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逕庭認真地看著林曉禾,靜靜地沒有說話。
林曉禾深深地吸氣吐氣,不再避讓,與周逕庭對視,心裡的忐忑不安還有一絲,但她已經想好了。
「你希望我問嗎?你能說嗎?」周逕庭突然就笑了,「你做的事,確實驚世駭俗,我完全無法想到會是怎樣的答案。可是,我不強求知道答案,我不想讓你為難。」
林曉禾想了想,似乎也不是為難的事。
只是,不便外傳的事罷了。
「如果能說,我認為會更好。以後我知道該如何替你遮掩,知道如何能配合你,不會像今天這樣,讓你擔心我會不會失望,會不會怕你,而逃離。」
林曉禾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她確實動了這樣的心思。
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個異類。
周逕庭不能接受,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會怕你。」周逕庭篤定地道,「不管你是……是妖,是仙,還是鬼,我都不怕。你從未害過人,更沒害過我。」
林曉禾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呢。」
周逕庭錯愕,他的認知讓他想不到別的可能。
「行遠,我應該算是從異世過來的一抹靈魂,與林曉禾合二為一,算是個人吧。」林曉禾斟酌著詞彙,「在我的那個世界,人類遭遇浩劫,有一些人變成……怪物,還有一些人有了異能。」
周逕庭一個字都不敢漏,也不敢打斷林曉禾的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仔細聽著。
「而我,就是有了異能那一類。異能很常見,只是每個人的都不一樣。」林曉禾從指尖冒出一滴水,「這是我的第一個異能,這泉水能讓人死而復生,百病全消,但是數量有限。」
周逕庭陡然就明白了,為什麼當初林曉禾執意要他吃東西。
在京城,也拿東西給爺爺吃。
上次顧伯來邊關城,林曉禾肯定也是餵他吃了東西。
「第二種異能,我親手殺人才能獲得,號令世間植物的能力。」林曉禾一字一頓地道,「殺的人越多,我的能力越強大。」
難怪,在洞底,她要動手。
「那你將我復生後,異能就會消失?」周逕庭能猜到後面的發展。
「是。」林曉禾點頭,「如果不復生,我就一直有異能。」
「生和死,這可真是極相配的異能。」周逕庭的反應完全不在林曉禾意料之中。
他竟然想的是這兩個異能搭配不搭配?
林曉禾忍不住說道:「行遠,我以前,異能強大,你可知道我手上死過多少人?對,最後我還把整個世界都給毀了,所有人都死了。」
得罪過她的,未曾招惹過她的。
該死的,不該死的。
惡貫滿盈的,天真善良的。
全部,都死在她的手中。
周逕庭忍不住伸出手,撫在了林曉禾的頭上,他溫柔地,輕輕地拍了拍:「我手上的血未必比你少,大瀝朝視我為戰神,可在別的小國的百姓眼中,我可是殺星。我和你,一樣。」
這怎麼一樣呢。
周家軍從不侵擾百姓。
林曉禾知道周逕庭是安慰她呢。
被囚禁那麼多年,她最終做了那樣的決定,機會稍縱即逝,她沒有時間想太多去後悔。
可等她在這裡醒來。
後知後覺地,才想到,她做了什麼事。
那個世界裡的人,也有曾經對她有過善意的人,甚至還有救助過她的人。
因為身處困境,所以她毀了所有的人。
這樣的做法,豈是一句能體諒可以相抵的。
那一刻,自認為在末世當了無數次救世主的林曉禾才覺得,她與芸芸眾人沒有什麼不同,自私自利。
「行遠,我只想說,我不是一個好人。危機時刻,我可能做出你難以接受的決定。即便這樣,你也不介意嗎?」林曉禾不後悔以前的事情。
已經做過了,再後悔亦是無用。
可她從周逕庭的口中,不止一次聽到他為百姓、為社稷所做的努力。
連她能入將軍府眾人的眼,也是因為她能於社稷有利。
這樣的擔子,林曉禾背著有愧。
一個會毀天滅地的人,會為江山社稷做出犧牲?
林曉禾可不認為她會如此,她走不到將軍府的高度。
她的心底藏著幾分擔心,如果將軍府的人,知道她不過是自私自利之人,可會後悔接納她?
「我不介意。」周逕庭看著眼前的雙眸里,閃爍著擔心,很肯定地回答她,「我不介意。」
林曉禾眼神里透露著不確定。
「你不必去做個好人。」周逕庭身體往前傾,整張臉都和林曉禾對著,認真地說道,「按你的想法去做就行,我在你身邊,會看顧著你,可好?」
「要是我做錯了,你會責怪我嗎?」
「不會。」
「要是我做了壞事,違法犯罪之事,你都不打算大義滅親嗎?」
「你不會,我也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周逕庭嘴角微揚,挑了挑眉,聲調微揚,「嗯?大義滅親?」
林曉禾聽出周逕庭語氣中的含義,她這嘴瓢的,說了什麼。
她和周逕庭算什麼親。
一股熱意,爬上她的耳尖,她覺得臉上都發燙。
「我就是……舉個例子。」林曉禾聲如蚊吶,這解釋都不好解釋。
雖然不太恰當,但是意思到了。
周逕庭沒有再讓林曉禾尷尬,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叮囑道:「你的異能,暫時不要讓別人知曉,等我有了護住你的能力。委屈你了。」
林曉禾啞然失笑。
這算什麼委屈。
她搖搖頭:「原本就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的。」
「你的異能,沒有就算了。」周逕庭不打算林曉禾去壯大什麼異能,哪怕再逆天也不需要,「殺人不是一件好事,你也不會想做這種事。」
林曉禾點頭。
她知道殺人能提升異能的事,也有一段時間了,她並未去嘗試提升異能,就是因為不願意。
周逕庭能說出這種話,不僅僅是因為懂她,更是為了替她著想。
即便他一直告訴自己,戰場上刀槍無眼,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為殺人找了無數條道理。
午夜夢回之時,卻依舊會覺得雙手沾滿了鮮血。
他不願林曉禾要面對這些。
事情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
至少,她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