金科律所成為初級律師,她已經答應並簽訂了勞動合同,成為了金科的正式員工,但目前手頭負責也只有宋舒這一個案子而已。

  不過岑溪預料得不錯,在她一審贏了沈歲和之後,不到一周的時間裡,來金科找她打官司的人就變得多了起來。

  中途她只接了一個,也是個離婚糾紛的案子,但那兩人的情況沒有宋舒跟華峰的複雜,所以解決起來並不算很難。

  她這個人性格好,做爭議解決的時候,跟對方和當事人都能建立比較好的印象,最後得到能獲得不錯的效果。

  時間一晃眼來到了八月。

  這天聞哥給她打電話,約她到天香一品吃飯。

  她素麵朝天,穿著平底鞋就去赴約。

  她這會兒已經不適合開車了,所以雇了個司機,司機把她送到樓下,然後她自己上樓。

  聞哥訂的包廂是頂樓的888,聽說很貴。

  她一路上到頂層,剛下電梯拐了個彎就看到了華峰,而且他正在——吸丨毒。

  不是吃得那種藥片,是粉末狀的東西放在錫箔紙上,用火一點燃就能夠致幻的白煙。

  江攸寧頓時瞪大了眼睛,她立馬拿出手機,把手機攝像頭伸了半個過去,一連拍了四五張照片,但她往後撤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飯店走廊里的花瓶。

  哐當。

  華峰頓時警覺,「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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