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生活的暴擊,往往不止一次。
宋厭的電話剛剛掛斷,那頭夏枝野的電話也來了。
因為南霧卷比北京卷難一些的緣故,夏枝野總分只有712,但依舊一騎絕塵地拿到了南霧市的理科裸分第一。
都是直轄市,都是省級行政單位,都是狀元,都有六位數的獎學金,都穩穩握住了頂級學府的入場券,甚至不用去閱讀往年錄取分數線的參考書,只用考慮自己最喜歡的專業。
而且這兩人都才剛剛成年,名下就有了普通奮鬥一輩子都可能奮鬥不來的資產,還有顏有腿有男朋友。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氣得沈嘉言牽著周子秋的手,扭頭就走。
當天晚上還在好友群里接受了整整三個小時的因為醜惡的嫉妒嘴臉而發出的種種抨擊批判。
甚至就連正忙著準備出道專輯的商淮都加入了這支大軍。
[頂流巨星商小淮]:過分,真的過分,真的很踏馬過分,過分到我決定寫首rap叫做《女媧》
[人間至甜小奶莓]:?
[頂流巨星商小淮]:diss她造人的時候技術發揮極其不穩定,導致了世間的種種不公和醜惡現象,以及用泥點子捏我的敷衍態度
[Wild]:支持
[Wild]:並予以同情
[Wild]:但愛莫能助
[頂流巨星商小淮]:???
[頂流巨星商小淮]:你是人?
[Wild]:如果你願意,也可能是神。
[頂流巨星商小淮]:......
[頂流巨星商小淮]:群主把這個人給我踢出去!
[Wild已被移出群聊]
[頂流巨星商小淮]:終於可以肆無忌憚開罵了,跟我念,宋厭和夏枝野就是兩條老狗!
[人間至甜小奶莓]:宋厭和夏枝野就是兩條老狗!
[Autumn]:......
[社會你孔姐]:......
[不准來日方長]:......
[學習委員只愛學習]:......
[頂流巨星商小淮]:?
[人間至甜小奶莓]:?
[頂流巨星商小淮]:怎麼了?
[YAN]:我還在群里
因為宋厭一向不在群里說話,抨擊會開始以後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以至於剛被拉進群里的商淮和沈嘉言並沒有意識到群里還有一個惡魔存在。
於是三秒鐘後。
[YAN已被移出群聊]
之後那群人對他們兩個進行了怎樣的慘絕人寰的人身攻擊,宋厭和夏枝野不得而知。
反正他們也沒打算計較那些明顯的玩笑話語,只是站在陽台的玻璃頂棚下,並肩趴在欄杆上,看著窗外的濯枝雨。
誰也沒有說話,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雨水在燈光里落下,聽著雨珠打落在玻璃頂棚上,覺得這個夏天的風吹得真舒服,清涼而愜意,好像時間就這麼無意義地流淌而過也不錯。
直到宋厭突然低頭輕笑了一聲。
夏枝野很少見到他這樣無緣無故的笑,偏過頭問:「怎麼?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沒什麼。」宋厭手臂搭在欄杆上,看向雨中的遠方,「就是沒想到我們居然做到了,還是覺得挺玄幻的。」
他和沈嘉言裝的那些逼只是為了逗逗他,其實心裡並不保底。
畢竟這個世界上比他們聰明比他們努力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並不是天才也不是奇蹟,到底能考成什麼樣,多少要看點運氣。
偏偏他們就做到了,還兩個人都做到了,像是老天爺額外贈予他們的幸運一樣,順遂到有點不真實。
夏枝野卻非常厚臉皮地摟過宋厭的肩膀,懶洋洋笑道:「沒關係,適應適應就好,畢竟打小算命的就說我旺夫,所以以後這種玄幻的事情估計少不了,比如還有一個小驚喜......」
話沒說完,宋厭的手機鈴聲又響了。
看見屏幕上「宋明海」三個字的時候,兩人都微斂了臉上的笑容。
短暫的遲疑後,宋厭還是選擇指尖一划,接通了電話,卻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在聽到電話那頭疲憊沙啞的一聲「宋厭,明天回家」後,冷淡問了句:「有什麼事嗎?」
「我和你覃姨已經離婚了,公司也讓出去了,明天你就搬回家住。」
不知道是因為太沙啞的緣故還是一系列的變故磋磨了宋明海的銳氣,宋厭竟然從那個一向高高在上的嗓音里竟然聽出了幾分靡頹。
宋厭沒說話。
宋明海微頓,又補了一句:「今天體檢報告出了,酒精性肝硬化。」
宋厭握著手機的指節微蜷,嗓音平靜依舊:「代償期還是非代償期?」
「代償期。」
「嗯。」
宋厭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心裡竟像是鬆了口氣。
他厭惡宋明海,迫切地想要離開宋明海,甚至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宋明海。
可是他並不希望宋明海此時此刻就真的病重得快要死去。
因為如果這樣的話,那種該死的道德感會把他綁架在宋明海身邊。
所幸宋明海只是早期肝硬化,即使他失去了地位公司權利,但他的那些余錢也足夠他治病生活。
所以宋厭就沒什麼再可被道德綁架的了,淡淡道:「行,那你保重身體,掛了。」
「宋厭!」電話那頭有些急切地叫了一聲,然後才像意識到自己失態一般,強行冷靜下來,「我是你爸,這是永遠改不了的事實。」
「所以等你哪天失去民事行為能力了,我會當你的監護人對你進行贍養,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比你這個監護人當得好,起碼不會兩次差點弄死你。」宋厭的語氣平淡得嘲諷。
宋明海的語氣似是微咬了牙根:「你就這麼恨我嗎?寧願跟著一個外人和我對著幹也不願意聽我的話?你從小到大,我是少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穿,你用的學的哪樣不是最好的?宋厭,我沒你想的那麼對不起你。」
那一刻,宋厭突然就不想再爭論了。
他沒有表情地輕點了下頭:「你說得對,所以我還不懂事的時候也像其他家小孩兒一樣黏過爸爸,至於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覺得答案你比誰都清楚。至於你的病......」
宋厭說得客觀又平靜:「你即使事業失敗了,妻離子散了,你也還是比其他很多人強,起碼治得起病。所以這個世界上無能為力的的弱者的確很多,但如果可以的話,對那些人好點,就當為你自己的病積點德,你說呢,爸?」
宋厭這聲平靜淡然無比的「爸」,叫得電話那頭的宋明海呼吸幾近一滯。
宋厭還沒出生時,他的確非常厭惡這個存在,覺得就是把他綁在這段婚姻的刑具,可是就如宋厭所說,小時候的宋厭很懂事,總是會乖乖地軟軟地叫他爸爸。
所以從那時候起,儘管他不願意多看他們母子一眼,卻也沒放下養大這個孩子。
只是最後怎麼走成了這樣呢。
宋明海不知道那種隱隱的情緒是不是叫後悔,只知道自己大概應該是知道答案,於是像在談判場上扔出最後的無奈的籌碼一樣,問道:「如果我同意你和夏枝野在一起呢?」
如果是在一年半以前聽見這句話,宋厭想他一定會原諒宋明海從前種種冷漠與傷害,甚至於感恩戴德,盡釋前嫌。
可是如今再聽到這句話,他只覺得像是一句隔著時間和傷害的諷刺。
他想宋明海在失去了家庭財富健康後可能真的開始後悔了,但是卻始終以傲慢的思維思考著,所以始終沒有想明白他之所以會失去這些的真正原因。
那就讓宋明海後悔著在病痛里度過餘生吧。
至於宋明海的這個問題,宋厭也只是答得體面至極:「感謝你的理解,可是你的支持現在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所以我不會回去,也希望我們以後不要有不必要的交集,祝你早日康復。再見。」
說完掛掉,屏蔽宋明海的號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雙手搭在欄杆上,睼向遠方,問:「夏枝野,我是不是特別沒出息?我是不是該很恨宋明海,然後巴不得他早點死,天天惡毒詛咒他,落井下石,不擇手段才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仍然感謝他給了自己一條命和把自己好吃好喝供到大的恩惠,所以選擇了最平靜冷淡的方式。
一點都不酣暢淋漓。
一點都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可是他就是真的沒感覺了,不恨了,也不在意了,就覺得如同一個陌生人一般無所謂,因為這個人是不是在意是不是會稱讚他是不是會給他情感上的慰藉都不重要了。
宋厭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很沒出息。
夏枝野卻偏頭看向了他:「宋厭,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嗎?」
「因為你見色起意。」
「......」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
「不過也不全是。」夏枝野慢悠悠道,「我第一次覺得你可愛,就是第一次見面打架那次,明明你的臉色已經臭得想揍人了,但還是選擇了幫我在奶奶面前打掩護,那時候你那個不情不願的小臭臉,可愛得我當場就下定決心要和你當朋友。後來知道了你其實過得沒那麼開心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當你男朋友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宋厭也偏頭看向他:「為什麼?」
「因為如果一個人從小接收的都是順遂和幸福,那他成長這樣的人理所當然,但如果一個人從小接收的就是磨難和不幸,卻還能成長成這樣,說明他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善良心軟的人,根本不可能改變,所以宋厭,你本來就不需要有那麼大的戾氣去面對宋明海,你值得溫柔地過這一生。」
夏枝野的話語落在夜雨聲中,如同他的目光一般,篤定而坦然。
宋厭迎著他的視線,突然就笑了,偏頭重新看向窗外:「行,記得你這句話,以後再被我家暴的時候也記得誇我溫柔。」
夏枝野底線也很低,點頭道:「也行,只要不打死打殘就行。」
「傻逼。」宋厭忍不住笑罵了一句,「你是不是審美有點問題?還是有抖M傾向?怎麼就賤嗖嗖的?」
話音剛落,夏枝野的手機響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兩個已經被重新邀請回了群里,並且被發起了群語音通話。
夏枝野捏著手機朝宋厭晃了晃:「看來審美有問題有抖M傾向的賤嗖嗖的不止我一個。」
說著指尖按下接通按鈕。
立馬傳來商淮那把屬於頂流巨星的嗓音:「夏爺!厭哥!我跟公司請到假了!明天我們回載酒巷,聚一波走起!」
夏枝野抬眉看向宋厭。
宋厭懶得看他,只是從鼻腔里溢出一聲「嗯哼」。
夏枝野會意,懶散應了句:「行,明天晚上見,我有事可能會晚到一點,你們找我奶奶就行,她有鑰匙。」
說完語音里其他幾千隻鴨子立馬又嘎嘎嘎地不知道吵起了什麼。
夏枝野笑著掛斷電話,朝宋厭道:「明天回南霧後你先去載酒巷,我去辦點事,晚點到。」
宋厭想起之前夏枝野沒來得及說完的「小驚喜」,警惕道:「辦什麼事?」
夏枝野神秘一笑:「秘密。」
夏枝野的秘密和驚喜是什麼,宋厭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反正估計又是什麼粉紅色的奇怪玩意兒,但也由著他去了。
於是到了南霧的機場後,兩人就分道揚鑣。
夏枝野去辦他的事,宋厭先去了載酒巷。
因為宋厭白天去見了北大招生辦老師的緣故,他們出發的晚了些,加上飛機延誤,他們到達南霧的時候天色已經晦暗昏惑。
而載酒巷的深處已經亮起了暖黃的燈光,伴著大聲說笑的喧囂。
院門虛掩,一推開,就看見院子裡擺著大圓桌,周子秋,沈嘉言,方嘗,趙睿文,孔曉曉正圍坐在桌邊笑著說著什麼,而很久沒見的商淮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台移動ktv,正拿著麥,站在台階上擺著各種頂流巨星專屬的浮誇Pose.
兩年前還因為有點嬰兒肥和土氣的學生打扮而其貌不揚的少年,經過一兩年的訓練,長高了,變瘦了,變白了,頭髮打理得利落,褪去了沙雕高中生的幼稚感,笑容變得自信張揚,站在那兒竟然真的有了幾分明星該有的矚目風采。
看來追夢追得很成功啊。
一聽見門口動靜,抬頭看見宋厭時,瞬間把麥一扔,撲過來就是一個熊抱:「厭哥!我可想死你了!嗚嗚嗚嗚嗚......」
宋厭面無表情地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我們關係沒這麼好......」
「有!怎麼沒有!」商淮剛被扒拉下來,就又一把重新把宋厭緊緊抱住,宛如終於找到失散多年的父親般,激動哭泣,「夏爺都告訴我了,當時不是你傾家蕩產借給我五千的話,我根本就沒錢去北京,更別說面試成功了。所以你就是我的爸爸!我的再生父母!我的永世恩人!!!」
丹田發力,震耳欲聾,嗓音清脆,繞樑三日。
被他吼得耳朵差點聾了的宋厭絕望地閉上了眼。
是他錯了。
藝人訓練可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外貌,但絕對無法提高他的智商。
幼稚的沙雕男高中生永遠是幼稚的沙雕男高中生,沒得救。
感受到宋厭濃重的殺意,為了避免這樣大好日子發生慘烈悲劇,趙睿文和小胖連忙上前把商淮生生拖開:「巨星,別哭,皇冠會掉,我們來唱歌!」
「好!」商淮立馬收起眼淚,走到移動ktv旁,拿起麥克風,「接下來我將演唱一首老狼的《同桌的你》,謹以此歌獻給在座的所有朋友,也獻給我們終將逝去的迷茫的少年歲月。Music!起!」
不得不說,商淮這人雖然不太聰明,但是唱歌真的不錯。
少年清亮溫柔的嗓音在沉沉到來的夜色中淺淺漾開,唱著這個年紀不算刻骨銘心卻足夠真摯的離愁別緒。
宋厭聽著歌,拉開把椅子,順勢在桌邊坐下。
正好趕上劉奶奶抱著一個玻璃酒罐匆匆趕來,和藹笑道:「這是我去年秋天就釀好的桂花酒,一直藏著的,本來想高考前給你們喝,結果一直沒有機會,現在正好出成績,就拿來給你們嘗嘗,祝你們都是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前途無量。」
眾人紛紛從劉奶奶手裡接過盛酒的杯子,道過謝,一飲而盡,酒味偏淡,馨香清醇,正好應景。
沈嘉言嘴最甜,直接誇張地睜大眼,驚嘆道:「哇!好好喝!我這輩子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
小麻將一下就被勾起了饞蟲,爬到宋厭腿上,抱住宋厭脖子,直勾勾地盯著宋厭手裡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桂花酒,奶聲奶氣道:「厭哥哥,祝你金榜題名!前途無量!所以可以給小麻將喝一口嗎?」
宋厭對自己的酒量有點數,所以只打算輕抿一口意思意思,沒想到被小麻將盯上了,正想著怎麼用小麻將聽得懂的話告訴她不能喝,小胖就用筷子蘸了一點遞到小麻將跟前:「抿抿。」
小麻將立馬就充滿期待開開心心地抿了上去,然後下一秒就皺巴著小臉,連「呸」了三聲:「苦的!不好喝!沈哥哥騙人!我不理你們了!」
說完就反身抱住宋厭,把臉埋進他的頸窩不理人了。
剩下桌上一陣鬨笑,劉奶奶也笑著把小麻將從宋厭懷裡抱了出來:「我帶她去吃飯,你們幾個好好聚聚,有什麼需要就到隔壁叫我。」
看著一老一幼離去的背影,小胖撐著腦袋嘆了口氣:「我記得當時遊樂園見到小麻將的時候,我和孔曉曉還以為她是你和夏爺的女兒,沒想到現在她成你小姑子了......嗷!」
話沒說完,小胖就被隔壁孔曉曉狠狠踹了一腳:「你想死別拖上我墊背!」
對面宋厭也微一抬眉:「女兒?小姑子?」
「......」小胖反應過來,立馬改口,「對不起!都怪我眼拙!小麻將必然只能是你小姨子!不容置疑!」
周子秋聽完,覺得好笑,慢悠悠道:「你也就仗著夏枝野不在才敢說這話,不然看他揍不揍你。」
「嗨呀,那必然不會,我們夏爺就是個耙耳朵,還有人不知道?」小胖理直氣壯地反問。
眾人短暫思考,點頭:「確實。」
「那可不,夏爺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專情最痴情最疼對象的好男人。」小胖一臉掌握盡天下八卦的表情,「你們估計都不知道,厭哥剛去北京的時候,夏爺生了好大一場病,身體虛,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跟沒了魂似的,經常不是發呆就是走神,那個筆記本上,全是他發呆時候寫的厭哥的名字,看著就跟電視裡演的一樣,一點都不誇張。」
宋厭握著酒杯的指節不自覺地收緊。
小胖卻只當他們已經苦盡甘來,就被這些往事當做尋常事講出:「而且夏爺的手機被沒收了好幾回,零花錢也被扣得乾乾淨淨,為了攢錢買手機,給厭哥寄快遞,他除了賣學習資料外還去網吧給人修過電腦。就他去北京找厭哥那次的火車票錢,就是他修了幾十台電腦,連續一個月沒睡過整覺沒吃早飯攢下來的,他本來誰都沒打算說,還是我去上網撞見了他,他才跟我坦白的。」
小胖說著又呷了一口桂花酒,嘆了一口氣:「你說夏爺這人,放到哪兒不是個人中龍鳳,隨便妥協一點,好日子就等著他的,可他為了厭哥就是能吃這個苦,還千叮嚀萬囑咐不准我給厭哥說,說厭哥知道了會心疼會不高興,他捨不得。你們說,這種好男人哪裡去找?」
這些事宋厭從來不知道。
他以為夏老更通情理,還有夏瑜在,夏枝野的日子應該比他好過些。
可其實並沒有。
那一年的時間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痛苦難熬,夏枝野同樣在痛苦難熬,只是選擇了藏下那些艱難,只把溫柔強大的一面展現給他,給予他希望和力量。
以至於他忘記了夏枝野也只不過和他一樣,是一個無能為力的少年而已。
以至於每當他覺得夏枝野已經足夠好的時候,都會發現原來夏枝野比他想像的還要好。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宋厭垂眸看著酒杯里倒映的燈光和月影,指尖輕握,眼睫微顫。
小胖敏銳地發現了他的情緒變化,意識到自己仗著酒勁說的有些多了,連忙又「嗐」了一聲:「我說這些幹嘛,都過去的事情了,你們現在都是有錢有房有能力的成年人了,家長又管不了你們就,想幹啥就幹啥,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對吧?」
「對呀,都過去了,以後只剩好日子了。」孔曉曉連忙附和,「雖然知道你們倆在談的時候,我們年級女生的芳心都碎了,但是後來想想,你們倆多配啊,所以全部從女友粉轉cp粉了,你們有這麼多祝福,以後肯定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就是,而且夏枝野好我們家小厭就不好了嗎?他當時為了讓夏枝野過得舒服一點,把自己最喜歡的表都賣了,所以這是兩情相悅,互相深愛好吧!以後婚禮我必隨份子錢!」沈嘉言打從心裡覺得宋厭就是值得夏枝野這麼喜歡,護犢子得跟個娘家人一樣。
周子秋卻只是側眸看向他:「你們家?小厭?」
「......」想起自己昨天說的再也不跟宋厭玩了的話,沈嘉言心虛地扯了一下周子秋的衣角,小聲,「哎呀,今天特殊日子,明天我再跟他絕交嘛。」
周子秋忍不住輕笑一聲,然後抬杯向宋厭舉了舉:「祝福。」
「對!祝福!」趙睿文見狀也舉起杯子,「讓我們祝福夏爺和厭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嗷!」
說完又被孔曉曉狠狠踩了一腳,才意識到這倆人不能生孩子,連忙改口:「讓我們祝福夏爺和厭哥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迫不得已的分離!一輩子幸福自由地在一起!」
「不止夏爺和厭哥,祝我們所有人以後都能自由地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台上的商淮握著麥克風,大聲喊道,「年輕永遠萬歲!我們永遠萬歲!」
「年輕永遠萬歲!我們永遠萬歲!」
所有人舉起杯子,激烈一碰,喊出他們即將開始真正的人生旅途時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想法。
他們不會永遠萬歲。
他們也不會永遠年輕。
甚至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因為各自的人生而漸行漸遠,直至徹底從彼此的生活里消失,成為徹徹底底的人生的一個過客。
可是他們到底曾經陪伴對方走過了最美好的歲月。
見證了那些最單純熾熱真摯的年少情感在歲月里開出驚艷的繁花。
也見證了那些無能為力那些束手無策的阻礙帶給他們的磨鍊和蛻變。
即使他們終將四散而去,可是想起年輕歲月時,他們永遠會記得那些嬉笑怒罵而過的笑顏,而想起那些笑顏,他們就會想起自己那些平凡如一卻又與眾不同的青春。
等到那時候,他們就會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日子,那些少年,那些朋友,那些對酒當歌的長夜和充滿美好期許的誓言。
台上的商淮應景地唱著朴樹的《那些花兒》。
傷感的嗓音暈開在夜色和酒意里。
他唱著:「有些故事還沒講完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以難辨真假,如今這裡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他們都老了吧,他們還在開嗎,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而台下的人們跟著他唱著,逐漸紅了眼眶。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就算了吧。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吧。
儘管他們不知道是否還能再遇見這樣無條件信任彼此,原諒彼此,理解彼此,不帶任何利益計較,不帶任何其他的目的的友情,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青春將在哪一天徹底逝去。
但不論未來如何,他們曾經在一起擁有過最好的友情和年少時光就已經夠了,如若有緣,他們終將還會在同樣的路途上重逢。
想著這些傷感離緒,眾人酒醉微醺,開始或哭或鬧。
只有宋厭獨自坐在角落,清醒地看著這一張熟悉可愛的面容,試圖牢牢記在心中。
然後突然發現他的那副畫,早已不是黑白畫,而是濃墨重彩到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絢爛熱鬧。
所以他何其有幸,可以在最無力最蒼白的時候遇上夏枝野,遇上這群可愛的人,才能得以走過風雨,可以擁抱最好的人,走過這溫柔的一生。
想到這兒,他突然很想在這個時候抱一抱夏枝野,撥出電話:「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一如既往松懶的低笑:「你出門,左轉,記得帶上你的行李。」
宋厭懶得再去想夏枝野又有什麼詭計,依言照做。
拎著行李箱,走出院門,一直往前,走過這條他們見證了他們初遇和定情的窄而長的小巷。
然後在巷子那頭,月光之下,看見夏枝野倚著車門,站在了視野盡頭。
是一輛嶄新的悍馬越野,宋厭曾經說過的最喜歡的車型。
而夏枝野就倚著車門,散漫支著兩條大長腿,笑得慵懶又張揚。
宋厭走過去,抬眸看他。
他伸出手,做出邀請狀,眉眼微彎,嗓音低柔:「這位漂亮的先生,如果我現在邀請你和我一起私奔,你願意嗎?」
宋厭倨傲地抬著下頜,眼神驕矜而傲慢:「這位不得體的先生,請你先告訴我,我們要私奔去什麼地方。」
「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我想去什麼地方?」
「反正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
夏枝野看著宋厭,笑得篤定又溫柔。
宋厭迎著他的視線,看了許久許久。
然後終於搭上他的手:「好。」
無論從今往後路途多長,險阻多少,前途有多未卜,我都會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山高水長,再無歸途。
他們行駛著那輛越野消失在月色之下的老街,無人知曉他們踏上了怎樣山高路遠,風雨兼程。
或許是奔向了最遙遠的城鎮,或許只是在某個夜晚看了一朵花開,又或許只是在公路上馳騁,享受著夜色掠過吹來的自由的晚風。
但都無關緊要了。
因為那裡終歸是他們想去的地方,無人可以阻攔,也無人可以拆散。
他們曾無能為力,但他們終將自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