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醒來已過去一周了,每每回憶起起那次的經歷,邱曉宇內心依然會騰起一些微妙的感覺。閱讀
他記得其實不是太清楚了——他只記得,那天,他們一大群恐怖電影的同好約著出去玩,還特意訂了大型的鬼屋體驗。他滿懷期待地跟著其他人一起進門,進去後沒多久,卻忽然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他人已經躺在了醫院裡。而事情的具體經過,他也是通過他人的轉述和微博上的熱搜才知道
原來他自己還失蹤過。
他們一行九個人,在進入鬼屋後就莫名失去了蹤跡,當時離他們最近的攝像頭就在門邊,攝像機清楚地記錄下了他們當時的狀態:只見他們進入鬼屋後,一個個都表現出極度的茫然與錯愕,一邊四下張望,一邊不住討論著什麼,有人還一臉困惑地觸摸著空氣。明明出口就在他們後面,但他們卻像看不見一樣,只不住打量著根本不存在任何異物的角落,然後相互攙扶著,慢慢往前走去,直至走出攝像頭的拍攝範圍。
然後,他們幾人就徹底從這鬼屋裡蒸發了,再不見蹤跡。
後來工作人員也察覺了不對,緊急封閉了恐怖屋四下尋找起來,翻遍整座鬼屋,卻都沒找到他們的聲音。
直至一天後,人們才在鬼屋的某一個房間中發現了他們——不過出現在那兒的僅包括邱曉宇在內的四個人,其餘五人,依舊不知所蹤。
幾人當時都是昏迷狀態,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其中一個女生,腳踝處還有個很顯眼的傷口,看上去就像是被什麼兇猛的東西咬過一樣——昏迷的幾人很快就被送進了醫院,而同時送出去的,還有圍繞著他們幾人產生的重重謎題與種種傳聞。
這事很快就在微博和網絡新聞上傳了開,很多人都將這當作了一次都市怪談,有的甚至翻出了很多年前的「蘭山多人失蹤事件」與之比較
那也是曾經傳得沸沸揚揚的都市傳說之一,在微博尚未崛起的年代,一度是各大論壇的熱門話題。
據說在大概十年前,蘭山公路剛剛修完不久的時候,時常會出現路人在公路上憑空消失的事情。有些人就那麼不見了,有些人卻會在幾天之後連人帶車出現在路邊。
其中一些人還活著,但大部分都已死了,至於那些活著的,也什麼都不記得了。前前後後,類似的事件出現足有十幾起。當年的帖子裡,更有當地人信誓旦旦,說在這公路修成之前,這地方就已經有「吃人」的事件時常發生了,他們當地人嚇小孩,都說「不聽話就把你扔蘭山里去」。
作為一名恐怖元素愛好者,邱曉宇也曾去扒過這一系列事件的細節,甚至還因這個話題和網友認認真真撕過逼,掐架掐到腥風血雨。這個都市傳說,可以說是他的中二回憶之一——陡然發現自己的經歷竟然與中二回憶拿來相提並論,他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關於「蘭山吃人」的傳說,細節全部停留在了那些被流量遺忘的論壇里。關於它的最後一個新聞,是當地的一個有錢人自行掏錢請人去那兒做了個場祓禊,之後就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這個傳說也漸漸被人們遺忘,只偶爾才會被人拎出來,囫圇地說個大概,用來博人眼球。
至於邱曉宇他們這次的事情,實際也已無更多細節可考,因為邱曉宇他們幾人也像蘭山事件中的倖存者一般,什麼都不記得了。
起碼邱曉宇是這麼跟別人說的。
不然他能怎麼說呢?說自己做了一場迷迷糊糊的怪夢,夢裡有一片黑漆漆的林子,一個笑得溫婉甜美但是喜歡摳人眼珠子的長裙女孩,還有一隻看著老大老可怕,笑聲特別欠,但實際看著就讓他覺得很有安全感的蜘蛛?
還是說自從他醒來後,每次看到供電箱都會莫名生出一種想要拜拜的衝動,就連晚上看到星星,這個詞語也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腦海里?
邱曉宇是個理智的人。一個理智的人,是會盡一切可能避免被人當成瘋子的。
不過關於這些,他倒是有私下和其他幾個獲救的同伴說,並毫不意外地發現,他們腦海里,多多少少也留著相同的印象。
【我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後就有些害怕喝水。】四人的小群里,唯一的一個女孩子如此發言道,【我現在只敢喝特別清澈的水。水裡有一點雜物都不行。看著我就怕。】邱曉宇看到這話時還愣了一下。他之前都沒發覺,經她這麼一提才發現,自己好像也有些這樣的傾向。
不過邱曉宇並沒有出言安慰她。這麼些天聊下來,他早發現了,這姑娘雖然細膩敏感,還落了傷,卻是他們中間精神狀態恢復最好的一個,甚至還利用休養的時間,畫了幅畫,用馬甲放到網上。
畫上有一個供電箱、有樹有蜘蛛、有滿天星辰,配字是「紀念我一場可怕又幸運的夢」。她將這張圖往群里也傳了一份,邱曉宇怔怔望了許久,忽然長長地呼出口氣。
對,只是夢。一切只是一場模糊且荒謬的夢。
夢境已經結束,他也該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就在這時,qq再次響了起來。
王典:【我想買個供電箱放家裡供著。你們有誰要拼單的嗎?】王典:【沒別的意思,就覺得放著安心些……哦對了,我還買了白額高腳蛛蛛,不知道它會不會自己抓蟑螂吃。】邱曉宇:【……】
邱曉宇:【帶我一個。】
邱曉宇:【另外,白額高腳蛛連結來一份,謝謝。】
相比起在「放下一切」和「非常規迷信」之間反覆橫跳的邱曉宇來說,白河的日常就要輕鬆很多。
這次副本結束,他不意外地拿到了一個月的休息期,還額外多得了一份積分獎勵,以及相當數量的金幣。他懷疑,這很可能是遊戲給他的補償金。
得了空閒,他理所當然地操心起現實的事情來。他抓緊時間處理著手上擠壓的娃衣單子,出於某種微妙的心思,又將每套娃衣都留了一件下來,挑了幾套好看的,私下反覆地改了幾遍,花的時間比他處理單子的還長。
改完後他有心想要那蘇越心給他的手機拍一下,等她聯繫了好順便發給她看,研究了一番卻搞不清這手機到底該怎麼拍照,無奈之下只能放棄,想想又從裡面挑出了最好看的一件,和那手機用根繩系在了一起——這手機已經算是他在遊戲裡得到的道具了,他下次進遊戲時必然是會和他一道的。這樣一捆,說不定那小衣服也能自己跟進去了。
他實際也不確定這法子到底行不行,畢竟這遊戲裡除了蘇越心給他的東西外,就沒有能在現實中顯形的道具……但不管怎樣,先試著就對了。
他保持著一天十幾次看手機的頻率,等了快一個月,卻沒見蘇越心給他發來任何消息,倒是他在遊戲裡認識的「朋友」,主動發私信來敲了
找他的算是位熟人,現用id名「飛天供電箱保佑我下次不死」。白河被他這id名激得嘴角一抽,忙問他怎麼回事,他反問白河最近是沒上微博嗎。
「那副『飛天供電箱』的網紅圖,你沒看嗎?都轉瘋了——有人轉發後,中了五百萬!」
白河心說我何止看到,我還抱走了呢;在看到後半句話後,嘴角卻抽搐得更厲害了。
他拿出手機稍微刷了下,心裡大概有了數——無非是放出這張畫的人本身粉絲就挺多,這畫的元素又怪無厘頭的,就有好事者轉發造梗打趣,說國外有「飛天拉麵神」,這個就該是「飛天供電箱神」,還自帶倆護法的那種;於是一溜網友就開始排隊轉發哈哈哈。
這一溜哈哈哈中,又碰巧真的有人在轉發後中了五百萬……
於是網友們轉發得更瘋了,乾脆是把這圖當錦鯉用了。
白河:……行吧,你們開心就好。
嚇死他了,他還以為是邱曉宇他們將副本里的情況往外亂說呢……白河鬆了口氣,開始敲字問對方什麼事。
事情也很簡單,就是約副本。
這位名叫「飛天供電箱保佑我下次不死」的兄弟,雖然id取名風格很慫,但本身的遊戲等級並不比白河低,最近一次副本下來,更是拿到了一次可以跳升金色等級的機會
【我拿到了一個特殊任務券。只要到特定副本完成這個任務,我就可以直升金色,還有額外的獎勵。】對面那人如此寫道,【你願意來搭把手嗎?我只要升級,獎勵到時候都歸你們,你們自己拿去分。】白河:【我們?】
飛天供電箱保佑我下次不死:【我還拉了另外兩個,都是紫色等級的,我接觸過,很靠譜。】飛天供電箱保佑我下次不死:【話說你現在能進高等副本了吧?】白河望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機,琢磨了一下,回道:【可以。我答應了,你把邀約發給我,我去氪積分。】對面很快就將「邀約」發了過來——說是「邀約」,實際就是一條手打的信息,只要大概寫明「我想約你一起進入副本XXX」就可以了。副本的具體名字可不寫,反正寫了一團黑色的馬賽克,只有等白河這邊將這條信息複製給管理員並支付完相應的積分後,他才能真正看見這個副本的名字。
「眠眼公館……」他無聲念著屏幕上的副本名字,正打算去和另一人確定下副本的時間,忽見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機殼上的觸角也瘋狂揮動起來。
白河忙將手機拿了起來——因為太急,差點將捆在手機上的小衣服扯到地上。他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就簡簡單單四個字:【看得到嗎?】白河忙回復了一句,心中卻怔了一下。怎麼就那麼巧,他這邊剛定下副本,那邊蘇越心就來消息了?
還沒等他細想,蘇越心的消息又來了:【你是不是要下副本了?】白河一愣,回道:【你怎麼知道?】
【我聽同事說的。】手機的這邊,蘇越心面不改色地回復道。
她這不是說謊。那手機和她一起工作過,所以手機也是她的同事,沒毛病。
白河卻以為她是從管理員那裡知道的,恍然大悟,跟著就見蘇越心道:【你接下去要去的副本定了嗎?】白河往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微微挑眉,卻還是回復道:【眠眼公館。】他這話發出去,蘇越心那裡卻久久沒有回覆。久到白河都懷疑她下線了,她才發過來意味不明的一句話:【怎麼是那裡啊……】白河:【???】
白河:【怎麼了?】
白河:【你不會碰巧也要去那裡工作吧?】
這回蘇越心的回覆倒是來得很快。
她說:【沒去過,以後也不會去的。我說工作。】白河:【?】
蘇越心:【沒事。你定了嗎,哪天去?】
白河轉頭看了眼電腦,剛巧約他下副本的那人發了準確的下本時間過來,他就全部照抄,發給了蘇越心。
蘇越心:【好。明白了。祝你好運。】
蘇越心:【還有,如果你有哪裡不舒服,請一定和我說。】白河:……?
【沒有啊,我挺好的。】他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回完他就後悔了。
因為蘇越心跟著就發了一句「那就好」,發完,她的頭像就又灰了。
正打算旁敲側擊告訴她自己又搞到了漂亮小衣服的白河:……
算了。白河搔搔頭髮,無聲嘆口氣。
實在不行,等進副本了,看能不能托NPC轉交給她吧……
另一邊。
蘇越心抿了抿唇,將手機屏幕往上翻了下,望著「眠眼公館」四字,眉毛微微蹙了起來。
怎麼偏偏就是去這裡呢……她閉了閉眼,順手熄滅了屏幕。目光掃過桌面,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只見桌上,正放著兩件東西。一個是薄薄的文件夾,裡面是蘇越心整理下的,關於「納物共生」的資料,另一個則是個漂亮精緻的木頭盒子,盒蓋打開著,露出放在其中的小小衣物。
蘇越心的視線在這兩件東西上巡視兩圈,想了想,小心將木盒蓋了起來,轉身放在架子上,又將文件夾鎖進了抽屜里,跟著便轉身往外走去。
人面蛛正趴在辦公室外的牆上看筆記,見她出來,立刻打了聲招呼。蘇越心點了點頭,順手指了指屋裡:「你進去看吧。不要緊的。」
人面蛛很乖巧地應了一聲,不過卻沒立刻進屋,而是先拐到旁邊雜物室,拿了把掃帚,打算一邊看書,一邊替蘇越心把辦公室掃了。
時隔一月,它已又長大了些,不僅體積變大,模樣也更近似於蘇越心初見它的時候,身體漸漸長出了近似於人的皮膚,腦袋上方的人面瘤,五官也變得越發清晰,蜘蛛腳上則生出了真正的手腳,這讓它覺得自己更有用了。
蘇越心想說不用,看人面蛛興沖沖的樣子,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她旋身沿著走廊走了出去,來到部長辦公室,剛巧部長正拿著手機正和別人聊著什麼,見到她,立刻讓她進來坐下。
「你上次帶回來的樹鬼,已將能說的全吐出來了。」部長道,「不過它的記憶似乎被刻意處理過,很多事情就記得模糊不清。」
蘇越心歪了歪頭:「是那個進入副本的人幹的?」
「或許吧。」部長捧起保溫杯,慢慢地喝起來,「但可以確定的是,闖進副本的那個,他一定不是『人』,說不定還很棘手。」
每個被編為副本的「死穴」,都是受到控制的,彼此之間並不相通。而他不僅能進入那個副本,還能教導那對樹鬼波ss如何打破規則,再度將死穴與現實相連……
這怎麼想,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這樣說起來,那個副本打算怎麼處置?」蘇越心問道,「還是由白露負責嗎?」
「嗯。不過規則都得重新編寫,對副本的束縛也得加強。畢竟這次裡面還是死了幾個人的……死穴麼,你懂得,吃的越多,鬧得越凶。有的時候,哪怕只是一個人的差額,都能讓死穴產生翻天覆地的改變。」部長抱著保溫杯,悠悠嘆了口氣。
「總而言之,那副本被暫時封鎖了。具體啥時候再開,我也不清楚。」
蘇越心:「那白露……」
「強制休假了。」部長道,「在副本封鎖期間,她依然是那個副本的波ss,不過暫時也沒什麼活給她做了。」
蘇越心:……真好。還有強制休假。
她低頭思索片刻,又道:「關於那個闖進副本的人,我曾聽到他托人轉述給我一句話,那話我寫在報告裡了。」
蘇越心抬頭,認真望著部長:「總部對那有什麼想法嗎?」
部長聞言一怔,盯著她看了片刻,無奈笑起來:「有。但是現在還不能和你說。」
蘇越心:……
「是為你好。」部長道,「我們很信任你。但有些事,哪怕只是聽見,都會引來不好的窺伺和注視。更何況你……」
「更何況我曾經被長久地『注視』過,比別人更容易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蘇越心平靜道,「道理我懂。那我祝願你們能順利處理好這件事。」
「但願吧。」部長嘆了口氣,放下保溫杯,「對了,你找我,是幹什麼來著?」
「我想請假。」蘇越心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記得我攢了好多年假,對吧?我想休掉一些。」
部長:「……啊?」
「工作我會提前處理完的,不會耽誤進度……」蘇越心觀察著部長的神情,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會……不可以吧?」
「不不不,沒問題,完全沒問題!我只是有些驚訝,因為你以前從不請假的……」部長匆忙忙地說著,從抽屜里拿出張請假單,教蘇越心填上,當場就給簽了字,在問明蘇越心是打算出去玩以後,又給塞了一疊報銷單,許諾會報銷一切費用,讓蘇越心放心玩,盡情玩。
蘇越心認真地道了謝,拿了請假條,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她雙唇微微地抿著,似是正在糾結什麼。
部長很少見她這樣,不由放緩了語氣,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嗯。」蘇越心遲疑良久,終究還是深吸口氣,下定決心般開了口,「我還想申請個東西……」
部長:「嗯?」
蘇越心:「我想……我想申請下,玩家卡的使用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