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大雙人床上, 灰色床單鋪得如有人睡上去之前一樣,平平整整。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小姑娘身量纖細,正躺在大床里側的一隅, 細白的兩手捏著被角, 只露出困意濃郁的雙眼,眨巴眨巴著看他。
江子安他們那幫鬧騰的傢伙剛剛已經跟他道別出門,一牆之外的客廳安靜下來, 整棟房子, 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臥室里此刻, 安靜得聽得清她勻淨的呼吸聲。
程嘉讓雙手抱臂, 下頜一揚, 隨口問:
「起來吃飯, 還是再睡會?」
「我…唔,還是好睏。」
霍音聲低喃喃,細聲細氣地回應。
理智告訴她這裡是他家,他的臥室, 他的床上, 她睡在這裡不大合適。
可是她一路舟車勞頓一天一夜, 從皖南到北京。
一個人趕路, 也並不很敢睡覺, 就這麼一路捱過來。
沒有閒下來的時候還好, 現在一沾床,睡到一半, 理智完全不能跟身體本能的渴求對打。
僅存的理智還在垂死掙扎。
說話的時候卻已經困到不自覺眼睛都閉起來, 聲音快要含混不清。
「可是…我睡這裡,會不會…不太好。」
完全再度沉浸進睡眠之前,她恍惚聽見程嘉讓慵懶地開口, 撂下了一句:
「有廢話的功夫,早就睡上了。」
……
替霍音關上臥室的房門,程嘉讓重新走回客廳的時候,剛剛鬧作一團的人已經走了個乾淨。
方才一片狼藉的茶几不知被誰簡單收拾過,只剩下伶伶立著的羅曼尼康帝空酒瓶。
還有他未喝完的半杯酒。
幾分鐘前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一大幫子人坐在這裡喝酒,屋裡小姑娘突然來了那麼一聲。
程嘉讓坐到沙發上,兩肘拄在膝上,安寧空曠的公寓裡。
他很低地笑了聲。
茶几上他剛才沒來得及喝的半杯酒,又被重新端起,乾淨利落地一口悶了下去。
酒香在唇齒之間頃刻炸裂開來,連只是被酒液掠過的喉嚨,也染上濃烈的酒氣。
大口吞下,半晌,唇齒間點點回甘還彌散不去。
旁邊的酒瓶子裡再倒不出酒來,程嘉讓乾脆起身,到廚房後邊兒酒櫃裡,又隨便拎了瓶白蘭地。
染了風寒不便飲酒。
不過今天開了頭,他也懶得再顧忌。
今天這瓶度數不低。
也可能是他還病著,剛兩杯下去,有點兒上頭。
腦海里各種信息紛雜凌亂,浮現開來。
很多以前的事。
後海那一面之前。
程嘉讓只是見過霍音幾次,距離最近的一次是她湊上來給他點菸。
沒說過話。
程嘉讓總是想起,她垂頭點菸,對林珩笑,纖細得像他一把就能折斷的手腕。
有時候在學校見到,他也會漫不經心多睨兩眼。
偶爾閃過一些放蕩的想法,他從口袋裡掏出跟煙,點上垂眸抽了一口,煙管瞬間燒完一大截,又隨即撂下,撣了撣,落了一地很快就會灰涼的菸灰。
他今天這酒喝的委實有些上頭。
不光是之前的事。
昨天聽到的那些話,也又重新回籠到耳邊。
一遍遍循環播放。
——「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跟你的朋友,一點也不熟。」
……
——「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
——「這麼算起來,我跟他是很熟。」
——「我還幫他點過煙,當著十幾個校友的面,阿珩,還是你要求的。」
程嘉讓沒注意到手上的煙尾快要燒完,下垂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被熱烈燃燒的猩紅火色沾染。
他皺了下眉,將手裡的菸蒂丟進菸灰缸里,目光落到指間發紅過熱的淡圓痕跡。
他另一手在受傷的指腹上隨手重重一抹,濃眉皺起,又重新點了一根。
……
霍音睡醒,小心翼翼地整理過程嘉讓的床單被子之後,才穿上鞋,輕手輕腳地走出門。
她這一覺睡得實在太沉,到他家的時候,她記得才剛剛上晌不到十點鐘。
從臥室出門到客廳,落地窗外,天色卻已經是一望無盡的黑。
不過人間尚有霓虹燈火,將整座城市照得色彩紛盈。
客廳里沒有開燈。
整個房間看起來烏透透,只能借著窗外霓虹燈微弱的光,勉強看清屋子裡的情形。
年輕男人倚在沙發上,身前的茶几上擺了兩個大大的酒瓶,她看過去的時候,他恰好也在抬眼看她。
霍音有被嚇到一瞬,輕輕地拍了兩下心口,像怕吵到誰似的,很輕地囁嚅著開口:
「你喝酒了嗎?」
即使對方並不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昭然若揭。
屋子裡彌散的酒氣,是最好的證明。
男人的聲音聽不出醉意。
「一點點。」
「可你不是還生病,吃了藥又喝酒,會不會有影響?」
「我沒事,這麼一點兒酒還死不了。」
他撂下翹起的二郎腿,在沙發上重新坐好,隔著屋子裡望不透的濃暗,很淡聲,
「過來?」
霍音摸不清他到底有沒有喝醉。
不過很敏感地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不對。
她張了張口,慢吞吞上前兩步,走到近前之前,忍不住開口問:
「你真的還好嗎?要不要喝點醒酒湯之類的,冰箱裡有東西嗎,我去煮。」
「不用。」
霍音將信將疑,到沙發上坐下。
跟身邊的男人,大概有一人之隔。
她的眼睛已經幾乎適應了黑暗,這個距離看過去,勉強可以看清對方有稜有角的輪廓。
他看起來不對勁。
但是又好像真的如他所說,並沒有醉。
眼神很清明,淡漠地凝視她。
「你怎麼了?」
「沒事。」
程嘉讓頓了一下,聲線喑啞,
「只是在想。」
「霍音,我應該向你道歉。」
霍音,我應該向你道歉。
好突兀的話。
霍音從沒想過程嘉讓會說這樣的話。
她怔在原地,不明所以:
「什麼。」
他為什麼,要向她道歉。
「真的很抱歉,」
男人眉頭微皺,狹長的雙目凝視而來,聲音低沉得如同窗外晦暗的天色,
「那天我應該,拒絕你幫我點菸。」
什麼。
那天應該,拒絕她給他點菸?
那天的事情。
她以為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的。
其實想過等林珩的道歉,可是一直到今天,到她跟林珩分手,始終沒有等到。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跟她道歉的人,會是程嘉讓。
霍音不自覺地咬住下唇。
心上鈍鈍。
她是在自己聲音出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情緒不對。
只是很輕的「啊?」一聲。
出聲的時候才發現聲音不受控制地發澀。
幫他點菸,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好難堪。
霍音以為自己已經釋懷忘掉了的。
可是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本能的反應,卻毫不留情地出賣了她。
喉嚨好苦,眼睛也有些澀澀的。
霍音愣了兩秒鐘,才胡亂擺兩下手,略顯晦澀的聲調語無倫次:
「怎、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我已經都忘了。」
「太突然了,我想起,我,我也應該向你道歉的。」
「對不起,」
她吸了下鼻子,聲音好著急,連一貫慢吞吞的語速都混亂地快起來,
「程嘉讓,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的,對不起……」
她是很感性很容易情緒激動的小姑娘。
一不小心就混亂掉,情緒全寫到臉上。
話說出去,才感覺自己有點過激,捂著心口調整自己的呼吸。
眼前的人在這個時候回應她的道歉。
很雲淡風輕,像是沒放在心上:
「這有什麼。」
他似乎被她可憐巴巴的樣子逗笑,低哂一聲,淡聲開口:
「我的錯誤更嚴重一點。」
「那為了表示歉意,我帶你去夜宵,好麼。」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