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柳北廷的時候,他像個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拽著秦之顏滔滔不絕地控訴著墨寒炫的種種罪行。
讓他在樹杈子上睡覺,拎他脖領子,點他啞穴等等。
秦之顏扶額。
「舅舅,他人呢?」
柳北廷撇撇嘴,「我哪知道,他昨晚把我扔樹杈子上人就走了,也不怕我掉下來,要不是你們來,我能在樹杈子上掛一天,餓死我了,有吃的嗎?」
秋月忙從包袱里拿了些肉乾出來。
翠兒又遞了幾塊點心過去。
「把你放在樹杈上是擔心晚上有蛇蟲鼠疫,柳三爺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
秦之顏立刻回頭,墨寒炫從送靈的隊伍後面走了出來。
秦之顏甚是詫異,「你一直都在城裡?」
墨寒炫點點頭,眸光落在她圍著絲巾的脖子上,多了幾分疼惜。
「你以為我真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這話聽得人心軟,可秦之顏卻微微眯了眯眼。
「王爺不是為我留的吧?」
瞧著她小狐狸的模樣,墨寒炫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
「娘子以後不要太聰明。」
秦之顏已經有些習慣,也沒有避開,漂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你去查那個司長了?」
「嗯,他一個人偷偷去了督軍府。」
「果然是一夥的。」秦之顏癟了癟小嘴,「這事王爺回京後應好好查查,如今九龍齊聚,不是你不想就能避開的,早做防範,總比措手不及的好。」
墨寒炫又忍不住捏了下,「娘子說的極是。」
柳北廷吃飽喝足又有了力氣,走過來一把將秦之顏拉開,「這麼說,浦南的局不是給我設的?」
秦之顏卻並不這麼樂觀。
「設計王爺,亦或者設計我,並不需要非的是這種死法。」
柳北廷怔住,又想起墨寒炫昨夜說的那些話,臉色沉了沉,隨後快步走向莊無,側近低語了幾句。
等他們說完,秦之顏才上前。
「舅舅,送靈的事情就拜託您了,至於天汁花……」
「我隨你去京城。」柳北廷打斷她的話。
秦之顏皺了下眉。
柳北廷又道,「我已吩咐莊無護送靈車回去,一路安全無憂,我跟著你,有郡王爺保護,自然也無憂,若能順利找到天汁花,我便早早回呂州,若不能,那我就等著莊無來京之後再回。」
墨寒炫卻並不贊同。
「柳三爺最好還是回一趟呂州,你請的那位費神醫的徒弟,很有問題。」
柳北廷愣了一下卻抬手擺了擺,
「這不太可能,如果沒有他,礦山上的人都要死了,他有何必費那麼大的力氣。」
墨寒炫和秦之顏同時開口,說出了同一句話。
「若他的目的並不在礦山呢?」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眼眸之中閃動著流光溢彩。
有時候一件事,並不一定只有一股力量,而不同的力量為一件事,也不一定有著同樣的目的。
只不過相輔相成罷了。
墨寒炫轉頭看向柳北廷,「把你尋找天汁花的消息都收回來,就算京城鬼市真的有,你也不能派人去找。」
「為何?那些工人我是一定要救的。」柳北廷急聲道,「無論那人是不是費神醫的徒弟,又有何目的,可他的的確確救了人,要不然……」
秦之顏剛要將費無名的住址告訴柳北廷,墨寒炫卻先她一步開口。
「我有一個善於用毒的高手,已經傳信讓他前往呂州協助你。」
「中毒?這……」柳北廷聽得腦袋都有些大。
墨寒炫又道,「柳三爺,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並不是沒查到,便不存在。就比如天汁花,除了來自雪國的傳聞,誰還真正見到過嗎?」
秦之顏沉思片刻,將費無名的住址一事暫時隱下,她湊近柳北廷低聲道,「京中出現了祥瑞碑文,碑文顯示九龍齊聚,王爺便是其中一龍,而皇上祭天的時候,有人用天汁花做了局。」
她沒再多言。
柳北廷卻已經串聯的差不多了。
他經商這麼多年,豈會沒有算計別人或者被人算計的時候。
商道雖和政道不同,可也有相通之處。
「我明白了,柳家不會連累顏顏,但若顏顏要用柳家,我與你外公定會全力支持。」
前世今生,親情永遠如此。
秦之顏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無論之顏身在何處,所處何種局面,之顏定會竭盡全力護住柳家!」
在她行禮之後,站在她身邊的墨寒炫,做了同樣的動作。
柳北廷看著二人,眼眶突然有些發酸發脹。
他不喜歡墨寒炫,只是因為他身在皇權之中。
他不喜歡秦政,卻是因為,他帶走了他的小妹,卻讓他的小妹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這兩種不喜歡,在此刻,忽然間有些釋懷。
男女之情,驟然碰撞,有的能天長地久,有的只是短暫的轟轟烈烈。
你所選非人,那是你的命數。
似乎旁人,無法左右半分。
他一手扶起一個,又將兩人的手臂交疊在一起。
「墨寒炫,你若有野心,柳家可助你,但你若對顏顏不好……」
秦之顏笑著打斷,「他若對我不好,我便與他和離,回柳家讓外公和舅舅們養著,快活一生。」
柳北廷大笑。
「你比你娘有主見,舅舅喜歡。若他待你不好,你只管和離,江南有的是好兒郎供你挑選。」
墨寒炫一張俊臉都快黑成了鍋底,大手一撈將秦之顏拽進懷裡。
「此事就不勞柳三爺費心了,啟程吧。」
柳北廷見他吃味,心裡反倒更加愉悅,可笑意卻無法驅散心底的痛。
再牴觸,卻還是抬起頭緩緩看向了那口厚重的棺木。
遙記當年,爹爹不許她嫁,她身著紅衣千里追愛,柳家終究是拗不過,舉家前來為她撐腰作陪,可卻……
那日的屈辱,讓老爺子在回去的路上就吐了血。
時隔多年,再走這條路,帶回的,卻只剩這幅棺木。
小妹,你可曾悔?可曾在後悔的時候想過柳家?
可曾……找過我們?
「舅舅,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回柳家,她現在很開心。」
柳北廷抬手抹了下眼睛。
「你少安慰我,大白天,你還能見鬼啊。行了,莊無,我們啟程。」
秦之顏看著那棺木緩緩遠去,再次躬身送別。
墨寒炫站在她身側,依舊如她一般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