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糊塗事

  黑甲軍?

  秦之顏的心尖劇烈跳動。

  八年前,雲國遇到過一次前所未有的動盪,外憂內患,朝不保夕,朝中多半的官員都主張割地賠償,以臣服換取苟延殘喘的機會。

  事情緊鑼密鼓的進行著,邊境卻傳來主將投敵的消息。

  皇上震怒。

  可和談不可背主!

  凡背主者殺無赦!

  一封詔書將黑甲軍全滅,直至和談使者帶來敵軍退兵的消息,皇城眾人才知,黑甲軍從未叛主。

  他們錚錚鐵骨,折在了軍功蓋主的算計上。

  皇上愧疚難安,專為黑甲軍設了陵園安葬遺骸,史官勝贊皇上仁德,三兩年之後卻再無人談起黑甲軍。

  出事那年,她才八歲,躲在深閨一無所知。

  直至顧彥昭奉為親王一點一點把握兵權,她才知道這其中的水有多深。

  赤膽忠心,又談何容易。

  「這靈堂是王爺設的?那為何不找人定時清掃?」

  墨寒炫挺拔的脊背如松如山,透著深不見底的寂寥。

  「他們的魂不在這裡。」

  錚錚鐵骨,魂豈會安於皇城廟堂。

  秦之顏的心再次被觸動,伸手握住了墨寒炫的大手。

  「至少王爺記得。」

  墨寒炫怔了怔,側頭看向她。

  燭火中,女人的眸子很亮。

  靜謐片刻,他淡淡開口,「陪本王喝兩杯。」

  院子的枯樹下藏了不少酒,墨寒炫挖了兩壇出來,沒有酒盞沒有酒菜,兩個人席地而坐,喝的異常豪邁。

  其實秦之顏不善飲酒,只是偶爾貪戀酒香喝上兩杯。

  可她總覺得,要是自己不陪著,墨寒炫很有可能會因為情緒不穩掐死她。

  畢竟他都能對她這麼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動了情慾,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對飲半晌,墨寒炫忽道,「林執不會為難葉雲溪。」

  秦之顏心中一動。

  「你早就知道葉雲溪是葉丞相的么女?」

  黑夜中,墨寒炫輕輕勾了下唇,眸色晦暗不明的掃了過來。

  「或許沒你早。」

  這明顯話裡有話。

  秦之顏的心裡咯噔一下,雙手艱難地捧著大酒罈子喝了一口,理智地選擇轉移話題。

  「之前臣妾給了王爺陪嫁鋪子的帳目問題,王爺查得如何了?」

  「你想問什麼?」墨寒炫單手拎著酒罈子,側了下頭。

  「臣妾準備規整一下。」

  「規整?」

  「對,臣妾查了庫房的帳目,王府每年支出的銀兩數額不少,也有些糊塗帳,再加上之前鋪子出了生鐵的事情,若想長遠打算,需要整改經營方式,也要篩查一些不老實的人,若行動起來,怕影響了王爺的正事。」

  墨寒炫輕笑了一聲。

  「本王的正事?王妃似乎很關心?」

  「自然關心,王爺是臣妾的夫君,榮辱皆與臣妾息息相關。」

  目光灼灼中,不見半點詭譎試探。

  澄清的讓人覺得,她就是一心為他。

  墨寒炫盯著她看了片刻,轉過頭連著喝了好幾口酒。

  「不影響。」

  「如此,臣妾便安心了。」

  交談結束,未有半點追問。

  這讓墨寒炫的內心,很難平。

  喝到後面,秦之顏整個人都迷糊了,怎麼回的府,怎麼上的床已經全然記不得。

  天快亮的時候,她被渴醒,嗓子疼的像被刀子在割。

  她掙扎著坐起來,碰到了趴在床邊守著的珠兒。

  「小姐,您醒了?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水!」

  秦之顏艱難開口,珠兒忙跑去倒了溫水遞到她嘴邊,連著喝了兩杯,她才感覺嗓子活了過來。

  「幾時了?」

  珠兒往外瞧了眼才道,「還未到牟時,小姐再睡會吧。」

  「不了!」

  秦之顏抬手揉著眉心,昨夜的回憶斷斷續續記不清了。

  「王爺送我回來的?」

  珠兒的小臉一紅,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昨晚做了什麼嗎?」

  秦之顏努力回想,卻依舊模糊一片。

  珠兒瞧她似乎真記不得了,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小姐,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快說!」

  秦之顏瞪了她一眼。

  珠兒將杯子放好,繪聲繪色的講了秦之顏如何抱著墨寒炫的脖子一邊啃一邊說好香,如何捧著墨寒炫的臉一邊親一邊說真好看……

  「你閉嘴吧!」

  秦之顏抬手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絕,懊惱的想拍自己兩巴掌。

  還好,沒有說有關前世亂七八糟的話。

  至於其他……

  她喝醉了,不記得了。

  不記得的事情,算不得數。

  自欺欺人之後,秦之顏很快恢復冷靜。

  「我想吃蟹黃包和城南的糯米糍了,你去買來。」

  珠兒還沒從自家小姐跟王爺情意纏綿中回過味來,聞言呆呆「啊」了一聲。

  「從城南回來的時候成衣鋪子應該已經開了,買一套小廝穿的衣服回來,包好,不要讓人瞧見。」

  珠兒終於回神。

  「小姐要小廝的衣服做什麼?」

  秦之顏笑了笑沒有解釋,「去吧。」

  珠兒帶著一頭霧水出了門。

  清晨的風從敞開又關上的門裡吹進來,涼涼的。

  秦之顏這才聞到身上未散的酒味。

  珠兒只是幫她脫了外衫,估計是昨夜鬧騰的厲害,裡面的衣服並沒有換也沒有擦洗過。

  她頓覺不舒服,這個時間再叫人起來送熱水有些麻煩,她想了想,披了件外衫去了湯池。

  那是聽雨閣里專門給墨寒炫打造的沐浴池,下面放了可發熱的石頭,一年四季,水都是熱的,故名湯池。

  她只知道位置,從未去過。

  這個時辰,府內並無人走動,四周寂靜無聲,涼風將她混沌的腦袋也吹得越發理智。

  今日書友會,事關青陽,她需謹慎再謹慎。

  思緒紛飛中,人已經進了湯池的門。

  平滑如鏡的路面,屏風擋了六道,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淺灰色的紗幔。

  來到最後一道屏風後,她將衣衫褪去,伸了個懶腰在水汽裊裊中滑入池中。

  溫熱的水將她曼妙的身體盡數覆蓋,舒服的每一寸肌膚都發出了喟嘆。

  她仰起頭靠在池子邊,閉著眼舒緩大腦,正舒服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窺探。

  她迅速睜開雙眼,剛要查看是不是打理湯池的小廝上工了,卻撞進一雙冷厲的黑眸。

  墨寒炫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青色儒衫,站在池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池水雖清澈,卻有水汽縈繞其上,不至於一覽無餘。

  驚愕之後,秦之顏迅速往邊上滑了一下。

  「王爺怎地這個時辰來洗澡?」

  「王妃洗得,本王洗不得?」

  墨寒炫的臉色很臭,眼中卻又凝著些沒有褪去的晦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