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張胖子更覺得付習那話是推脫之詞,「念你一介秀才,我才把房子租給你,還想不給租金不成?竟然還騙我說家中無人!」
付習忙走到側門前:「不會不給的,等拿到廩食,我必會給你。」
「那下個月的租金又要等到何時?我聽說你去寧府當了夫子,寧府給的銀錢何至於一點租金都交不上,你這不是敷衍我?不能因為我不催,你就拖著不給啊。上個月拖了五日,想著你去了寧府,這個月肯定不會再拖。」
張胖子是憋著氣來的,他知道付習的進項並不少,可就要短他這點租金,實在說不過去,這不是欺負他會體諒他們一家,能拖就拖?
一張臉上淚痕未乾的小臉從門內探出來。
「珍珠,怎麼哭了?」付習上前一步。
「爹爹,我怕。」付珍珠年十二,長得極像付習,清秀佳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此刻紅通通的。
林曉禾出聲詢問:「租金一個月多少?」
「二百文錢!」張胖子說的異常氣憤,「堂堂秀才,租住在這等后街小巷的房屋,僅二百文錢都要拖欠。」
「因寧,給他二錢銀子。」
那張胖子得了錢,在手上掂了掂,感覺了下重量,就帶著銀子走了。
付習臉上有幾分尷尬之色,把付珍珠叫出來:「珍珠,這是你姨母的女兒,你的曉禾表妹。」
「曉禾表妹。」付珍珠的禮儀學的比林曉禾好,這行禮行雲流水一般,十分好看,「快點到家中來。」
付珍珠倒比付習更懂得世故人情,忙將林曉禾迎入屋內。
這是從主宅辟開的兩個房間,小院子裡的門被鎖上,他們從側門進出。
難怪租金便宜,這房子確實簡陋。
院子裡有一張小小的石桌,只能坐在此處,大一點的房間用屏風隔開,給兩個孩子住。小的房間昏暗逼仄,即便敞開著門,也覺得裡面黑。
付立德三天兩頭生病,李芳娘得時常照看,只得將付立德和付珍珠住在一屋,中間用屏風隔開。
剛來省城之時,他們並非住的這等房子。
付習沒能賺到錢好好安置妻子兒女,在妻子的娘家親人面前,頗覺得有失顏面。
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半年來,他切切實實地這般感受。
「爹爹,娘親帶弟弟去看大夫了。」付珍珠有幾分高興,「寧府善名在外,果然如此。」
李芳娘回來後,沒來得及和付珍珠細說,就帶著付立德出門,這會兒付珍珠還以為是寧府給付習預支的月錢。
「那是你曉禾表妹給的銀兩。」付習把他們在寧府外面遇到林曉禾的經過說了一遍。
付珍珠眼睛亮閃閃,看著林曉禾熱切起來,牽起她的手:「多謝表妹相助。」
林曉禾低頭看了看付珍珠的手。
那手和臉極為不相配,臉上的皮膚還算白皙滑嫩,可那一雙手摸著扎手,頗為乾燥。
付珍珠把手收回,笑了笑,並未多解釋。
之前李芳娘曾說帶著付珍珠做漿洗之事,只怕去年冬日就已經在做這種事了。
「姨父,我們去醫館接姨母吧。」林曉禾站起身。
以付家這般光景,只怕家中存糧也不夠,若是留在這裡,中午吃飯都會讓他們頭疼,不如去接姨母,一道去悅豐酒樓。
林曉禾心裡盤算著。
付習並不知道。
但他也想去醫館,家中銀錢全由芳娘管著,今日看病必定用不了二十兩,需花些銀錢備上好一點的飯菜才好。
眾人各懷心思,付珍珠和林曉禾一道坐在了馬車內。
付珍珠的眼睛裡沒有什麼光,從小康之家陷入困頓,是最難讓人接受並習慣的,尤其是付珍珠還撐起了家中的重擔。
她沒有心態大變,沒有怨天尤人,這心境已經足夠好了。
「表姐,家中出了變故,為何不告訴外祖父?」
去年就已經有了困難,卻從未給李家去過一封書信,付家是什麼情況,林曉禾不了解,但若是收到信,外祖父定會幫忙的。
何至於讓付珍珠去接漿洗衣物之事。
「爹爹說外祖父已有愁煩事,我們家只需熬過一個月,就不用勞煩外祖父了。」付珍珠輕聲解釋。
只是,熬過一個月又得熬下一個月。
凡事會先替別人著想之人,都是本性良善之人。
「娘親說,家中平日沒有存下銀錢,才會被突發之事亂了手腳。」付珍珠繼續輕聲說道,「所以,爹爹去了寧府,在寧府待上幾月,家中就能緩過來。」
付習不是有讀書天賦之人,他考上秀才,全憑用功努力。
現在接了寧府之事,等於將念書的時間用在賺錢上,他猶豫了許久,李芳娘也是無奈答應。
只是,這一條路走到黑的做法,林曉禾並不太認可。
除了念書,還是能做其他事的。
好在付習不是那種自私自利之徒,在家中實在困難之時,他站出來了。
如果林曉禾晚來幾個月,這一家子說不定磕磕碰碰的走過去了。
李芳娘背著付立德從醫館中出來。
剛跳下車的付習一眼就看到了,趕緊從李芳娘的背上接過付立德。
「醫館給熬了藥,阿德喝了後睡著了。」李芳娘壓低聲音解釋了一二。
「大夫可有說什麼?」
李芳娘皺著眉搖頭:「和前幾次一樣,看不出有何問題,現在只能給阿德先退燒,大夫開了固本的方子,說是吃上一段時日,看看是否有用。」
「希望能有用。」付習愁緒滿面。
李芳娘欲言又止,終是說了:「那方子裡用了人參。」
付習張張嘴,卻是一個字沒說出來。
用了人參,這方子自然不便宜,可總不能不讓阿德吃。
林曉禾給的那二十兩,原打算看完病後將剩下的退還給她,現在只怕退不回了。
「你同曉禾好好說說吧。」付習長長嘆氣,「待以後,我們再慢慢將銀錢還給她。」
「嗯。」李芳娘輕聲應了。
洪大山見兩人遲遲沒過來,以為是付習這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忙過去幫忙,將付立德抱上馬車。
「這是……」李芳娘微微一愣。
「曉禾的馬車。」
李芳娘驚訝得嘴巴里都塞得下一顆雞蛋。
她不是沒有坐過馬車,但是她完全想不到,外甥女會有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