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新增】 阿音……

  京城西郊。記住本站域名

  霓虹漫透的盡頭, 是被暗夜侵吞的山野。

  西郊這座未知名的山,路燈與路燈之間隔著大片大片黑暗。

  程嘉讓單手搭著方向盤,長指隱隱映上車燈反射的餘光, 在這無邊黑夜, 別樣惹眼。

  車子從山腳開上上坡路。

  霍音下意識握住車子右手邊的扶手,看過窗外一往無邊的暗色,不禁開口:

  「我們還要上山嗎?」

  黑色越野車又越過一段路燈間隔的黑暗, 進入下一盞路燈豐沛的光線下。

  開車的男人略一偏頭, 輕睨過來, 聲線沉入黑夜:

  「坐穩。」

  「瞧好吧。」

  這座山與這座城市中大多數的山一樣, 是人工修葺的成品。

  自山腳起, 一直到他們目的地的半山腰, 盡數被鋪上水泥石板。

  所以一路暢行無阻。

  車停在寺廟群對面的半山腰,植被環繞的人工平台上。

  霍音看著程嘉讓撥動方向盤,停穩後利落拔下鑰匙解開安全帶,沖她開口:

  「下車。」

  目光落到手機屏幕的時間欄, 現在已經將近十點鐘。

  除了數十里外繁華都市夤夜不滅的燈火, 從山上這個位置, 瞧不見其他燈色。

  霍音將信將疑跟著下了車。

  「怎麼這麼晚還上山來呀?」

  她關上車門, 踏上半山平台時, 覷見程嘉讓已經信步走到車後方, 開了後備箱的門從中取出一盤輪胎。

  似乎是瞧見她,他稍頓了下, 又接著取出一盤。

  車後蓋被隨手合上。

  男人將兩盤輪胎丟到主駕駛座門外的地上, 掠過她一眼,隨後深色短靴踩上輪胎,兩手按在車頂。

  三下五除二, 一撐一躍,輕巧利落上了車頂。

  霍音順著對方上去的位置看過去,微啟的雙唇還未來得及合,一臉難掩的訝然。

  對方已經單膝抵著車頂,半蹲著拍了拍手上的灰,垂眼沖她伸手:

  「來。」

  地上只有兩盤輪胎,越野車又格外高,霍音看了眼輪胎又看了眼車頂,實實在在犯了難。

  程嘉讓俯身,看著車下咬著唇犯難的姑娘,薄唇淡勾,低哂了聲兒。

  他向著地上的輪胎揚揚眉,淡聲開口:

  「站上來,把手給我。」

  「放心,不會讓你摔著的。」

  滿輪天幕熒星閃爍,忽亮,忽暗,像是暗自呼吸。

  霍音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踩到輪胎的邊上,踮著腳伸手去拉程嘉讓的手。

  手剛剛伸到一半兒,還未及全然探過他大手剛剛的位置,就被男人倏然緊握。

  他眼中被浸透進夜的黑,中心是車燈反射一點螢,手上的力道加重,寂寂山間,他聲音如落在她耳際。

  「阿音,拉緊我。」

  然後他向著她一探身,另一長臂一把箍上她的腰際,霍音本能閉眼低呼一聲。

  再睜開眼時,已經穩穩落在越野車還算寬闊的車頂上,她半跪趴著,大半身縮進男人硬朗的懷抱里。

  他身上沾染著寒氣。

  大概是在醫院加班好久,茶樹香已經散去,被並不刺鼻的淡淡消毒水味占據。

  他好像有某種神奇的體質。

  即便是醫院最普通的消毒水味道沾染到他身上,好像比調香大師親手調製的最名貴的香水,還要魅惑勾/人。

  霍音左耳正抵在程嘉讓心口,屬於男人勁透有力的心跳聲越過春初層層的衣裳,落進她耳中。

  「砰、砰、砰……」

  一聲接著一聲。

  他們只是待在這裡,除去意外貼近的距離,未曾有半分逾矩。

  可是霍音聽著他的心跳,就是覺得,他們好像,什麼都,做了。

  好像在荒山野嶺,無人山腰。

  肆/意/纏/綿。

  她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這麼多荒唐又放肆的想法。

  只是雙頰耳根已經將她出賣得明明白白。

  還好現在這樣濃重的夜色里,她面上洇出的紅暈能夠被輕易遮掩。

  即便如此,霍音還是慌忙直起身,彆扭地坐到一邊,與對方保持安全的距離。

  半山腰上除去他們空無一人。

  靜謐的氣氛在下一秒鐘被打破。

  霍音閃躲掉目光之前,注意到程嘉讓偏頭看過來。

  沉淡的聲音與夜色融為一體:

  「怎麼不坐我這邊。」

  「啊。」

  霍音溫聲,拄在車頂的手無意識地捏緊散開的衣角,小聲回應,

  「我這不是,正坐在你這邊。」

  她說著話,頭已轉到另一方向。

  遠方一陣掀不起什麼波瀾的晚風吹來,將周邊各式看不清植被的葉子吹得緩緩晃動,搖曳作響。

  風聲窸窣聲中。

  她聽見程嘉讓很輕地低嗤一聲兒,大手探到她的。

  「霍音。」

  「跟我裝傻是不是。」

  饒是被對方戳破心思。

  霍音依舊沒肯鬆口,軟聲低語:

  「…我裝什麼傻了?」

  「哦?你真不知道?」

  程嘉讓拇指在霍音左邊手背上輕一摩挲,再開口時乾脆打了直球,

  「那,要坐我腿上麼。」

  「我……」

  霍音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開口問她,所有裝傻充楞的話在這一刻都失了效,她緊攥著衣角,覺得心臟好像要破胸而出,直直從她的身體裡跳躍出來。

  「我坐這邊也挺好的。」

  「我不好。」

  「什麼。」

  她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很冷。」

  男人探過身來看她,雙眸炯炯,似勾似惑,

  「所以阿音,真的不要坐過來麼。」

  他像童話世界裡有魔力的妖精。

  因為身懷勾人攝魄的本領,只消勾一勾手,便有人迎頭而去。

  霍音就是修行不足在他這兒輕易上鉤的凡人。

  因為他用這樣的聲音跟她講話,因為他在無邊夜色中這樣睨她看她。

  她就忍不住鬼使神差五迷三道地點點頭。

  點下頭去的下一秒鐘。

  倏然就感到腰上一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穩穩坐進程嘉讓懷裡。

  她本能轉頭看他。

  第一次,她在上他在下。

  她需要俯首睨他。

  冷白的額際和略微凸起的眉骨,在這樣的角度下格外明顯。

  有那麼一瞬間,霍音覺得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很輕很輕地伸過去,落在對方濃黑的眉上。

  他左邊的眉後三分之二處斷了一小節。

  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覺得為他平添一股桀驁之氣。

  這樣近的距離,借著星夜點點的光,細細看的時候,方才注意到原來斷掉的那一毫米處,有一道淺淡幾乎看不見的舊日細痕。

  不算長的一道。

  隱在濃密的眉間。

  霍音的手輕輕落到男人的斷眉處,食指指腹很小心地輕輕碰了碰,方才用氣聲兒問:

  「這裡。」

  「怎麼弄的。」

  「眉毛?」

  「嗯。」

  「小時候看上我爺爺書房裡的硯台,要了幾回不肯給我,」

  程嘉讓一手箍在霍音腰間,另一手拉著她的手,散漫輕佻銜在手裡把玩,他的聲音很輕很淡,飄在山野上空,娓娓道來,

  「那時候淘得很,趁老爺子出門溜進書房裡想偷出來跟朋友顯擺,沒想到老爺子精明得很,看出我那天不對勁兒,提前回來抓我。」

  「我慌了往外跑,」

  他很低笑了一聲,頓一頓,方才繼續,

  「一不小心磕在桌角摔到地上,硯台也打了,灑了我滿臉墨,眉上也落了疤。」

  「後來聽說那塊硯台是個古董,清朝一書法家用過的,值兩百多萬,老爺子氣的倆禮拜沒跟我說過話。」

  手被對方握在手裡擺弄,霍音手心幾乎沁出一層微薄的汗意。

  不過還是有在認真聽他講話,聽到這裡不禁失笑,溫聲回應:

  「想不到你小時候是這樣的。」

  「想不到?」

  「我以為我一直是紈絝的代表。」

  霍音輕笑出聲兒:

  「因為學校里的人這麼講嗎?」

  「他們講的是有夠誇張。」

  他們說他是放浪形骸的浪蕩子。

  她在想,是有一點誇張。

  「嗯。」

  「不知道哪兒傳的。」

  「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帶我來這裡。」

  霍音斂斂眉,試探著問,

  「因為這裡,浪漫?」

  對方很快反問回來。

  「你覺得這裡很浪漫?」

  「浪漫。」

  有星,有山月,有草木,有人間,當然浪漫。

  「在這兒能看見大半個北京城。」

  程嘉讓放開霍音的手,抬指指了正前方,

  「萬家燈火,當然浪漫。」

  「我第一次來這裡,是我爺爺帶我過來的,老爺子那會兒身體還好著,滿北京四處爬山。」

  「我被迫跟著。」

  「爬到這兒的時候,他說全北京就這座山最有意思。」

  霍音忍不住問。

  「為什麼?」

  「因為看似在浮華中,又置身物外。」

  「那…爺爺他?」

  「我上初中的時候沒了。」

  男人聲音漸淡,發啞。

  「怎麼會……」

  「對不起。」

  「這有什麼。」

  程嘉讓低嗤一聲,

  「我爸把他氣死了都沒說過一聲兒對不起。」

  他不動聲色,改掉話題。

  「阿音今天真的很令我刮目相看。」

  「我、我是兔子急了跳牆。」

  「還有要感謝你,我今天,跟夏明璇說那些話的時候,一直感覺你就在我身後。」

  「我其實,那麼多人在,我有點害怕,可是想起你跟我說的,就覺得,沒那麼怕了。」

  「是麼。」

  「那看來我居功至偉,說說,準備怎麼報答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箍在她腰間的手加重,目光在她面上不急不緩地來回。

  很難不弄懂他的暗示。

  ……

  「程、嘉、讓!」

  她擰眉瞪過去。

  對方迅速繳械投降。

  「好了。」

  「我不逗你了。」

  他又回歸正色。

  「阿音你知道麼。」

  「我以前不像現在,很長一段時間,我被爺爺扳正成靠譜、懂事、埋頭學習的繼承人。」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只睡五個小時,其他時間被送去學各種東西。」

  「因為我爸是一敗家子兒,爺爺說只好培養我。」

  霍音沒想到程嘉讓的成長過程中還有這樣一段。

  很認真在聽。

  「那時候我每天只知道學習,整一書呆子。」

  「直到老爺子沒了,家裡產業被爭得四零八落。我平生第一次收到奚落、嘲諷。」

  「我媽就在爺爺的靈堂,舉著刀把那些看熱鬧的人全趕出去,用了十年,做到今天人人稱服。」

  「她很少管我。」

  「唯一教過我的,就是這個。」

  「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你要足夠強大,別人才不敢看輕你。」

  話音落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周圍一度陷入安寧。

  霍音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循著他的目光看向遠方城市旖旎燈火。

  他在旁「啪」的一聲按動打火機,兀自點了根煙。

  她就在煙氣繚繞中,很誠懇地很認真地說了一聲:

  「程嘉讓。」

  「真的很謝謝你。」

  他聞言,只是從旁又吸一口煙,默而不語地睨她。

  似乎注意到她看過去的眼神,他揚了揚手裡的煙,漫不經心:

  「想試試?」

  想。

  她剛剛聽到他點菸的聲音。

  想起他們在夜場見面的那回。

  菸民們成日煙不離手。

  她一向不以為然。

  今夜卻格外想試一試。

  霍音點點頭。

  「嗯。」

  「小姑娘。」

  男人微一挑眉,

  「讓你硬氣一點,快進到學壞了?」

  話是這樣說,程嘉讓未夾煙的手卻已經放開,探到口袋裡去摸煙。

  霍音目光落在他夾著猩紅香菸的冷白長指,興許是今夜晚風旎旎委實上頭,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倏然就傾身,握住男人的手腕往自己身前帶。

  就著他的手,猛地吸了一口。

  她是從未沾過香菸的新手。

  這樣一吸,人嗆得一連聲的咳嗽。

  好久才在對方的拍撫下平靜下來。

  短短的幾十秒鐘,她已經暗自在心裡告誡自己,往後餘生不再碰菸草這東西。

  卻在下一瞬,就見男人又將夾煙的手伸到她眼前。

  循循善誘:「吸一口。」

  她很沒出息地順了他的話。

  下一秒鐘,就被對方按住後頸,攏近而來。

  溫熱唇舌覆上之前,她聽見他啞聲蠱惑:

  「阿音,給我。」

  她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她嘴裡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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