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章明盯著那殘棋，一言不發，旁邊的人都在起鬨。
他一向喜歡研究各種事，稀奇古怪的事，眼下有一盤殘棋，讓他研究下怎麼能贏也是極有吸引力的。
「我要賭的話，等下是我先走棋嗎？」何章明摸了摸鼻尖，沒有冒失的答應，他不是那種會被人慫恿得失了理智的性子。
旁邊的人都笑，讓人覺得是何章明不懂規矩：「當然是莊家先走啊。」
「哦，那他一會兒走這一步嗎？」何章明指著剛才前面那人示範的那一步。
這一步一走，棋就是必死之局。
對面的殘棋莊家臉都沉了。
「要是你走，我們就賭，我跟你賭一兩銀子。」何章明很有底氣地道。
「有病吧，哪有人下棋，指定對手走哪步的。」莊家氣不打一起來，「你不玩就快點走，別再這影響我找能人。」
何章明很快就被一堆人擠出了圈外。
「這書呆子，還有點不呆。」林曉禾早就瞧出了殘棋的騙局，外面那一圈人，不說全部，起碼百分之九十都是托。
七嘴八舌的，都沒有把何章明說暈頭。
「你們這是騙人！」何章明似乎明白過來了，頓時臉漲得通紅，他一心想要鑽研這盤殘棋，結果是別人下套而已。
莊家勃然大怒：「下棋對弈，你讓我按你的步數走，這不是坑錢嗎？空手套白狼，想訛我錢也不是這麼做的！沒錢就別來玩！」
圍觀的「熱心」群眾紛紛替莊家抱不平，把何章明團團圍住，何章明辯解的聲音頓時難以辨別。
林曉禾無語看著，把剛才說的話收回來，書呆子就是書呆子。
「大哥，你的同窗。」林曉禾拉了拉林世禮的衣袖，指了指他們側對面的攤位。
正在攤位上問老虎鞋的林世禮順著林曉禾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何章明個頭還算高，在人群中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林世禮也立馬知道何章明這是惹了事呢。
「怎麼回事？」
「他揭穿了一個騙局。」
「……這個呆子！」林世禮暗罵一聲，急忙上前。
不管如何，兩人之間有同窗之情，加上何章明品性不壞，相較而言，他還過於直。林世禮是不會全然不顧的。
林世禮擠進人群，擠到何章明的身邊：「章明兄，你不去京城溫習備考，在這做什麼！」
他的聲音很大。
旁邊的人一聽，氣勢就小了半截。
能去京城備考的人，最少也是個秀才。
「走走走，別影響我做生意。」殘棋莊主把那群人都給趕走，連帶著將何章明和林世禮一併裹挾了出去。
而他，把棋一收，溜了。
殘棋局要騙人，講究的是個氣氛，眼下被何章明點醒了旁邊的人，在這裡擺下去也沒有必要，那人倒不是因為何章明的秀才之身而溜的。
圍著何章明的人也陸陸續續朝不同方向離開，好像原本就是無關的路人。
何章明被擠得衣服皺了，鬢髮凌亂，這會兒才顧得上和林世禮打招呼：「世禮兄，怎會是你？」
「你呀，沒中套就趕緊走，怎麼還和那群人對上了。」林世禮平日裡對何章明退避三舍，他那性子，能不給身邊的人惹麻煩就是好的，可看見他遇到麻煩，也不能不管。
何章明並不覺得他做錯了：「他們大庭廣眾下設局騙人，難不成還任由他們行惡不成？」
林世禮語塞，他向來不善辯論。
「我無法坐視不理！」何章明說得斬釘截鐵，轉頭還想去找那攤位，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林曉禾輕哼了一聲，從對面的鋪子已經踱步而來。
「勇氣可嘉，智商欠缺。空有孤勇，毫無章法。」
何章明雙眉緊蹙，盯著眼前這人，似有些眼熟，卻又好似未曾見過，可他是個經得起批評的，當即也沒有因林曉禾的話而置氣，只道：「這位小兄弟有何指教？」
林世禮張張嘴，沒有多做解釋。
林曉禾厭煩何章明很多地方，她不喜那些不通人情世故的研究者們，認為他們都是冷酷的研究機器，眼中除了他們所愛的研究事業，根本沒有一絲世俗之念。
但，即便何章明在她看來缺點很多，卻獨獨有一個很好的優點。
那就是，能聽得進別人的話，如果能說服他，何章明就會聽，只是固執的人，很多時候都很難說服。
何章明將聖人之言奉為圭臬，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他不會下意識從心底牴觸別人的建議，會給別人辯駁的機會。
「你可知，當時圍在你身旁之人，都是和棋主是一夥的？」
何章明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越發氣憤：「如此有計劃有團伙的行惡，更得阻止！」
「你打算怎麼阻止？」林曉禾好笑地看著他，「你剛才可是剛想說幾句話，就被一群人堵回去了的。」
何章明吶吶地道：「那我就一直說，今日不成，明日再來！」
「……」林曉禾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你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蹟，老天待你不薄。」
「那你覺得要如何？聽之任之縱容之？」何章明聽出林曉禾語氣中的譏諷之味，心裡也有了怒氣。
辯論就辯論，怎麼能人身攻擊？
「騙取他人財物者，責令將財物歸還原主，情節較重者，沒收其財產。」林曉禾對當朝律法多少有點了解，「律法有規定禁止行騙，你何不報官了事？」
何章明認真思索了許久：「可要證實他們行騙手法，並非我所擅長。」
「可不是，那些托肯定不會給你當證人的。」林曉禾並不太同情那些被騙的人，「殘棋陣法，自古有之，古人以求知音而設，並不是賭上財物。而今人以財帛為注，若人無貪心，又豈會上當？」
何章明瞪大眼睛，他根本沒有往這裡想。
「可是，有人行騙，就該制止。」
「以棋會友，無需銀兩，對方要銀兩，自不是以棋會友，而是賭局，不想賭，為何要去下這一盤棋？」林曉禾指著賭坊道，「賭，卻是正當之事。你說對方行騙，他也能說是你技不如人。」
何章明都糊塗了，那剛才是不是騙局？
「何秀才。」林曉禾緩緩道，「世事不是非黑即白，除非你站在高位，才能為他們的行為下定論，這乃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