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好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再給我對象打電話。」
「老子現在飛過去干/你。」
……
靜謐黯然的皖南古街旁, 夾雜著冬日冷霜氣息的河風拂面吹來,所到之處,皆帶來沁涼的潮濕感。
穿黑色夾克的男人站在大理石石墩邊, 夾著猩紅一點的長指從唇邊移開, 拖出聘聘裊裊的煙氣,被河風裹著,撲面襲來。
程嘉讓就這麼放浪不羈地衝著電話那頭的林珩說出這麼兩句話。
他剛剛問霍音要不要他幫忙。
霍音怔在一邊, 原來, 這就是他幫忙的方式。
電話那頭幾乎沉默了三秒鐘, 安靜得只剩下嘈雜的背景樂, 連BGM那首搖滾樂中動次打次的鼓點都從聽筒中傳來。
在安靜的河邊, 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電話那頭安靜得, 像是大戰爆發前的沉寂,人本能會覺得,下一瞬就要一觸即發。
霍音感受得到。
她嘴唇微張,偏頭看向程嘉讓的時候, 確信他也感受得到。
並且正在張狂肆意地冷眼靜待。
他這個樣子, 讓她又想起雪夜盤山道上, 他開著黑色越野車, 勇敢而無畏。
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在一場鬧劇一觸即發之前, 倏然踮起腳,一把從程嘉讓手裡奪回手機。當即掛斷、關機將手機丟進外套寬大的口袋裡。
周遭的空氣再度沉默了幾秒鐘。
在對方側目看過來時, 霍音深吸了口氣, 慌忙開口:
「謝謝!」
「真的很感謝你!」
接觸到對方疏冷的眼神,霍音頓了頓,偏頭收回目光, 還是繼續硬著頭皮溫聲說道:
「但是真的不用這樣的。」
「不用因為我和別人有些沒必要的衝突,也不要、不要說令人誤會的話。」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到底…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真的,不想再成為你們這些公子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我想我可能,還是更喜歡我本來平淡的生活。」
「……」
霍音話說到一半時,被冷冽的河風吹過,已經能感受到對方投來的眼神之冷,可她還是咬著牙堅持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心裡想了很久的話。
她知道可能她不會像學姐受到那樣的欺瞞傷害,可是一個林珩。
已經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她不想再做那個不被珍惜的可憐人,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金玉其外的公子哥們,她本就應該如看漫天星辰,遠遠觀望一眼。
然後本本分分,敬而遠之。
霍音的話說完,沒敢抬眼看面前的男人,只錯眼看向旁側汩汩涌流的河,餘光瞥見對方長指夾住的猩紅一刻不停地奮力濃燃。
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
她咬著下唇退後兩步,十分傻氣地重重給他連鞠了兩躬:
「還是很感謝。」
一如最開始同他講話的時候一樣。
說完這些,便直起身,徑直往回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
皖南的夜,一如小鎮主幹道中央緩流數千年,奔涌不息的長河。
夜色淺淡暗涌,恍眼看去,仿與數千年前的鎮子別無二致。
霍音在鎮口說過那些話同程嘉讓分別以後,便一路目不斜視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耳邊似有急躁的鼓點轟隆隆地敲響著,半點兒不肯停息。
她就這樣,在催命似的「鼓點」中頭也不敢回地極力往前走,沒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大媽們廣場舞的陣型被打亂,人群奔向同一方向。
霍音從旁路過之前,被一個叫不上名來的阿姨拉住,對方嗓門不小,很快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
「哎哎哎,這不是霍大夫家的小囡嗎,這裡有人暈倒,你快過來給看看!」
霍音手臂被拉扯住,好像因為阿姨的話,從神思混沌的異次空間中,被瞬間拉回現實。
看清拉住她的人,霍音好像聽見「咕咚」一聲,浮起的心又驀地往下一沉。
在阿姨的拉扯下,霍音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便見到每天晚上在這裡跳廣場舞的阿姨們此時混亂地聚集在一起,人群圍繞的中央,是一個昏厥不醒的老阿嬤。
現場一片混亂嘈雜,無人注意到幾米之外,開放式的小商鋪門前,穿黑色夾克的年輕男人單手插兜,神情冷如數九寒冬,淡漠地同店主道:
「南京九五,有麼。」
「不好意思沒有那個,所有的都在這兒了,您看看。」
「行,來盒中華吧。」
……
霍音爸爸在鎮上的衛生所待了二十年,一般的小病小災都能看,久而久之,鎮上的人自然認得他。
霍音自小又經常被喊去幫忙做些拿藥包紮的活,鎮子這么小,有人認得她再正常不過。
不過霍音也只是給爸爸打打下手的半吊子,有人暈倒的事她根本搞不定,也不敢隨便亂來。
可是此時旁邊的其他阿姨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一言我一語地喊她幫忙——
「霍大夫家小囡快來給看看吧,這阿嬤跟著跳舞突然昏過去了,這兒也沒見她家人,可怎麼辦啊。」
「這個點兒大電話叫救護車從縣城過來也得要一會兒,可不能給人阿嬤耽誤了,小囡快給看看。」
「對呀對呀,快給看看吧!」
「……」
說話間,霍音已經被推著去到人群中央,停在了暈倒的老阿嬤跟前。
眾目睽睽,都在等著她做出治療。好像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面對眾人的要求,霍音連忙擺手解釋:
「不好意思各位我只是給爸爸幫過忙,沒有學過醫,這,我也處理不來。」
饒是如此,面對眾人失落的眼神,和躺在地上昏迷不起的老阿嬤,霍音還是沒有辦法直接扔下不管。
便只能儘可能地幫忙想辦法,安撫眾人的情緒道:「有沒有人認識阿嬤,可不可以幫忙聯繫一下她的家人?或者翻下阿嬤的手機。」
阿嬤突然當街昏倒,剛剛眾人都在慌亂之中,一心想著找懂醫術的人來,沒想到這茬。
鎮子原本就不大,熙來攘往的街上,總有人認得阿嬤,在霍音的提醒之下,很快有人開始聯繫阿嬤的家人。
霍音手伸進口袋裡,預備掏出手機來給她爸爸打電話,手指剛剛碰到尚有餘溫的手機,卻倏然頓住。
剛剛程嘉讓在電話里那樣說,林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現在打開手機少不得要麻煩。
是以,她頓了一下,問剛剛拉她過來的阿姨借了手機,給爸爸撥過電話之前,還不忘提醒在場其他人:
「我家就在附近,我先打電話讓我爸爸過來看看,麻煩各位打個電話叫縣醫院的救護車。」
霍音給爸爸撥去電話,電話彩鈴已經被運營商改成宣傳語,機械女聲一遍遍重複「您好,歡迎使用中國聯通,北京2022冬奧會唯一合作夥伴……」
撥了兩遍,愣是沒有接通。
旁邊的其他人已經開始躁動不安。
「打不通電話就先給急救一下吧?」
「急救總是會吧?」
「……」
突發昏厥的原因不盡相同,現在沒有判斷出是什麼原因引起的昏厥,霍音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周圍人不停地催促,她像是被架在火上,不得不顫著手試圖去掐一下阿嬤的人中。
從她身前將手伸到半米外阿嬤的身前,短短的五十公分距離,霍音卻覺得異常遠。
每一秒都是緊張煎熬。
手指已經接觸到阿嬤的人中,還沒按下,倏然感覺到手腕一涼,握住她手腕的手力道一加,十分輕巧地就將她從阿嬤跟前扯開。
霍音被這力道拉起身,站穩後,才後知後覺地看向阿嬤躺在地的方向。
穿黑色夾克的高瘦年輕男人,此時正背對著她,傘骨一般骨節分明的手指探過頸動脈,沖站在旁邊的其他人詢問:
「各位,有人剛剛在患者身邊嗎?」
很快有人回答:「我,我們一起跳廣場舞的,我剛剛就在她旁邊。」
「OK,」
程嘉讓一面低頭檢查患者情況,一面問道,
「患者暈倒之前,有沒有表現出不適症狀?或者,有沒有向您表達過身體不適?」
「我想想啊,有好像還真有,我剛剛看到她腿、腿好像在抖,我就說你要麼先歇歇,然後她說沒事,老毛病了……」
「臉色呢?」
「好像,好像有點白?」
「好的。」
來來回回問了好幾個問題,年輕男人才閉口不言。
程嘉讓單膝蹲在地上,聽完最後一句,湊到老阿嬤身前,一邊扶住後腦和腰,一面轉頭看過來。
霍音收回目光的時候,卻恰好聽到程嘉讓再度開口。
——「愣著幹什麼,來搭把手。」
她起初並沒反應過來是在叫她,直到對方乾脆直接點到她的名。
「霍音。」
似乎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分明是同樣的、從小到大聽人喊過千次萬次的名字,從他口中喊出,卻好像殊為不同。
像五月清冽的泉。
霍音不禁愣了愣,下意識小聲詢問:
「啊。什麼?」
「來幫忙。」
「……好。」
扶著老阿嬤坐起身以後,程嘉讓又開口疏散人群,讓周圍的環境儘量回歸空曠。
做完這些,他才再次向霍音看過來,冷峻的面容看不出情緒,低聲將霍音從神遊中拉回現實:
「有糖麼?」
他在問她。
老阿嬤可能是患有低血糖。
在熱心人送來熱糖水餵下之後,阿嬤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
縣醫院的救護車來了之後,霍音看著程嘉讓同來的醫生報完患者基本情況,老阿嬤被順利送上救護車之後,便預備回家。
未曾想她可能在地上蹲了太久,甫一起身,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身姿不穩地踉蹌幾下,險些也要摔倒出去。
千鈞一髮之間。
倏然被一隻有力的臂膀一把攬住,隨著衝力,一不小心撞到對方堅硬的胸膛上。
皖南的天氣濕冷。
男人的夾克衫像剛剛從冰窖里取出來似的,涼的不可思議。
霍音側臉貼在程嘉讓的黑色夾克衫上,耳朵剛好落在對方左胸前,隔著層層衣料,恍惚間,好像聽得見對方潮水奔涌一般的心跳聲。
整個鼻間,是男人灼熱的體溫和淺淡的菸草香。
她被剛剛險些摔倒嚇到,本能地拉住對方的衣擺。
隔著呼吸之間存留在空氣中的白色煙氣。
抬眼看過去的時候,一眼就撞進男人濃黑的眸子裡。
那時昏燈殘照,樹影搖曳,一下下晃進臘月冰冷的河裡。
霍音看不懂眼前男人的目光。
覺得像是時間恆流的漩渦,直要將人生生卷進去。
還好,這突如其來的奇怪氛圍很快就被其他人的聲線打破。
剛剛慌亂的廣場舞阿姨們,現下已經回過神兒來,在一旁看熱鬧似的,滿臉曖昧。
看完還不忘七嘴八舌地讚嘆——
「霍家小囡,你哪兒找這麼好的對象,長這麼帥,還這麼厲害?現在也是當醫生呢?這回可好了,你爸爸後繼有人。」
「瞧瞧,這年輕的小姑娘小伙子在一起就是般配,倆小孩都長這麼俊,我都想多看幾眼。」
「真是不錯啊,霍大夫要是看著他這未來女婿,估計呀也要滿意得不行。」
「……」
霍音蹙著秀眉默了默。
看來所有人都誤以為程嘉讓是她男朋友。
雖然一向覺得跟陌生人解釋沒有太多的必要,可是她今晚才剛剛跟程嘉讓說過那些話,這個時候不解釋實在說不過去。
是以重新站穩身形,跟身側的男人低聲道過謝之後,當即便開口解釋道:
「各位阿姨,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她沒看程嘉讓,只是抬手向他的方向示意一下,斟酌片刻,說道:
「這位是我們學校醫學院很優秀的一位學長,不是我男朋友,你們誤會了。」
旁邊的阿姨們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乾脆說起諸如「這有什麼,男未婚女未嫁的多多發展發展」「學長學妹這多好的關係看好你們」……等等話。
霍音能感覺到自己身旁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將尷尬的氣氛推入高/潮的還是。
這邊聊得熱火朝天,說著跟他們兩個相關的話題,霍音難以抽身。
這個時分,程嘉讓越過人群,頭也未回地大步離開。
喧鬧嘈雜的人群倏然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
霍音從人群里抽身離開的時候,幾乎是落荒而逃。
從每晚歡歌笑語的小廣場上離開,穿過橫貫鎮子的主幹道。
霍音一直回到家,關上房門倚在門後素手按住起伏的心口時,耳邊依舊是剛剛路過小鎮路邊小商鋪時,平淡而低淺的對話——
「小伙子,這盒中華還要是不要啦?」
「要。」
「一包是嗎?六十五塊錢。」
「嗯。」
……
臘月二十四小年。
年關漸近,距離除夜已經近到可以掰著手指頭計算日子。
鎮上的年味漸濃,主幹街道上各個商鋪都已經掛起紅紅的燈籠。
為常年灰白兩調素淡的小鎮增添了些重彩濃墨。
別有一番不同往日的風情。
街邊一家小型超市里,店主看著穿居家服的漂亮小姑娘,扶著額頭提醒:
「哎,這小囡,你不是要生抽嗎?你那手裡拿的是香油。」
店主痛惜地搖了搖頭。
這霍大夫家的小囡長得漂亮是漂亮,就是怎麼好像,腦子不大好使。
最近這兩天來了好幾回,不是付完錢沒要找零就匆匆走了,就是說要買咖啡拿回去兩盒牛奶。
看起來總心不在焉的。
這不,今天又把生抽拿成了香油。
嘖嘖,生抽和香油都分不清,可憐見的。
霍音聽到店主的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幫媽媽來買生抽的,剛莫名走了下神兒,一不小心就拿成了香油。
她連忙把香油放回貨架上,買了瓶生抽回到家。
自從上一回她不小心在徐老面前提及劉詠琴的父親去世的消息,徐老第二天特地打電話來同她說最近的幾天他們的工作暫停,她可以先休息幾天以後,一連數日,她再也沒見過徐老和程嘉讓。
再加上自那天之後,更加頻繁地接到林珩用不同電話號碼打來的騷擾電話,霍音乾脆把電話卡一拔,手機只能藉助WiFi,收些零碎的微信消息。
數日以來,她再沒收到過有關徐老、林珩、程嘉讓……他們這些跟她相識與北京的,所有人的消息。
她就每天閒散地生活在皖南小鎮上,像是與遙遠的首都兩相隔絕,活在對外一無所知的封閉的平行時空。
收到顧師姐的微信時,霍音正在廚房幫媽媽切藕片。
略重的小瓷刀割破藕片乳白色的表皮,「咔噠」清脆的聲響落下,藕斷成片,絲卻還縷縷連著。
藕剛剛切到一半,還有半個沒有切。手機就放在案板旁邊,陡然響了兩聲,消息提示區顯出師姐的名字。
霍音停下手中的刀,打開微信,將師姐的語音外放,自己則自顧自繼續切自己的藕。
手機里,師姐熟悉的聲音很快傳來,師姐用淺淡地口吻說著話,話里的情緒叫人聽不分明——
「小音,雖然我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聽程霖的任何消息,可是消息傳到我這邊,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聽。」
「最近聽說,他被家裡人罰得很重,長輩下了狠手打人,好像連現在在公司的職務也岌岌可危,似乎,要安排他去分公司做事。」
他們那種大家庭,牽涉到集團,家族利益。
犯了錯誤,影響家族聲譽的人要被安排到分公司去似乎也是懲罰的一種。
霍音應聲算是了解,手上還在切著剛剛未曾切完的蓮藕。
沒想到師姐的下一句話,讓她這刀就不小心落到了自己手上。
瓷白的刀落到細嫩的指背,雖只是劃破一個皮,溫熱的血液卻也汩汩地順著皮膚的裂口爭先恐後地往外流。
——「聽說就連他堂弟,咱們A大最聲名在外放浪形骸的校草程嘉讓,都對他的行為不敢苟同,不管是事發前後,明里暗裡都說過他不少次。」
依誮
霍音「嘶」了聲,倒抽一口涼氣兒,手放到旁側的池子裡去沖冰涼涼的自來水。
她受傷的是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後來由著李美蘭給上了止痛藥粉,又取了OK繃包紮。
兩根細細的指頭被繃帶纏在一起。
包紮完畢的時候,李美蘭還用剩餘的半截兒繃帶在她手上系了個長長的蝴蝶結。
白色繃帶隨著手指一動一搖,逶迤飄散,霍音看著手上,總是無意識地覺得在哪兒見過。
今天這頓炸藕盒最終還是沒吃上,先不說霍音切藕片的時候傷了手,這些藕沾了她的血腥,顯然不大能吃。
更何況,傷了手後,沒想到的是,今天又突然接到了徐老打來的微/信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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