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說實話,蘇越心是有些急了。閱讀

  這個副本的非編鬼怪,除了小部分被安置在其他區域外,其他的全在高危區里,而且受到副本波ss的高度控制。

  問題是,這個副本的所謂波ss,並不是副本的負責人,而是一隻非編鬼魂。而不論是從「出身」還是從實力上來講,她這個波ss都實至名歸。

  按照原本的遊戲設計,這個波ss及她的小弟們,理應是被困在高危區里,只有在遊戲推進到一定進度的時候,才會出現在玩家面前,且因為禁制的存在,他們的行為也將受到一定的壓制和控制。但隨之禁制出現問題,她不受控制的表現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明顯,再不快些解決,事情恐怕會越來越麻煩。

  「今天晚上別再放玩家進來了。」蘇越心對著助手道,「會影響進度。」

  「嗯嗯,老大已經派人堵他們門口了。」助手連連點頭,點著點著腦袋又滾到地上,於是開始連連顛頭,「我們特地勻了幾個同事,帶著好幾套特效包蹲他們門前,只要入夜後他們敢探頭,我們就開始放特效。」

  ……這種事倒也不必說得那麼得意。

  蘇越心無言地動了動貓須,想想還是又問一句:「會耽誤正常遊戲進度嗎?」

  「目前沒有,還加快了。」助手老實道,「有些本來應該在『迎喜村』里探索才能獲得的真相,我們在今天白天直接就給了,相當於還降低了難度。不過我們能做的也就到這兒了,後面的線索不是我們能控制的,能不能拿到,乃至能不能順利通關,就看那些玩家自己了。」

  頓了頓,他又咕噥道:「不過老實說,我們這次真的算放大水了。給出的線索都能直接幫他們避掉一個團滅結局……嗯,前提是他們真的能按線索提示完成任務。」

  「其實現在這情況,最好是不要死人。這個波ss是這副本的『核』,有人死在副本,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會刺激到她。」蘇越心說著,用尾巴在頸前小盒子上抹了一下,卷出個儀器,順手拍到了牆上,「不過你也說了,後續的進度不是你們能控制的,那還是一切隨緣吧。」

  她尾巴上的儀器正是昨晚阿梨所說的「電壓表」,但實際這應該算是一個電能表。當然,這是從它的外表來說的,真要論起來,它不論是用途還是用法,都相當不「電能表」。

  完全不用考慮接線之類的問題,蘇越心的用法簡單粗暴,看哪裡不太對勁,直接把電能表往上一拍,然後通過讀數來判定這區域的禁制是否真的存在問題。用電能表測過一次後,還要掏出測電筆來,進行一次複測,如此來回,進度自然要慢些。

  過了一會兒,又陸續有工作人員進來,幫著一次做檢測,讀數。高危區範圍還挺大,饒是有人幫忙,蘇越心也直到半夜才鼓搗出個結果來。

  她蹙眉望著面前的儀器的讀數,又看了看那儀器後方的區域,長尾悠悠一甩,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助手站在她後面,同樣望著這片區域,業已斷裂的咽喉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怎麼會是這兒啊……不應該啊。」他扶了扶自己的脖子,低頭對心老師道,「老師,這怎麼辦?現在就去看看嗎?」

  「不用,你們先回去吧。我明天自己再來一趟,這個時辰已經不合適了。」蘇越心道。

  助手:「那心老師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

  蘇越心搖了搖頭,直起貓身子,抱著白布的四肢立刻開始緩緩變化:「來都來了,我順便把最後幾個監控探頭給裝了。」

  助手:「誒?這不急吧……」

  「我覺得挺急的。」蘇越心望著面前那塊區域,緩緩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地方是秀娘唯一不肯主動來的地方吧?偏偏是這裡的禁制出現了裂縫,你覺得會是意外嗎?」

  她說著,偏頭看了助手一眼,碧綠的眼瞳在夜色里透出奇特的光澤。助手被她看得一愣,支支吾吾地開口,正要磕絆地說些什麼,蘇越心已經淡然轉回了目光。

  「所以,我想儘快把監控裝好,大家心裡也好有個底。」蘇越心說完,就開始從綁在頸上的小盒子裡掏工具,「沒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裝監控這事,你們在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一個人就行。」

  副本所使用的監控探頭,當然是經過特殊設計的,為了防止被副本內鬼怪刻意破壞,裝置表面都設有很強的防護,不僅能防破壞,還帶鏡面反傷,尋常鬼怪根本碰都碰不了,因此,蘇越心才說他們幫不上忙。

  負責安裝的人員倒是都會發一套相應的保護裝置,以碰觸這些東西,不過蘇越心進副本時覺得自己用不著,乾脆連帶都沒帶,因此現在想額外發展個幫手都不行,只能自己認命地跑來跑去,默默承擔下所有。

  她一直工作到手上的變形道具再次失效,方依依不捨地往回走。助手他們很貼心地給她把梯子留下了,還特地放在了和樹下女屍相反的一面,省得心老師辛苦一晚上,回來時還要看對方臉色。咱不受那個氣。

  蘇越心心說我不管從哪個方向上去我肯定都要蹲她頭頂啊,我蹲她頭頂她肯定就要瞪我啊,想出這主意的人是不是沒腦子……

  再一想助手那隨時隨地往地上滾的腦袋。蘇越心沉默了。

  不管怎樣,對方畢竟是好意,蘇越心在心底對人說了句謝謝,打著呵欠從梯子上踩上去,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掛著繩的那根樹幹上。樹下女屍又開始轉頭瞪她,蘇越心一面打著呵欠一邊轉過尾巴,在自己頸前蹭了蹭,從頸前的小盒子裡面卷出一把水泵鉗。

  那水泵鉗鉗口都是鋸齒,看著就夾人很痛,夾起舌頭來更痛。樹下女屍盯著水泵鉗看了一會兒,又默默將臉轉了過去,不做反應了。

  蘇越心無聲鬆口氣。她倒不怕對方發難,主要今晚真的好累,她不想打架了……

  蘇越心有些疲憊地眯了眯眼,感到鬍鬚邊傳來了場景變換的氣息。她睜開眼,原地伸了個懶腰,正要從樹上往下跳,忽聽一個聲音從身後傳出:「蘇越心?」

  蘇越心:……

  她的動作不由自主地一頓,警覺地轉過頭去,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半蹲半跪在身後的枝葉陰影里。

  烏雲遊過,被遮擋的月光緩緩泄出。清泠泠的光芒從枝葉間漏下,漏在身後男人的臉上,他就著這點月光,沖蘇越心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是你曾告訴過我的名字。我現在還這麼叫你,應該沒問題吧?」

  蘇越心就是那隻黑貓——直到剛才之前,這對於白河來說,都只是一個腦洞過大的猜測而已。

  儘管種種跡象都早已有所暗示:似曾相識的眼神、藤蔓對黑貓展示出的丟人舔狗屬性,以及阿梨說的那支測電筆……

  那種東西白河只在蘇越心的身上見到過。再聯繫一下昨夜黑貓失足從樹上跌下的畫面,白河一開始還以為它是被自己撞翻簸箕的動靜嚇到了,現在想想,或許真正嚇到它的,是「蘇越心」這三個字。

  ——但對於白河來說,這個想法對他來說還是太難以相信了。

  倒不是說一個玩家變成NPC這件事有多麼匪夷所思,而是因為,這件事背後所暗含的信息讓他下意識地拒絕接受。

  在之前的遊戲裡,白河不是沒有見過變成NPC鬼怪的玩家。而這些玩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死在了遊戲裡,就像上一個副本中的蔣小依那樣。

  這部分玩家變成的鬼怪,往往沒有理智,充滿凶性,而他們的結局,也無外乎兩種——要麼是被副本里其他野怪打死,要麼是被曾為同伴的玩家打死。

  白河也曾是下手消滅它們的玩家之一。他堅信在變成了野怪的那一刻,它們的自我就已湮滅,然而當面對的對象換成蘇越心時,他卻沒法這麼信誓旦旦地說服自己了。

  而到現在,無論他再怎麼不願意接受,事情的真相都已經昭然若是。那黑貓對他問話的回應就是最好的答案——她那一瞬間展露出來的錯愕與防備,白河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

  她甚至還打算裝傻……白河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思索片刻後非常敷衍地調整了一下表情,歪頭沖自己「喵」了一聲。

  白河:「……我知道你會說話,也聽得懂別人說話。帽帽和我說了,你還會說『謝謝』。」

  「……」黑貓的耳朵明顯耷了下來。

  失策了,早知道就該做一隻沒有禮貌的貓。

  白河望著她那樣,無意識地勾了下唇角,然而她現在的模樣,嘴角卻又很快壓了下去。他一隻手抓著頭上的樹枝,一隻手背在身後,死死拽著一個勁扭動想往前竄的藤蔓,放緩了聲音道:「你真是蘇越心嗎?你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

  黑貓不答,只低頭用前爪撥著長在樹枝上的細嫩枝葉,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白河眸色微沉,又問道:「你現在是被困在這個副本裡面了嗎?你還能變成人嗎?」

  黑貓裝模作樣地舔舔爪子,然而白河看得清楚,她的舌頭根本就沒有碰到自己的毛。

  白河:「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是不能和我說話嗎?可你和帽帽都說了。」

  黑貓的耳朵動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蘇越心竟似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一絲委屈。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白河卻像是誤解了她這一眼的意思,掐著樹枝的手緊了一緊:「果然,你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是嗎?」

  蘇越心:……倒也沒這個說法。不過硬要這麼說也沒錯。

  自打在某個青樓副本里接二連三傳出NPC和玩家私奔(未遂)的事件後,總部就對NPC和玩家的交流這一塊抓得比較嚴了。在正式的遊戲過程中,涉及到工作人員真實身份和來歷的信息都是嚴格禁止透露的,不然按照蘇越心的性子,倒是更樂意直接和白河把話說開,這樣對兩個人都更輕鬆些。

  白河卻是深深嘆了一口氣,繼續道:「行,關於你的事,那我先不問了……」

  他停頓了一下,眉頭用力擰起,片刻後,又做了個深呼吸,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既然你選擇坐在這裡聽我說話,那我想我們之間,還是有溝通的餘地的。那我接下來的話,我希望你能好好聽一下,也好好考慮。」

  ……考慮什麼?

  蘇越心的耳朵豎了起來。

  坦白講,她剛才之所以一直留在這裡,而不是直接轉身離開,確實就像白河說的,是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的。她的確好奇白河是怎麼猜出她身份的,更好奇猜出她身份之後,他會做些什麼,因此在聽到白河如此說後,她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專心傾聽起他後面的敘述。

  她的耳朵又擺出了飛機耳模樣。白河望著,無聲地笑了下。

  跟著,他便收斂了笑意,對蘇越心正色道:「白河,這是我的真名。」

  ……?

  蘇越心不由歪了下腦袋。所以呢?

  緊跟著,她就聽白河繼續道:「我目前的段位處在紫色段位,也就是順位第二的段位,遊戲經驗姑且算是比較豐富,雖然目前因為身體原因不敢冒險進高級本,但保命的手段並不缺,沒有那麼容易死,這點你可以放心。

  「我的積分總額在二十萬左右,金幣少一些,才八萬,不過要給你在遊戲裡買些什麼都還是買得起的,另外我還屯了些道具,這些大大小小也算是資產了,折合下來也有小十萬吧……另外,我進遊戲的間隔大概在半個月到一個月之間。嗯,我不知道我不在遊戲時我的隨身物品會被怎樣處置,但應該是會被好好保管著的。」

  蘇越心:……???

  然後?這關她什麼事?為什麼說要給她買東西??

  蘇越心越聽越覺得一腦袋問號,所幸下一秒,白河就解答了她的困惑。

  只見白河望著她,用力抿了抿唇角,臉上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納物共生——這是我的技能。」

  白河正色對她說道:「我可以與任意三個非玩家類的存在進行綁定,將它們納入我的身體,與它們進行互惠互利的共生。目前我只納入了一個野怪,就是你見過的這個。」

  他說著,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向蘇越心展示了一下抓在手裡的藤蔓。原本還在死命掙扎的藤蔓在察覺到蘇越心的目光後,立刻乖順下來,還抓緊時間凹姿勢,試圖給蘇越心比個心,只可惜因為身上繩結太多,比出的弧度一點都不圓潤。

  似乎是覺得自己丟臉了,藤蔓又一次蔫了下來,白河看也不看,信手丟到身後,對蘇越心接著道:「目前還有兩個空位,如果你來的話,我肯定會把你放在寵……共生欄的第一位。你也不用擔心會像它一樣時時被我管著,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出來到處跑,覺得累了再回來,沒關係的。而且,就像我之前說的,我的生存率還是很高的,資金也管夠,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直接調我的錢去買……嗯,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操作可不可以,畢竟我沒讓鬼藤碰過我帳戶……」

  白河說到這兒,有些尷尬地笑了下,緊跟著補充道:「不可以的話,你就和我說,我去幫你買。還有,嗯……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幫我做些事,比如探探情況、打打小怪之類的,這部分的報酬我們另外算,你覺得怎麼樣?」

  蘇越心:「……」

  她把白河的意思翻來覆去咂摸了幾遍,終於明白過來,驚訝之下,喵都不喵了,直接道:「你想挖角我?」

  「挖角……呃,也算是吧?」白河搔了下頭髮,頗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聲音忽而低了下去。

  「我只是覺得,成為了野怪後,你人身或許就沒那麼自由,也無法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和我綁定的話,起碼你人身安全有個保障,也不至於被困在同一個地方,如果你對現實還有牽掛,我也好替你處理轉達……當然,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具體怎麼決定,還是看你。」

  說完,他默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剛才是在和我說話?你……你這樣和我交流沒關係嗎?」

  蘇越心:……

  「如果你更願意聽我喵的話,那我就繼續喵給你聽也無妨。」

  蘇越心無奈道,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她歪頭想了想,尾巴在空中扭成了一個S型。

  「然後,關於你剛才說的話,怎麼說呢……總之謝謝你願意挖角我,不過我暫時沒有跳槽的打算。」蘇越心斟酌著字句,不太流暢地說道。

  她能感覺到,白河對她的挖角是出於某種善意,只可惜對她而言,來自玩家的善意,有時是和惡意一樣令她難以應付的東西。

  白河:「這……沒關係,按你的想法來就好。」

  頓了一下,他又不死心道:「或者你還有什麼條件?可以儘管提提看,能滿足的我都儘量滿足。」

  他再次看向蘇越心,目光灼灼,就連那根被他丟到身後的藤蔓,都強撐著爬起來,從白河的肩頭看向蘇越心,模樣充滿期待。

  「這不是什麼條件不條件的問題……」蘇越心嘆息般說道,目光往樹下掃了一眼,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只見樹下,圍著好幾個隱著身形的在編鬼怪,正面色不善地抬頭,齊齊瞪著蹲在樹上的白河。

  他們都是今晚被派出來加班,負責堵在門口,阻止玩家夜探村子的。白河當時在藤蔓的指引下一路爬上了樹,身上貼著隱身便利貼,正好避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的實力又不夠,無法靠近這棵樹,只能飄在下面,瞪著眼看他一直蹲在上面等撈貓,又瞪著眼,聽他無比誠懇地挖自家維修工的牆角。

  蘇越心:……

  「總之,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你先專心通關吧。」蘇越心尬到貓爪發癢,飛快地說完就準備往樹下跳。眼看人就要跳下去,忽又想起一事,回頭同情地看向白河,壓低了聲音。

  「對了,可以的話,今晚門窗都關好點。記得多做點防護,當心報復。」

  白河:哦……

  白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