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老實說,在黑霧變形的那一剎那,白河其實是有些被嚇到的。

  好在他本身就是那種心理素質過硬的人,愣了沒多久就回過神來,有些好笑地應了一聲,還真就認認真真地給她準備「裝飾」去了。

  他之前為了投喂,本來就黑霧她準備了很多的小飾品,還有很多珍珠、水鑽之類的東西,要找出幾件能用的「裝飾」來並不困難。戒指當做手鐲、項鍊充作腰帶,大款的耳墜則設法固定腦袋上當頭飾手指碰到霧氣的觸感有些微妙。不像是在觸碰水汽,反倒像是在摸著棉花糖,柔軟冰涼,好像用力戳一下就會消失。

  白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動作,跟著又感到有些神奇——那些霧氣摸著好像很鬆散,實際卻意外牢固,什麼都能往上掛。還能根據實際需要自行調整細節,將飾品卡得牢牢的。

  橡皮泥……白河腦子中飛速掠過了這個詞,再看看手裡那個安靜坐著不動的人形小黑霧,想想又覺得,還是更像雲朵。

  「腦袋側一下。」他收回注意力,對黑霧說道。

  後者乖巧地別了下腦袋,任他將那個耳飾扣在自己的腦袋上。

  「行了。」白河收回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搔了下臉頰。

  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有些生疏,穿戴得也不是太好,黑霧卻似是很高興,披著一身叮叮噹噹的,在原地兜轉了好久,甚至還自己飄到鏡子前去看了看。

  白河靜靜看著她在鏡子前轉來轉去,等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的嘴角已不覺又揚了起來。

  ……雖然這麼說有點怪,但確實……有點可愛。

  至於那朵摺紙百合。因為尺寸的關係,依舊被放在了一旁。白河另外折了個紙盒子將它收了起來,打算回頭擺到黑霧的小房子裡去。

  ——對,小房子。

  既然對方已經可以變形了,白河估摸著,那再住在花里多半會不方便,所以便又給她下單了一棟三層豪華娃娃屋。

  不過那房子到得比較晚,不像永生花第二天就到了。好在黑霧並不在意這些事——她當晚在白河的床頭櫃抽屜里對付了一晚,第二天就帶著她那些小飾品,開開心心地窩進了永生花里。

  從那夜起,黑霧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幾乎不怎麼吃東西了,轉而將它們都拖到了放永生花的盒子裡,一點一點,仔細地塞在空隙里。

  有些特別喜歡的,她則會學著白河那樣,將它們都「裝飾」在身上,然後在桌面上叮叮噹噹地跑來跑去,像是一棵長了腳的聖誕樹。

  她甚至還想把糖果也收起來,還好被白河及時發現,哭笑不得地阻止了——也是在那時,白河才知道,原來在那黑霧的眼裡,「糖果」也只是好看東西的一種。

  它對她而言並不算「食物」。他之前所投餵的一切,對她而言都算不上「食物」。

  白河有點驚訝:「可我看你把它們都吃掉了啊。」

  「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怎麼『收藏』。」黑霧坐在他電腦桌的邊沿,晃蕩著雙腿,語氣也有些無奈,「我只是想讓它們,嗯……都屬於我。但我那時候還不明白……」

  要是明白的話,也不至於浪費掉那麼多好看的東西了。

  「……」白河大概明白了,但想想還是奇怪,「所以你那個時候其實也不是在餓?我看你轉來轉去的,還以為你在找食物……」

  「我是餓啊。」黑霧理所當然道,「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

  白河:「……?」

  「你的窗戶不總是開著的嗎?」黑霧從桌沿站了起來,回頭指了指開著的窗戶,「我出去獵一下食。很快就好了。」

  白河:「……獵食?」

  「釋放一下香味,將獵物吸引過來,然後直接吞掉。」黑霧毫無隱瞞的意思,「你理解成捕蠅草就好了。」

  嗯……捕蠅草?

  白河想像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是吃蟲子嗎?明白了。

  ——又過了相當長的時間,終於得知真相的白河回顧這段對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年是有多傻白甜,對這小怪物的誤解又有多深。

  ……神特麼吃蟲子。

  誰家吃的蟲子長發細腰還會爬電視……

  白河定的那個娃娃屋,等了差不多三天才送到。

  他把那個半人高的包裝盒抱進房間的時候,黑霧正在他的電腦桌上踩鍵盤玩。相比起之前,這小怪物明顯要活潑了些,平時也更愛出來玩鬧,有時還會自己開電視。白河琢磨著,等再過一陣,說不定她都會自己上網了。

  見到白河搬進來的包裹,黑霧自然流露出了幾分好奇。白河當著她的面將盒子打開,一邊拿出零件,一邊道:「這是給你準備的新屋子。你以後可以到這裡睡覺活動,那些飾品也可以放一些到這裡面。這屋子裡抽屜柜子都是有的……嗯?」

  他看了眼拼裝圖紙,微微挑了挑眉:「這個組裝好像有些麻煩啊……」

  他這買的是針對成人的玩具屋,組裝比普通的娃娃屋要麻煩一些。他買之前還問了下黑霧喜歡的風格,發現它對成品屋的感覺都一般後,他就乾脆買了裸屋,又自己買了裝修材料包,這就等於屋子的內部裝飾也要自己動手,這工作量就更大了。

  正好白河這兩天休假,就打算一鼓作氣將這東西組裝完,誰知剛要動手就聽見手機鈴響,低頭一看,是公司同事。

  白河沒法,只能先去接電話。又得知項目上出了點問題,不得不臨時回一趟公司,如此一來一回,耗費掉起碼三個小時,等他到家時,卻聽到自己房間裡傳來隱隱的音樂聲。

  那聲音似是出自八音盒,音量卻要比常規的八音盒更小一些。他循著聲音走進房間裡,只見一棟足有半人高的小屋子,正穩穩地立在房間中央。

  屋子拼得很完整,外牆上也掛上了大量的裝飾。牆紙、彩燈,一些掛飾,風格不算統一,看著卻很有趣。

  屋子前,則是一個小花園。小花園的周邊是一圈籬笆。發聲的那個八音盒就擺在花園的正中央,不過半個手掌大小,上面還有個小天使在柔柔地轉圈。

  白河微微瞪大眼,小心翼翼地踩進房間裡,下一秒,就見那小屋的房門打開,黑霧的小圓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

  「回來了。」黑霧與他打招呼,語氣已變得十分熟稔,「我看你好像很忙,就自己把屋子先拼起來了。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很……很好。」白河其實有些驚艷,「你很厲害。」

  「謝謝。」黑霧禮貌地點點頭,「也謝謝你願意送我這麼一個漂亮的大房子。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白河輕輕笑起來,跟著便在玩具房前坐了下來,「你全部完成了嗎?還有哪裡需要我幫忙的嗎?」

  「好像……不用?」黑霧有些遲疑地說著,想了想,縮回了屋子裡,又從裡面將整棟房屋的前牆推開,好讓白河看到內部的裝飾。

  「你覺得呢?我這樣弄好看嗎?」

  她向白河展示著自己裝點好的一切,語氣中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得意,又帶上了幾分期待。白河視線從精心擺放的飾品上一一划過,微微點著頭,目光在落到某個角落時,卻不由一頓。

  那是一個衣櫃。

  一個念頭忽然從他腦海里劃了過去,他默了片刻,低頭看向黑霧。

  「話說……」他彎下腰,直視著站在房子二樓的小怪物,微微勾起唇角,「你想要試試,漂亮衣服嗎?」

  黑霧:「……?」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白河一開始還擔心她不能穿,沒想到她在理解了他的意思後,卻答應得非常痛快,甚至還表現出了明顯的期待。

  白河當即就準備了起來,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這事好像比買小房子難。

  他本來以為,買娃娃衣服也就是上網挑一挑下一單的事,進了網店之後才發現,原來娃娃還分那麼多種。什麼3分4分6分,還有什麼ob11……

  正常買娃衣當然得根據娃娃的尺寸來,按照對應尺寸買就好。但他衣服又不是買給娃娃的,是買給小怪物的……

  無奈之下,他只能拿了根捲尺出來,叫黑霧在桌上站定,打算先量出個大概,再根據尺寸買相近的衣服回來自己設法改。

  他將捲尺的末端固定在桌面上,從小怪物的腳開始往上拔,眼看就要量到小怪物的頭頂了,卻見她的腦袋無聲無息地又往上竄了竄。

  白河:「……?」

  他愣了一下,繼續將捲尺往上拔。

  眼看又要與小怪物頭頂齊平了,卻見她腦袋微晃,身體又往上拔高了兩厘米。

  「……」白河明白了。

  他伸手捂了下臉:「我不是在和你比高高。」

  黑霧:「……哦。」

  她低了低頭,又將身高縮回原本的水平,繼續筆直地站在桌面上,瞧著那叫一個乖巧。

  白河好笑地看她一眼,卻是將捲尺收了起來。

  「你能自由改換大小對吧?」他向對方確認,一邊將手機遞過去,「那也不用量了,直接挑吧。買回來,覺得不合適我再找人幫你改。」

  小怪物很開心地嗯了一聲,抱著手機劃了起來。白河往桌沿上一靠,側頭看向手機屏幕,只見一件件衣服從屏幕上划過去,看著漂亮,名字也漂亮……

  等等,名字?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開口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他轉身坐到椅子上,儘可能與小怪物保持著平視:「我叫白河。你叫什麼?」

  「……名字?」黑霧歪了歪頭,劃著名屏幕的動作忽然遲疑下來。

  片刻後,才見她抬起頭來,對白河道:「@##¥%%」

  白河:「……」

  「嗯?什麼?」他皺起眉,晃了晃頭。

  似乎有哪裡不對……他方才什麼都沒聽到,只聽到一陣電流的滋滋聲。

  像是收音機沒調好時發出的聲響,聽著讓人極為不適。

  「……沒關係。那個不重要。」黑霧默了一下,卻如此說道,跟著便將手機放了下來。

  「蘇越心……你只要知道我叫這個就可以。」

  她如此說道。

  「……蘇越心。」白河蹙了蹙眉,忽然感到腦袋一陣疼痛。

  疼痛之中,他又隱隱聽到一陣遙遠的聲響……像是搖鈴聲,又像是有人正在耳邊低喃。

  他晃了晃頭,站起身來,忽聽一聲輕輕的呼喚,所有聲響,瞬間歸於寂靜。

  「白河?」小怪物不知何時已從桌面上飄了起來,正揮著細細的手臂,輕輕拍打著他的前額,「你要去哪兒?」

  「……啊?」白河怔了一下,神智一時有些迷糊,「什麼?」

  「你剛剛站起來。」黑霧——或者說,蘇越心,慢聲慢氣道,「然後就不動了。所以我想問問,你是要去哪兒?」

  「我……我沒想去哪兒。」白河茫然道,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卻又想不起來。

  說起來,他方才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是什麼來著?耳鳴?幻聽?

  白河不確定地想著,抬眸沖蘇越心笑了下,從桌上拿起手機。

  「放心吧,我沒事,可能上周加班有點多……所以你挑好了嗎?想要哪一件?」

  「嗯……」蘇越心聞言,卻是陷入了沉默,兩手背在後面,身體左右搖晃了一下。

  「……三件。」白河看她這樣,非常自覺地修改了一下數字,「這次先買三件試試水。如果合適的話,以後再買別的。」

  小怪物低低歡呼一聲,飄到了手機跟前,對著屏幕指指點點。白河嗯嗯地點頭,一件件地加進購物車,桌旁的窗簾微微飄起,夕陽灑進淡淡的餘暉。

  沒有人注意到,房間裡的鏡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雙腳。

  一個穿著白洋裝的男人,正站在鏡中,冷冷地望著他們,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噴吐出灰色的霧氣。

  等待娃衣的時間,比起小屋來,更是漫長。

  足足等到兩星期後,他們才收到了第一件娃衣。那是一套ob11娃的衣服,套裝,是很粉嫩的小裙子,蘇越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它穿在了身上,成天在房間裡飄來飄去,足足兩天都不肯脫下來。

  ……後面會脫下來,也不是她自願。

  「……你剛才說,這個衣服,是怎麼扯成這樣的來著?」下班回家的白河,望著面前被扯出一道口子的小裙子,神情複雜。

  蘇越心盤腿坐在桌面上,語氣肯定:「狩獵的時候,不小心扯的。」

  白河:「……」

  他噎了下,低頭再次看向那小裙子。

  裙子側腰是一道很大的裂縫,明顯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開了點。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的邊沿還沾著一點暗綠的液體……

  這是什麼蟲子血嗎?話說什麼蟲子會把衣服切成這樣?

  「你是去和螳螂搏鬥的嗎?」白河琢磨半天,只能想出這一個解釋。

  蘇越心:「……啊?」

  「算了,不用在意……」白河搔了搔後腦勺,將那小衣服拿了起來。

  嗯……雖然裂口很大,但看著也不太難補的樣子……

  白河想了想,記得家裡應該是有針線包的。之前媽媽過來暫住,曾繡十字繡解悶,剩下的材料包里應該也有能用的絲線……

  白河平時自己也會縫縫紐扣縫縫褲腳,自問還是懂一些針線活的,便將衣服拿進了臥室,打算試著自己補一下。

  蘇越心安安靜靜地飄在他身後,似乎是知道自己闖禍了,整個霧都顯得有點低落。

  白河本來也沒想怪她,見狀反安慰了兩句,順口道:「沒事的,你以後出去打獵注意點就好了。」

  蘇越心低低「嗯」了一聲,向下落在他的肩上。

  「你這是要用什麼魔法?」她望著白河掏出的針線包,有些好奇道。

  「只是普通針線活而已。」白河道,「小時候看我媽做裁縫,多多少少學了些。」

  「你……媽?」蘇越心頓了一下,似是對這個詞很陌生。

  白河:「……」

  如果不是知道你性格,我會以為你在罵人……

  他「嗯」了一聲,低頭挑起合適的絲線,一邊挑一邊道:「就是『母親』,孕育我的那個……嗯,你沒有母親嗎?」

  他忽然意識到,如果對方並沒有類似經歷的話,可能是無法理解相關概念。

  「我……不清楚。」蘇越心的語氣有些茫然,「孕育我的,就是我的『母親』嗎?」

  「也不能這麼說。還是得看她對你好不好。」白河看她當真疑惑了起來,生怕給人造成什麼認知偏差,忙為自己的話打補丁,「我個人是覺得,管養比管生重要……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肯陪伴你、撫養你長大、無條件對你好,那比起孕育你的人,她更稱得上是你的母親。」

  「所以母親就是對我最好的人。」蘇越心像是明白了什麼,緩緩點起了頭,「那它確實不是我的母親。」

  白河:「嗯?」

  他側頭看向蘇越心:「你是說那個孕育你的,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蘇越心倒是主動開口了。不過她這次開口,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她的話落在白河的耳朵里,又變成了「滋滋滋」的電流聲。

  白河只能零星聽出幾個無意義的單字,不由蹙了蹙眉:「什麼?」

  「什麼什麼?」蘇越心抱起胳膊,語氣像是有些不太開心,「我剛剛在和你說它的壞話……」

  白河:「……」

  可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啊?這算是什麼?花仙子自帶的髒話馬賽克嗎?

  說到花仙子……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蘇越心。

  雖然對蘇越心的真實身份並不是特別在意,但他其實還是蠻好奇的,蘇越心到底是個什麼品種……

  白河移開目光,將線穩穩地戳進針尾,張口正要細問,卻聽蘇越心突然開口說話,聲音裡帶著難得的煩躁「閉嘴,不要吵。」

  「……!」

  白河嚇了一跳,一根針差點戳手指上。

  他還什麼都沒問啊……他一臉茫然地轉過臉去,卻見蘇越心不知何時已從他的肩膀脫離了,正飄在空中,兩手按在腦袋的兩側,似乎很不耐煩。

  白河:「……蘇越心?」

  蘇越心沒有理她。

  白河皺了皺眉,又低聲呼喚了兩次,蘇越心終於緩緩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不是在說你。」她悶悶說著,聲音還是不太開心。

  白河:「……」老實說,你這樣反而讓我更有點怕……

  「能問一下,你剛才是在和誰說話嗎?」白河問道。

  「一個老是盯著我的傢伙。」蘇越心語氣冰冷,黑霧構成的身體都因為生氣而微微鼓了起來,「@#¥%……%¥%#」

  ……又來了。那種滋滋的電流聲。

  白河現在確定了,那聲音就是因為他和蘇越心的談話才會出現的。或者說,是在蘇越心談到某種東西,或是說某個詞的時候,才會出現。

  所以……本質還是馬賽克?

  白河心中念頭一轉,想想也沒什麼好深究的,便也不再追問什麼,而是低頭,繼續縫補起手裡的衣服。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個稍縱即逝的遙遠搖鈴聲,也早已一次又一次響起,連綿不絕。只是再也沒能抵達他的耳邊。

  第二套衣服,是在又一周後才到的。第三套到的更晚,他們買的是預售款,正式出貨都在兩個月後了。

  中途白河又陸陸續續給蘇越心買了些衣服,大部分都是娃衣。為了活動更方便,大部分都得需要改一改,白河一開始還出去找裁縫,後來覺得實在麻煩,便索性自己上了——改壞了,再買新的就是。

  他媽媽有一台不用的老式縫紉機,他自己又上網買了台小型家用的,再補上一套材料包,勉勉強強也算應付得來,多改幾次後,更是逐漸上手,不僅能改衣服,還能自己在上面做一些優化。

  白河逐漸膨脹,甚至產生了「這東西好像不難,我似乎也能搞一件」的想法——當然他沒直接對蘇越心說,只自己私下搞了點材料,偷偷研究起來。

  也是他那陣子工作正好比較閒,夠他鑽研這些有的沒的。不過閒也不代表不會加班白河是那種能嚴格做好時間規劃並認真執行,能不把工作拖到下班就絕不拖延的高效率性格,只可惜有時遇到不靠譜的同事,還是免不了要被拖著加班。

  像今天就是——他的兩個下屬外去別人公司出外勤,結果不知哪裡出了紕漏,愣是拖到下班後都沒弄完,其中一個問題實在搞不定,最後還要打電話來問。

  當時已經是快八點了,白河正坐在書桌前偷偷讀裁縫書,接到電話時臉都綠了。

  那個問題在電話里表達不清楚,白河實在不耐煩,看看那公司又不太遠,就打算自己過去一趟,和蘇越心打了聲招呼就準備出門。

  蘇越心正趴在沙發上玩ipad,聞聲抬起了頭:「那你十點鐘回得來嗎?」

  最近有一個電視劇熱播,她和白河天天追著最新集看,更新時間正好是十點。

  「我爭取。」白河說著,迅速閃出了門。

  白河開車過去要二十分鐘,來回就是四十分鐘。索性那個問題實際不是很難解決——白河到場後研究了一下情況,內心做了個估算,覺得最慢一個小時應該可以搞定。

  很好,來得及回家和蘇越心一起看電視。

  白河暗暗鬆口氣,跟著便坐在電腦前敲起了鍵盤。此時這個辦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他兩個下屬和另一個其他公司的對接人員在,鍵盤敲擊的聲響落在空曠的辦公場地里,分外明顯。

  他兩個下屬本以為自己要捅大簍子了,原本正慌著呢,怎麼也想不到白河居然親自過來幫忙,頓時鬆了口氣,不料一口氣還沒喘完,變故又生——只聽「啪」的一聲響,整個辦公室,突然暗了下來。

  只是燈暗了,電腦卻還開著,瑩瑩的光芒透出來,反而顯得有些詭異。

  那個對接人見狀頓時變了臉色。她往後退了兩步,勉強沖他們笑了下,說可能是保安不知道還有人,所以把電閘拉了,說完就快步朝外走去,說是要去找保安打招呼。

  白河卻覺得不太對。保安拉電閘,總不至於把燈拉了,電腦還留著。

  不過他一時也無暇細想,很快就將注意力轉回了面前的電腦上,旁邊一個下屬,卻忍不住開了口。

  「那個,白哥。我們要不還是先出去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聲,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樣。

  白河一臉莫名地看他一眼:「出去做什麼。」

  「出去……出去起碼安心點。」那人含糊不詳道,「李經理不是說去找保安了嗎?我們等她回來再繼續吧。」

  李經理,就是負責和他們對接的人。

  白河看著他那樣子,蹙了蹙眉,另一人卻輕輕咦了一聲。

  「不對啊,現在不是才八點多?這樓上樓下都是新生網際網路公司,996都是正常的,哪有保安會在這時候拉電閘啊?是不是腦子有坑?」

  「……?」

  白河略一思索,雙手從鍵盤前離開。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黑暗中的辦公室布局,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他想了想,走到辦公區域的大門口,往外看了眼。

  走廊只黑了一半。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是亮著的,不過可以看到,沒什麼人。

  白河抿抿唇,正想要踏出去,忽聽「蹬、蹬、蹬」一陣有節奏的響走廊的燈光隨著這陣聲響依次熄滅,不過片刻,走廊亦陷入全暗之中。

  「……」

  白河又默默收回了踏出的腳步。

  這……好像確實不太對勁。

  不知為什麼,他又想起了兩個月前的大巴和隧道——那個時候,在大巴在同樣的地方不住循環的時候,他也是有這樣的感覺。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默默將門關上,謹慎地又退回了辦公室里,回到了兩個下屬旁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他問最先開口的那一人,「現在不是隱瞞的時候。」

  那人聞言縮了一下,將自己往同事身邊貼了貼,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只是聽我朋友說的……」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這個樓,幾個月前,有人跳樓了。」

  白河:「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這這棟樓,好像就不太對勁了。」那人輕聲道,「說是經常有加班的人,在這裡會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有的人經歷過後,人就不太正常了……所以這棟樓的人,一般都不會在公司加班。」

  「……不可能。」白河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過來的時候,這棟大樓的窗戶基本都亮著。你跟我說沒人加班?」

  「原本的公司很多都搬走了。現在在的基本都是近幾個月新入駐的公司,估計還不知情吧。」那人抱起了胳膊,「其實我本來也不太相信,不然我也不會自願跑這裡來……」

  和他說這事的,是他一個老朋友,原本就在這樓里工作。就在三個月前,跟著公司一起搬走了,據說賠了小半年的房租。

  他只當對方是在說鬼故事,過來出外勤時,還特地拍了大樓照片,打算到時候拿著和對方開玩笑,哪想到居然真的遇上了這種事。

  「說起來,這個公司的人,好像都是到點下班?」另一人在此時開口,聲音卻還算鎮定,「我記得李經理當時也是想催我們走的,只是這個項目的問題實在不能拖,她才答應留下來……」

  他們當時只以為是她不高興加班,倒沒往這層想。

  「先別亂想,還不確定是怎麼回事呢。」白河故作鎮定道,「你們誰有李經理的電話?先聯繫一下她……」

  說完,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猶豫片刻,撥出了自己家裡座機的號碼。

  手機里發出「嘟……嘟……」的聲音,也不知能不能接通;另外兩人能一個打起了李經理的手機,另一個則給對方發起了微信,一時間,三人都專注地看向自己的手機,幽幽的光芒打在三人臉上,照得人臉色慘白。

  「我打不通……」過了片刻,一個下屬囁嚅著說道,白河亦是擰緊了眉。

  他的電話也沒有撥通。

  負責發微信的那個卻是收到了回復——他望著手機,低低叫了起來:「李經理回我了!她說,收到,馬上就來!」

  話音剛落,就聽走廊中有腳步聲響起。那人的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凝。

  「……她這來得也太快了吧。」

  距離他收到微信到現在,連半分鐘都沒有。而在此之前,走廊上一直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響都沒有……

  白河聽著那腳步聲,卻是瞬間變了臉色。

  「躲起來!」他立刻對其餘兩人道。

  兩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呆呆道:「怎麼了?」

  白河真恨不得敲他們腦袋,只得一邊將兩人往邊上拖,一邊咬牙低聲道:「李經理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話音剛落,另外兩人的臉色亦是變了。

  原因很簡單——此時從走廊上傳來的,是「嗒……嗒……嗒」的聲響。

  那是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聲音,再明顯不過。

  「不僅如此。」白河將人按在桌子底下,以氣音道,「你們再仔細聽聽這節奏……」

  「嗒……嗒……嗒……」

  其中一人側耳聽著,不太確定道:「好像……有點慢?」

  「不是慢。」白河沉聲道,「估計是因為她的高跟鞋,只穿了一隻腳。另一隻腳上……怕是沒有鞋。」

  如果兩隻腳上都是高跟鞋的話,發出的腳步聲絕對不是這樣的。

  另一人卻在此時,顫巍巍地開了口。

  「不……不是沒有鞋。是……沒有腳……」

  「我那個朋友和我說過,最開始跳樓的那個女孩子……她摔下的時候腳腕被鋼絲切到……直接……少了一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