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怪物的出現,遠比白河記憶里還要迅速。

  室內的溫度正在飛快下降,寒冷刺得皮膚生疼,像是有人拿著整桶的冰塊在往他們皮膚上澆。昏暗的房間內,怪異的水汽正越結越厚,水汽之中隱隱可見綠色的輪廓。

  白河已經感到自己開始行動不便了。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往蘇越心旁邊湊了湊,同時喚出了攜帶有黑霧的刺頭藤蔓,內心卻覺得極不對勁。

  日食之後,怪物出現,這事是沒什麼奇怪的,問題是,它為什麼會找上小安?

  按照順序來說,它怎麼也改去找被它薅了兩次還沒薅死絕的老吳吧?

  懷著這樣的疑問,白河努力轉動已經僵硬的脖子,側頭看向小安。

  卻見他正緊靠在辦公桌和牆壁構成的縫隙里,不斷地往上托手、托手……

  白河困惑了:「他這是在幹嘛?」

  「他想放技能。」蘇越心倒是看得明白,「紫色玩家的數據沒你們穩定。應該是把他技能給禁掉了……把你的鉤爪給他。」

  白河看了眼手裡才拿回不久的鉤爪,皺起了眉:「需要嗎?」

  有蘇越心在,他不覺得他們會用到這東西。

  「給他就是了。」蘇越心說著,主動向後退了一步,將身體半藏在白河身後,努力收斂起自己的氣息。

  「你不想見他?」白河有些詫異。

  「因為很丟人啊。」蘇越心語氣里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明顯的埋怨。

  雖然知道頂著這麼個貓貓頭,對方不一定能認出來……但還是儘量躲著點好。

  和人類不同,非人對自己的夢,還有夢裡見到的東西,搞不好可是能記一輩子的!

  另一邊,白河手裡的鉤爪也已拋了出去,正正好落在小安向上托起的手中。小安下意識地將它抓住,一臉莫名其妙:「你給我這玩意兒幹嘛?」

  「能噴火的!」白河匆匆回了一句,跟著就閉緊嘴巴,不願說話了。

  他現在一開口,就能感到扎人的寒意從喉嚨里灌進去,刀片似的,難受死了。

  小安依舊莫名其妙,低頭擺弄著那鉤爪,挺著僵硬的手指摸了半天,都沒摸到噴火開關在哪兒,反倒倒騰出了一根小小的、金屬管子一樣的東西。

  他又不知按了一下哪兒,一枚小小的彈丸從那管子裡噴了出來,直直向前噴出,飛出沒多遠,就像撞在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身上,一聲悶響後,便再沒了聲息。

  小安的臉色登時一變。

  且不說他面前這個方向,本該什麼都沒有——就聽那聲音,也知道,那個攔住彈丸的東西,離他已經很近很近了。

  小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凝滯了。他本能地想要後退,卻忘了自己背後正抵著牆;更何況,他的雙腳已經被完全壓制住,半點也不能動彈了。

  一片綠色的皮膚從水汽中透出來,不斷地擴大,小安也逐漸看清了那怪物的全貌

  魚頭、猴身、彎鉤般的指甲,以及一身污濁的粘液。

  小安怔怔地望著不斷靠近的怪物,身體已經僵硬到連發抖都困難。

  就在此時,他聽到腳邊有奇怪的摩擦聲響起。

  他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到一根腕粗的藤蔓正趴在他的腳下,揚著半截身子,蛇一般地看著他。

  小安:「……?」

  似是注意到他的視線,藤蔓很有風度地沖他點了點「頭」。

  跟著便見它轉向了魚頭怪物,頭頂忽然裂開了一道裂縫。

  小安:「……??」

  怪物:「……」

  都沒等那縫隙里噴出什麼,魚頭怪物便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退,旋即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

  小安:「……???」

  那怪物的離開,被它來得還要迅速。

  可見它之前被噴的,得是有多痛。

  隨著那綠色輪廓的遠去,四周刺骨的寒意,也逐漸消失,施加在白河和小安身上的壓制,亦快速退去。

  又幾十秒後,日食結束,室內再次恢復光明。

  小安手裡拿著那個一直都沒能點上火的鉤爪,重重呼出口氣,砰地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猶有些呆滯。

  「現在,能有人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情況了嗎?尤其是那怪物——這和之前眠眼公館裡的是不是同一隻?」

  別告訴他這年頭,連怪物都能循環利用了?

  蘇越心頂著個貓貓頭,淚眼婆娑地走了過去,從他手裡一把抽出了那鉤爪,扔進白河手裡,跟著又將那份保密合同拍在了他面前。

  「在此之前,麻煩先把這簽了,謝謝。還有,你的玩家卡呢?拿出來我看看。」

  小安:「……」

  「所以,我們現在其實是在一個眠眼公館的衍生副本里?」

  十分鐘後,診所辦公室內,小安抱著胳膊,一臉似信非信:「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遊戲的運營出了bug……」

  「是意外。」蘇越心為自己的同事找補,「是副本遭受到了來自外人的攻擊……」

  「那也是你們自己防禦不到位的問題。」小安振振有詞,「你們該不會想說,為我們續上那麼一關就可以當無事發生了吧?補償呢?還有,之前的眠眼公館,本來也是可能通關的,現在副本沒了,那獎勵呢?」

  在旁默默旁聽的白河:「……」

  別說,這思維還真挺玩家。

  他跟著又將目光轉向了蘇越心,後者正翻看著手裡的保密協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實……按照常理,我們只要保住金色等級的玩家就好。剩下的都是附帶的。」沉默片刻後,蘇越心慢慢說道,「不過如果你能幫忙達成這次的副本任務的話,該有的獎勵和補償都是不會少你的。」

  「副本任務?」小安挑了挑眉。

  「那個破壞了公館副本的罪魁禍首,他也被困在了這個副本里。」蘇越心道,「在副本自動瓦解前找到他,任務就算完成。」

  「那你們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害得我們無法通關正常副本,還要我們幫著你們抓犯人。」

  小安不耐煩地「嗤」了聲,向後一靠:「那你們現在,調查到什麼程度了?」

  白河看了眼蘇越心,正想提醒對方不要和盤托出,就見蘇越心已經幽幽開了口,把他們目前的調查情況都講了一遍。

  ……隱瞞的部分比白河想得還多。

  好在她雖然有刻意隱瞞,給出的內容彼此之間卻還算連貫,小安聽完後也問了些細節,都被若無其事地給搪塞了過去。有時蘇越心一時卡殼,白河在旁邊也能順利幫著補上。

  小安聽完,琢磨許久,倒也沒琢磨出什麼問題,只嚴肅對兩人說了一句:「我覺得那個呂獲,很不對勁。」

  蘇越心:「嗯?說說看?」

  「在我的『記憶』里,他曾過來問我要過那份資料。」小安認真道,「而且,在我家失竊後,他後面連著兩天沒來拿藥。這不符合他的行動規律。」

  蘇越心:「所以那個呂獲和你無關是嗎?」

  小安一時沒明白:「啥?」

  「我們一直懷疑,他可能是某人的夢標識……之類的。」白河在旁幫著解釋。

  小安微微張大了嘴,片刻後,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們不會以為他是我夢標識吧?開什麼玩笑……」

  蘇越心:「那你的夢標識是什麼?」

  小安的表情頓了一下。

  兩秒後,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微笑。

  「如果我說,我的標識是一個被重視的自己,你們會信嗎?」

  「備受重視……這就是會有雜誌社來採訪他的原因嗎?」

  五分鐘後,診所外,白河一邊往外走著,一邊猶在思考小安的事:「這個夢標識,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蘇越心淡淡瞟他一眼:「你有資格說別人?」

  白河:「……對不起。」

  他往前走出十幾米,想想還是搖搖頭。

  「有一說一,雖然他有玩家卡,也簽了保密協議,但我還是覺得他有問題。」

  「他是有問題。」蘇越心淡定說道,轉頭對白河道:「把鬼藤再叫出來給我看下。」

  白河有些莫名,去還是依言伸出了鬼藤——既然是蘇越心要看,那看的肯定是刺頭。有些較細的藤蔓也想跟著出來,白河沒攔,由著它們探出一截,刺頭卻是不高興了,明明自己都已經出來大半了,又反身將身後的細藤統統撕了回去。

  白河看不過眼,一把拎起它遞到蘇越心面前。蘇越心抬起它的頭部,細細看了會兒,點了點頭:「可以,還能用兩次,應該夠了。」

  白河蹙了蹙眉,往診所看了一眼:「難道說……」

  「還記得我之前怎麼和你說的吧。」蘇越心道,「你現在可以過去了。」

  白河神情一頓,旋即收斂神色,轉身離開。

  蘇越心目送著他走遠,這才旋身,不慌不忙地又回到了診所里。

  小安正在裡面收拾著一桌狼藉,見她進來,沒好氣地抬眸:「又怎麼了?」

  蘇越心睜著一雙貓眼,靜靜注視著他,緩緩道:「我和呂獲,曾因為工具的事有過交流。他告訴我,那個鉤爪,原本是為他朋友做的。」

  「……」小安的動作驀地一頓。

  「他那個朋友因為技能問題,總是會被同隊的隊友當照明燈用,每一次下副本,都會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上消耗體力。所以他在為那個朋友製作工具時,都會刻意加上一些照明、點火的功能,好讓他能有理由休息……那個鉤爪就是其中之一。」

  蘇越心說著,自行走到了一個翻到的椅子旁,用腳背輕輕一踢,將椅子踢起,跟著便坐了上去。

  「你在偽裝的時候,沒法讀取目標人物記憶,是嗎?所以你才會不知道,鉤爪的正確用法……」

  「那東西他沒給過我。」小安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都不知道他做了這麼個東西。再說,他指的朋友也未必是我吧。」

  「也是。」蘇越心點了點頭,「你把那水晶球放哪兒了?」

  小安:「……什麼?」

  「另外一枚水晶球。」蘇越心道,「我猜,它不僅能用來束縛,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怪物,對吧?所以你才能將怪物突然放到這裡,好進一步證明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難道我還能控制怪物的出現嗎?」小安騰地一下直起了身子,「你到底在瞎懷疑些什麼,上一個人死了它就會去找下一個,這不是你們自己說的嗎……」

  「沒錯。但它不該來找你。」蘇越心依舊是慢聲細氣的,「你的上位還沒死呢。」

  「那、那也許它只是覺得拿到眼睛滿足了,就放過了那一位,直接來找我了呢?」小安略一停頓,很快又提高了語速,「不然的話,這地方早就死好多人了……」

  蘇越心:「死多少人?」

  「我怎麼知道!」小安煩躁道,「之前白河不是也用羊眼防範成功了……」

  蘇越心:「你怎麼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小安抱起胳膊,「眠眼公館裡的事我也不是沒經歷過,動動腦子就知道了。17號出現屍體,後面就有人挖羊眼睛,你們又說怪物會盯著人殺……很明顯這眼睛就是用來防怪物的啊!」

  蘇越心:「我說白河。」

  小安話語瞬間頓住。

  「我很確定,我們沒有任何一人告訴過你,白河已經遭受過獵殺。」蘇越心緩緩道,「你怎麼知道用羊眼防範的人就是白河。」

  「……」小安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他一聲低笑,低頭拍了下頭髮。

  「我看到的。」

  蘇越心:「什麼?」

  「白河殺羊的時候,被我看到了。」小安道,「前後聯繫一下就知道了,他肯定是為了自保才用羊眼的。」

  「幾點到幾點,用的什麼作案工具,他穿的什麼顏色衣服?」蘇越心淡淡道,「想好了回答,白河這邊可是有當天的日記的。」

  小安:「……」

  他擰眉想了好半天,無奈開口:「我……」

  「敢說記不清,一律按撒謊處理。」蘇越心說著,站起身來,「我說過,讓你想好了回答。」

  「……」小安克制地閉了閉眼,深吸口氣,「你這是在逼供。」

  「嗯,是的。」蘇越心完全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小安:「……」

  「你到底想怎樣?逼我承認對你有什麼好處嗎?你這個偵探究竟會不會玩,能不能公平點?別忘了,我們就一次機會,指認錯了對你我都一點好處沒有!」

  重重的話音落下,房間裡一時陷入安靜。

  小安的胸口因為片刻不停的話語而劇烈起伏著,蘇越心抬起一雙含淚貓眼,楚楚可憐地看他一眼。

  小安默了一下,語氣稍稍放緩:「我是覺得,我們最好還是慢慢來,再找點證據……你應該不是在哭吧?」

  蘇越心:「……不要誤會,我是在瞪你。」

  小安:「……」

  「還有。」蘇越心緩步走到門前,擋住了屋子唯一的出口,「你怎麼知道,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這話我只對白河和老吳說過……總不能這也能被你撞見吧?」

  小安:「……」

  「最後,誰說我是偵探了?」

  蘇越心緩慢地眨了下眼,瞳孔驀地展開,漲成圓月般的形狀。

  「我,蘇越心,都城神秘事物高級調查員,同時也是女王的密探、女僕、忠犬、試衣專員,以及永不遲到的飯搭子……」

  「公平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我只對女王陛下負責。」

  ……嗯?

  正在匆匆趕往警署的白河腳步一頓。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感覺天亮了好多……

  他抬頭看了眼忽然變得過分明媚的天空,心頭泛起淡淡的困惑,卻無暇細想,而是快步走入了警署之中。

  另一邊。

  小安望著一本正經的蘇越心,久久沒有說出話來。

  他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是找回了一點聲音:「什么女王陛下?你有病吧?」

  「不好意思,系統設定。」蘇越心擺了擺手,「我的身份設定規定我在開大打架前必須說一下那句台詞,我也覺得挺尷尬的……」

  「哦……」小安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忽然覺出不對,「等等,什麼開大打架?」

  蘇越心圓睜著一雙淚眼貓瞳看了看他,沒有回答。

  下一秒,卻聽滋滋的電流聲從窗外傳來。

  是警局外面的那個公用廣播。它被打開了。

  緊接著,徐維維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據可靠消息,有來自都城的變態殺人犯混入了鎮中,該犯人極度危險,且可能藏在任何角落。請居民們務必小心。此外,該犯人會在目標居所附近放置一枚眼睛狀物品作為標記,請各位居民立刻檢查居所附近,如果發現類似標記,請即刻將其帶來警署,如不配合,將……呃,將被視為共犯處理!謝謝配合!」

  這則通知被一連念了三四遍,伴隨著電流不穩而造成的滋滋聲,聽著極度刺耳。

  小安皺了皺眉:「變態殺人犯?」

  「畢竟還有人沒恢復記憶,想讓他們去警署匯合,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蘇越心聳了聳肩,「不然等等真的開打了,世界崩毀,可是會傷到人的。」

  至於所說的「眼睛狀物品」,自然就是她昨天在每個玩家屋外放置的怪物眼睛了。

  包括小安在內,每個人都有。

  她的對面,小安的臉色已經徹底變了:「你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

  「也不算。保險起見而已。」蘇越心直言不諱。

  早在去徐維維那裡拿鉤爪的時候,她就已經和對方溝通好,要對方一得到來自她的通知,就放廣播召集那些被「變態殺人狂」威脅的人……也就是玩家。

  而在和白河第一次進入診所之前,她也已經和對方約好,一旦確認情況不對,白河就立刻找機會離開,去警署通知徐維維,讓她放廣播。

  「……所以你其實早就已經鎖定我了。方才瞎扯一堆,就是為了拖時間讓徐維維放廣播?」

  小安已經徹底明白了。

  他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旋即嘆息著搖了搖頭,聲音變得低沉下來:「多餘的仁慈。」

  蘇越心:「嗯?」

  「告訴你個秘密,如果你剛才進來後直接動手,我可能還會被你打個措手不及。」

  小安緩緩地說著,周身突然蔓開一陣淡淡的灰色霧氣:「為了救一群無關緊要的人,你錯失了上好的機會。真是可惜。」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蘇越心盯著他的臉,慢慢道,「其實我一直沒有真的確定是你——直到現在。」

  小安:「……」

  ……你特麼在逗我?

  「我只是說了開打前要說的台詞,又做了開打前該做的布置,但又沒說真的要開打。」蘇越心頂著個貓貓頭,一臉無辜,「是你自己沒有穩住心態……」

  不過這樣一來,真相終於明確了。

  這個副本故事中,那個喚醒怪物的人,就是小鎮的醫生,而被代入這個人物的,就是那團灰霧。

  既然如此,那一直神神叨叨的呂獲,應該就是由真正小安所扮的了。他不知怎麼將自己夢成了呂獲,灰霧便趁機頂替了他的空缺,依靠夢標識將自己捏成了小安的模樣。

  至於玩家卡,應該也是他利用兩個角色的接觸偷偷拿到的……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他是如何保證真正小安的夢標識不發生改變,不過在蘇越心看來,這事也不難解釋。

  如果真正的小安通過做夢改變了夢標識,換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灰霧也可以在發現後及時睡覺打盹,改變自己的夢標識,使自己獲得另外的身份——只是這樣一來,副本的背景故事也會隨之改變。因為無論如何,喚醒怪物的那個角色,和灰霧一定是相對應的。

  另外一邊,被蘇越心指為「心態不穩」的灰霧,這回真的是有點心態不穩了。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這空有力量的怪物……」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乾脆開始語言暴力了。

  蘇越心歪了歪頭:「我空有力量,那你是什麼?連空有力量都算不上的渣滓嗎?」

  小安:「……」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周圍的灰霧,也變得更加濃郁。

  同時變得濃郁起來的,還有氣味。

  一種很香甜、很誘人的氣息,開始在空氣里蔓延。蘇越心皺起貓鼻子吸了吸,突然動了下鬍鬚。

  這種氣息對她遠構不成引誘,卻讓她覺得分外熟悉。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在安閒林中,那個雌蕊樹鬼波ss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身上也有那種很誘人的味道,但他比你香多了。」

  ——「他讓我們和你說,『蘇越心,你怎麼還有臉叫這個名字?母親對你已經失望透頂』。」

  男的、香的,還有「母親」……

  蘇越心板著一張貓臉,眼神中透出幾分思索。

  另一邊,灰色的霧氣滾滾翻湧,簇擁著小安——或者說,是頂著小安面容的灰霧。

  他的夢標識是被安眠鎖定的。無論如何也無法自行取消。因此,哪怕是在這種已經完全掉馬的情況下,他也必須繼續頂著小安的面容與蘇越心對峙。

  ……當然,想換還是能換的。但都這種時候了,總不能跟對手說,「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我去睡個覺換個皮膚。」

  尤其是在對手是蘇越心的情況下……他非常確信,只要他眼睛一閉,別說是皮了,很可能他人都沒了。

  ——雖然蘇越心不認識他,但他對蘇越心,可是非常、非常了解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那不妨好好地打個招呼吧。」

  灰霧這會兒的語氣,又變得慢條斯理起來。他以小安的面孔靜靜注視著蘇越心,腦袋斜著向下點了點,像是在點頭打招呼,語氣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怨恨。

  「你好,蘇、越、心。」

  蘇越心從善如流,同樣點頭示意,語氣禮貌。

  「你好,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