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果然不出白河所料,蘇越心那句話說完,那個名為白露的波ss便又炸了。閱讀

  「什麼人面蛛?什麼人面蛛?!不是,你找個人模人樣的就算了,你找個蟲算怎麼回事?」

  「……只是臨時的。」蘇越心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問你自己啊!我哪裡不好了,你去找個蟲?」白露氣到口齒不清,「你圖它什麼呀,圖它肚子大還是圖它八隻腳?」

  蘇越心居然還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八隻腳。」

  白露:……!

  「我特麼……」她氣得腳下根須又冒出來了,白河見勢不妙,硬著頭皮將蘇越心往身後拉了拉,有些僵硬道:「說起來,你們就在這兒吵沒關係嗎?」

  白露沒好氣地瞪他:「幹嘛,有意見?」

  「不是,只是有點擔心。」白河禮貌地笑了下,「聽您的意思,您之前一直都和那批誤進遊戲的人類在一起行動,對吧?而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都在原地休息……」

  他結合著自己在「小安」回憶里得到的情報,對當前的情況做著大致的推測:「我對你們那邊的具體情況不是特別了解,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有人在休息時無故消失很久,我肯定會起疑心的。這對您後續的行動,可能會有影響。」

  言下之意,有事趕緊說事,不要再在這裡瞎跑題了。

  白露聞言,輕輕哼了一聲,腳下的根須卻當真消失了。

  「你這話倒提醒我了……你們等我一下。」

  白露說著,抱起胳膊,當著兩人的面閉起眼睛,原本光潔的皮膚突然變得干如老樹皮,身體也一下萎縮起來,瘦骨嶙峋到衣服都掛不住。

  甚至連她的五官都起了變化,歪斜地掛在臉上,要掉不掉。白露只當沒注意到,只安靜閉著雙眼。白河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蘇越心:「這是……」

  「異地登錄。」蘇越心淡淡道,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話音剛落,就見白露的身體如同被吹鼓的氣球一樣,一下子又變得豐盈起來,面上皮膚也恢復了原狀,就是五官還有些歪斜。

  「剛回去看過了,他們目前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不過我確實得趕緊回去了,感覺天要亮。」

  她一邊扶著臉上歪掉的五官,一邊急急地說道,說完恨恨地望了蘇越心一眼。

  「人面蛛的事回頭再和你計較。別想我這麼算了。」

  蘇越心:……?

  「你有空計較這個,不如計較下為什麼會被別的樹鬼按著打。」蘇越心語氣平平道,「都當波ss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點,非要像個小怪一樣斤斤計較……」

  白露:「……?!!」

  眼看白露又要氣到長鬚鬚,白河趕緊把蘇越心拉住,同時生硬地扯開了話題:「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就先互換一下情報吧。然後再討論後續的安排。」

  「可以。」蘇越心點了點頭,再次看向白露,「所以你是怎麼混成這樣的?居然被那個樹鬼欺負這麼慘。」

  白露:……您這問話方式也是可以的,一擊必殺。

  望了眼克制地閉著眼睛,不住做著深呼吸的白露,白河感覺自己也想跟著做個深呼吸了。

  想了想遠在林子另一邊的人面蛛,他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什麼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儘管被蘇越心那直白的話語氣得不輕,白露最終還是成功地壓下了火氣,儘可能簡單地告知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就像蘇越心之前猜測的那樣——她作為一個樹鬼,被派到這個副本來擔任波ss。沒想到的是這副本本身就有一個尚未檢測出的自然波ss,而且和她一樣,都是樹鬼。

  強龍不壓地頭蛇,結果就是她這個空降,被地頭蛇給強壓了。

  「我一開始還不知道這裡已經有個樹鬼了,還奇怪這裡的樹怎麼都不聽我的話。」白露一臉不爽地抱怨著,「這副本的其他元素也跟著折騰我,既不服我,也不放我離開。我就發了消息求……請人來幫忙,發完後沒多久就和那個樹鬼正面對上了。充電器就是那時壞掉的,後來手機也沒電了,就和總部徹底斷了聯繫了。」

  而在那次正面對剛後,她就徹底被對方盯上了。她能驅使的只有自己從外面帶來的十幾棵樹,對方可使用的卻是整個副本的樹木。幸虧樹鬼對樹木的控制是有限制的,不然她怕是早就嗝屁死掉了。

  「她的目光一直追著我,我被逼得逃了很久。」白露無意識地用手指轉起頭髮,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惱怒,轉瞬又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直到那些普通人誤進了這片領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個副本也因此產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化——我這才得以從她的注視中逃脫。」

  而更幸運的是,她在逃脫後不久,就遇上了那批剛進副本的普通人類。便重新捏了張臉,改換身份,以精湛的演技配合著適當的暗示術,成功混進了他們中間,之後便一直一起行動,直到現在。

  「我已經努力在帶節奏了。可架不住他們能作死,到現在,光我知道的就已經死了有四個了。」白露說著,擰起了細細的眉,「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確實。」蘇越心沉吟著點了點頭,忽然抬眸,目光再次落在白露身上。

  白露被她的目光嚇了一跳,兇巴巴道:「幹嘛?」

  蘇越心不答,只從白河身後走了出來,朝著白露靠了過去,平靜地望了她片刻,忽然張開了唇

  白河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下意識地伸手又要去拉她胳膊,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又把對方氣到亂長鬚鬚。

  蘇越心的右手卻在被他拉住前就已經抬了起來,向上伸著,輕輕落在了白露的頭上。

  「以少打多,堅持了這麼久,還能護著其他人。」蘇越心淡淡道,「嗯,你比我印象中,好像厲害了不少。」

  白露:……

  她像是被蘇越心的話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白河才聽見她低低罵了聲「草」。

  然後就見她下半身又開始瘋長鬚鬚,不過這次不是長在腳底——她膝蓋往下的部分全變成了根須,正在爭先恐後地往土裡鑽,不過轉瞬,她就矮掉了三分之一。

  她人矮了,姿態卻還高著,含含混混地說著什麼「算你有眼光」之類的話,說著說著話題又拐回了人面蛛上去。白河見事情走向不對,趕緊又將蘇越心拉了回來,順口道:「據我這邊打探到的情報,可以確定死亡的有一人。但我不確定和你那邊的數據有沒有重複——話說,為什麼副本里死人會不太好?」

  白露原本正在瞪他,聽到他說的話後,神情卻一下嚴肅起來。她沒有回答白河的話,而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旋即將目光投向了蘇越心,神**言又止。

  白河察言觀色,一下子明白過來,抿了抿唇,主動鬆開了拉著蘇越心的手。

  「如果需要我迴避的話……」他的視線在白露和蘇越心之間轉了一圈,冷靜道,「我可以先走遠些。」

  蘇越心的眼神卻透出些詫異。

  「迴避什麼?」她茫然道,「關於你剛才的問題……嗯,是不太方便直接和你說。但其他並沒有什麼需要避著你的……」

  她話未說完,白露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也不用走太遠。」她若無其事地順著白河的話語道,「放心,我會派棵樹跟著你的。」

  「……那就有勞了。」白河嘴角微壓,再看一眼蘇越心,她眼中依舊困惑,卻沒再攔著白河了。

  話說到這份上,就是蘇越心也明白了,這是白露要和她私聊的意思。

  蘇越心看了眼白河,不放心地又給他塞了兩件工具,輕輕道了聲歉。白河哭笑不得地收了,搖了搖說沒事,跟著便在一棵樹的陪伴下,拎著發光的雲石切割機,朝著遠處走了過去。

  他不知自己該走多遠,只能憑著感覺停下來。他回身朝來處時往,卻見面前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蘇越心也好、白露也好,都是不需要光明的生物。唯一需要照明的只有白河。而當蘇越心站在他的光域之外時,哪怕手持著光芒,白河也看不見她的模樣了。

  輪廓也好、聲音也好,都隱沒在黑暗裡。有寒涼的風透過睡衣吹在皮膚上,白河的心臟忽然緊縮了一下,卻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害怕。

  這樣想或許很不合時宜,也非常矯情,但在這一刻,白河忽然強烈地意識到,他和蘇越心,終究是兩個世界的。

  他只是個意外與她產生牽扯的玩家,哪怕有著順位第二的等級,終究也是個玩家。他能看到的東西到底是有限的,而蘇越心,無疑能接觸更多——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跑到白河的光圈之外。

  那自己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他只能安靜地等,等她再度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內——這樣一想,突然覺得蠻沒勁的。

  「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啊……」白河喃喃著,抬頭往上看了眼——茫茫的黑色,看得久了,無端會讓人覺得,自己其實很渺小。

  白河靜靜望了會兒,突然勾了勾唇角。

  「仔細想想,也未必只能等而已吧。」

  他無聲低語著,低下頭,將正在輕輕震動的「手機」給拿了出來。

  機身上,軟軟的天線正觸角般地晃來晃去。白河按照蘇越心之前教的方法操作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到一條來自蘇越心的信息,告訴他,她們已經聊完了,他可以回來了。

  白河收好機子,原路返回,沒過多久就又見蘇越心和白露的面容出現在了光圈內——蘇越心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白露卻一副不太高興的神情。白河注意到,她的嘴角有一抹刺目的紅。

  眉心微微一跳,白河若有所感地將光圈向下照去,卻見白露手裡還提著塊血肉模糊的東西,依稀可以看到綠色的毛皮。

  「看什麼,沒見過壓力性進食啊。」白露張口就懟,看上去情緒很差,白河估摸著,多半是被蘇越心又刺激到了。

  她當著另外兩人的面,直接從手上那團血肉上撕下一塊來塞進嘴裡,咀嚼得十分用力,白河匆匆瞧了眼,只覺那猴怪的屍體還十分新鮮,也不知她是從哪兒抓的。

  白露顯是氣得不輕,忿忿地塞了好幾口食物後才終於冷靜下來,問蘇越心道:「那你接下去打算怎樣?」

  蘇越心想了想,反問道:「這副本的通關機制還是之前那套嗎?」

  「應該是。」白露說著,將猴怪的屍體信手拋到一旁,摘了片樹葉擦擦手,跟著便將那一堆線索條又拿了出來。

  其中一張不慎掉了地上,白河撿起一看,不自覺地念出了聲:「『人挪死,樹挪活』?」

  「這個是活命提示。」白露道,「這裡的黑暗呈周期性降臨,那些策劃員就將這段時間設計成了減員環節。」

  樹鬼能在黑暗中操控樹木移動,自然也可操控樹木對玩家進行獵殺。對於食慾強烈的樹鬼而言,這也是非常珍貴的進食機會,「樹挪活」三字便是因此而來。而「人挪死」則是對玩家的警告——換句話說,這本來該是個有波ss主導的強制減員環節。

  「黑暗本來應該是短暫的。但在那個樹鬼的影響下,這副本的黑暗時間越來越長了。」白露喃喃地抱怨著,將其他的紙條也一一展示出來。

  只見其他的紙條上,則多是一些謎題。有的是數學題,有的是謎語。白河試著解了兩個,好奇道:「這些紙條,是用來指方位的?」

  「沒錯。」白露點了點頭,有些詫異地看了白河一眼,「你解得倒挺快。」

  「還好,題不是很難。」白河謙虛道,將紙條放回原處,「它們能指向出口?」

  「不,這些只是指向通關線索的線索。」白露解釋道,「根據原本的機制,玩家需要根據這些紙條的提示,去尋找指定的樹木。這些樹木上也許就有指向出口的線索,根據這些線索走,玩家就能通關了。」

  「『也許』?」白河注意到白露這個有些微妙的措辭。

  「並非所有的指定樹木上都是通關線索的。」蘇越心在旁補充道,「有的也有可能是道具獎勵,或者是額外的任務卡。」

  這些任務卡,可能是讓玩家去收集某種稀有的物品,也有可能是讓他們去對付某個人。無論如何,一旦觸發這些任務卡,玩家間的矛盾將不可避免。再加上每個紙條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局只會掉落一張,這意味著通關的線索很可能會分散在幾個人手裡——這無疑會讓副本中玩家的衝突更為激烈。

  就像蘇越心之前說的,這個副本,原本就是有對抗性質的。相比起波ss在黑暗中的獵殺,玩家間的對抗才應該是最主要的減員手段。

  這個設計並非是出自策劃員的惡趣味,而是來自他們在反覆調研後所得出的結果。是被認為最能「取悅」這個副本的版本。

  「不過現在樹木都被樹鬼操控著。哪怕是指定的樹木,也很可能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了。」白露煩惱道,「這就很麻煩。」

  如果她是波ss,為了保證遊戲順利推進,她肯定不會去亂動那些包含通關線索的樹。但人家自然波ss又不管,不僅不管,還會故意搗亂。

  換言之,只要這些樹木還在被另一個樹鬼操控著,這些紙條提示就基本等同擺設,別說平均兩個猴子掉一張了,就是一隻猴子掉一張都沒用。

  蘇越心聽了,卻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所以,只要將讓自然波ss失去對副本樹木的掌控力,副本機制就能正常運轉了,對吧?」她向白露確認道。

  「對啊,不過這可難了。」白露撇了撇嘴,「我跟她爭了好幾次,根本爭不過她。」

  「那就別爭了。」蘇越心淡淡道。

  白露:「……啊?」

  「你知道該怎麼把她釣出來嗎?或是她老巢在哪兒?」蘇越心認真道。

  白露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知道是知道,但是……」

  「和我說一下吧。」蘇越心道,「我去和她約一架。把她打殘了,她就沒法和你爭了。」

  白露:……

  「你瘋了?她現在是自然波ss,和副本連著呢!」白露左右望一圈,緊張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你要是真的敢打她,整個副本都會和你為敵……」

  「沒事,我不怕。」蘇越心寬慰道。

  「誰管你怕不怕了!」白露怒道,「我是怕你把副本打壞了,那我以後到哪兒上班啊?!」

  ……

  「沒事。放心。我有經驗的。」蘇越心默了一下,再次寬慰,「你只要告訴我能上哪兒找人就行。」

  白露:……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她總覺著蘇越心這次說的好像被上面那句有把握……

  她盯著蘇越心看了一會兒,嘴巴張張合合,最終還是泄氣地頹下肩膀。

  「算了,早就知道你是個瘋子。」她小聲咕噥著,湊近蘇越心耳邊低語了幾句。蘇越心瞭然地點頭,跟著又看向了白河。

  「白河。」她衝著對方招招手,又打開了工具箱,從裡面摸東西。

  白河望著她的動作,心中隱約騰起一個猜測,不由自主地蹙上了眉。

  「你打算讓我和白露一起行動?」他問道。

  蘇越心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跟著點了點頭:「我要去找人單挑了,帶你可能會不安全。而白露有能力護住你。」

  我什麼時候非要別人護不可了……白河哭笑不得地想到,面上卻是不顯,只認真和蘇越心解釋道:「我現在不適合和白露走。他們一群誤入的人已經有自己的團隊了,我突然出現,哪怕有她帶著,也會惹人懷疑,說不定還會拖累她的信譽。」

  「少來。我不信你擺不平。」蘇越心肯定道,「而且白露有辦法幫你的。」

  白河聞言啞然,側頭看了眼白露,後者正撇著嘴角,一臉不悅地點著頭。

  話說到這裡,白河也不好再找什麼藉口了。他抿唇站在旁邊,看蘇越心快手快腳地將為白露準備的WiFi放大器裝在她手下的某一棵樹上,又給她的手機換了電板以及屏幕

  「我把你的定位發給人面蛛了。等等它會直接聯繫你們。你們記得接應下。」

  蘇越心認真囑咐著,把工具都收了起來,將箱子背到了肩上。

  白露原本都快忘記這碼事了,聽到她說人面蛛,那股不甘的火氣又冒了出來。所幸她也知道現在不是繼續發脾氣的時候,只得壓下情緒道:「說真的,你多少給我個理由吧?我當初為了跟你才硬著頭皮考編的,連筆試帶面試考了快八次,葉子都禿了一層——結果你二話不說把我給拒了,轉頭又搞了只蟲子?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蘇越心沒想到又繞回了這個話題,一時也是有些無奈。她想了會兒,還是說了實話:「其實也沒專門招它。我之前不小心打爆了它的頭,但又沒完全把它打死,就撿回去養了。這次也是臨時決定帶它……」

  她覺得自己已經解釋地很到位了,沒成想白露聽著聽著,腳下又開始瘋狂長鬚鬚了。

  「這特麼也叫理由?」她難以置信道,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打爆頭算什麼?!你當時把我半個身子都打爛了,害得我在副本里癱了半年……我也沒死呢,你怎麼不撿我?你、你……草!哪有你這樣的!我特麼還是走正規流程入的編……」

  結果人家直接就被撿回去了……她上哪兒說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