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宋厭都是一個意志力堅強的人,基本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但是這個通常情況一般不包括夏枝野。
所以夏枝野肆無忌憚地又狗了一天一夜後,才依依不捨地把宋厭送上了飛機,全程不僅沒挨揍,還在宋厭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騙了好幾次親親。
而宋厭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覃清來機場接他問他這個生日過得怎麼樣的時候,只是淡淡道:「還行。」
他說著還行,但覃清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很好,因為少年身上的陰霾已顯而易見地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放鬆和愉悅。
是苦盡甘來的人終於卸下了重負時,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並不需要具象化的輕鬆釋然和對未來充滿期待。
看來自己之前做的決定是對的。
無論是支持宋厭和夏枝野在一起的決定,還是下定決心和宋明海撕破臉皮對簿公堂的決定,她覺得她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如果是從前,她這種溫柔到有些懦弱的性子一定會選擇和宋明海得過且過,但是現在看著終於不用再被逼著學鋼琴擊劍法語可以開開心心擁有自己童年的宋樂樂和終於從陰霾里走出來的宋厭,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堅強再兇猛再強勢一點。
於是她告訴了宋厭一個可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我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就和你爸攤牌走訴訟離婚了,所以這幾個月你先不要回家,就在學校里好好學習,準備高考,其他都不要想,相信覃姨就行,可以嗎?」
宋厭覺得這些事情本來就沒什麼好想的,他現在就只想好好學習,好好高考,和夏枝野有一個好未來,所以答應得毫無心理障礙。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阿姨想問問你的意見?」覃清問出這話時,帶著溫柔的笑意,「和你爸離婚後,阿姨會買個新房子,大概就是樂樂現在學校附近,很大,房間也不少,所以你願意阿姨把你的東西搬過去嗎?」
宋厭微愣了一下。
覃姨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愛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性格,也知道到時候你應該會和小夏在一起住,但是女孩子出嫁都還講究有個娘家呢,萬一你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或者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有個家可以回。」
說著,像是覺得太嚴肅了,笑意又深了些:「再說了,樂樂這孩子皮你也是知道的,我每次總是狠不下心對他太嚴格,他就只怕你,只聽你的話,你要是不在了,他怕是天都能掀了,所以給你留個房間,還能嚇唬嚇唬他,你就當幫阿姨忙了。」
樂樂是調皮了些,成績太差了些,但絕對是懂事的孩子,覃清這麼說,無非是想讓宋厭感受到他是被需要的,被這個家所需要的。
宋厭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懂。
如果是從前,他或許會覺得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拒絕這個建議,保持最疏離得旱暮鮮示嗬搿
可是現在的他沒以前那麼懂事了,覺得有時候任性一點貪婪一點厚臉皮地去把握住那些其實他內心深處真的很想要的東西,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他右手勾著肩上的書包,微微握緊,然後應道:「嗯,好。」
「那高考加油。」
「嗯,謝謝覃姨。」
·
後面那三個月,幾乎可以說是宋厭整個學生生涯里最拼命的三個月,拼到讓夏枝野意識到,一日高考不結束,他就一日只是二房,學習是他永遠打不敗的正宮。
每天晚上學習到凌晨兩點,然後六點二十起床,洗漱晨跑吃飯,然後六點五十齣現在教室,開始新的一天學習。
放棄了任何娛樂活動,拋開了所有雜念想法,累得倒頭就睡,連失眠都沒有力氣,吃飯也是有什麼就吃什麼,匆匆填飽肚子,根本來不及挑食。
就連每周末和夏枝野的通話也總是充斥著數學物理最後一道大題和英語完型填空的身影。
很多人不太理解宋厭為什麼這麼拼,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富二代,這樣的成績底子,根本不需要靠一次高考逆天改名,也就沒道理這樣玩命似的去應試學習。
而宋厭也的確不缺錢,現在這所學校也並沒有薈英那麼高的獎學金,即使拿到高考狀元也不過三十而已,還不如他現在銀行帳戶一年的利息零頭。
但是這不一樣。
那些錢是他媽媽的錢,是別人贈予他的錢,並不真正屬於他自己。
他想憑藉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向宋明海證明一次,即使沒有這些錢,他也可以自力更生,所以他有資格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接受他高高在上的施捨和獨裁。
這種高壓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6月7號。
他坐著學校統一安排的校車到達考場時,一下車就看見覃清穿了一身正紅色的旗袍捧著向日葵站在人群中,沖他溫柔地笑著。
那是他從來不曾奢望過的場景。
覃清也如其他所有家長那樣,替他理著衣服,溫聲說著鼓勵安慰的話語,替他加油,祝他旗開得勝,一舉奪魁。
而在臨進考場之前,他接到了夏枝野的電話,只有懶洋洋地笑著的一句:「宋厭,你說我倆的狀元宴是在北京辦還是南霧辦?還是各辦一場,直接和婚禮一起?」
「傻逼。」宋厭笑著罵了一句,「先考了再說,反正覃姨說了,不是高考狀元不配進我們家門,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掛了電話,帶著因為足夠的底氣和希望和生出的笑容,走進了考場。
等走進考場之後,他才發現這場歷來被學生們視為人生終極大敵的考試,也不過如此而已。
尋常的卷子,尋常的題目,尋常的學生,尋常的日升日落,尋常的鈴聲響起,然後就給他們長達十二年的努力畫上了一個寫著不同數值的具象的句號。
數值分了三六九等,分明而嚴格,僅僅一分之差,或許就是天上地下,但是這些分了三六九等的數值並不會就這樣劃分了這些少年的一生。
起碼沈嘉言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高考結束後,夏枝野就來北京找了宋厭。
覃清買的新房子和沈嘉言他家是同一個小區,三層的大別墅,一樓留給覃家老兩口住,二樓是覃清和宋樂樂的房間,三樓的房間帶獨立浴室陽台的房間的大房間則專門留給了宋厭。
房間布置裝飾格局和原來的一模一樣,所有東西也一件不落,甚至還在宋厭原來的電腦桌旁加了一台同款桌子和電競椅,也不知道是留給誰備用。
反正夏枝野帶著自己的外星人筆記本過來的時候,覺得非常滿意。
覃家老兩口不常來,宋樂樂平時都住校,覃清一邊忙著重新組建公司的事,一邊還要和宋明海打官司,忙得腳不離地。
所以整棟大別墅里基本只有宋厭和夏枝野兩人,窩在空調屋裡,吃著西瓜,點著外賣,打著遊戲,享受著他們沒有學習沒有考試沒臉沒皮沒羞沒臊不知檢點不知節制的二人世界。
中途也去隔壁沈嘉言家串過門,但是一不小心就撞見了只圍了一條浴巾就從沈嘉言的浴室里走出來的周子秋和床角隱隱露出的女僕裝的一角後,就默默退出,回到家裡,再也沒有去過。
兩對情侶,就隔著一條不算長的林蔭道,保持著互不干擾互不戳穿互不出賣的禮貌距離。
直到高考查分那天,沈嘉言實在緊張得不行,緊張到整個大腦系統已經紊亂,周子秋根本控制不住。
只能任由他穿著恐龍睡衣抱著個大玩偶,趿著拖鞋,噔噔噔地就跑到了宋厭家的門口,砰砰砰地就敲道:「宋厭!開門呀!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立flag你有本事開門呀!!!」
宋厭本來正和夏枝野在家裡玩著吃雞,結果突然被這麼一吼,手上一抖,兩人紛紛在決賽圈陣亡,唾手可得的勝利就這麼飛了,宋厭深呼吸一口氣,握著滑鼠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如果這是沈嘉言的脖子的話,估計他命已經沒了。
夏枝野安撫似的揉了揉他的腦袋:「沒事,我來暗殺,保證不留痕跡。」
「算了,留著吧。」
畢竟這年頭這種傻白甜實在不多了,留他一命,就當保護國家稀有動物了。
宋厭癱著臉,鬆開滑鼠,站起身,慢騰騰晃下樓去,打開門,垂眸看著門外奇裝異服一看腦子就不怎么正常的沈嘉言,問:「什麼事?」
「你說什麼事?!馬上就出高考成績了!你就一點不緊張嗎!!!」沈嘉言緊張得嗓子都在發顫,仿佛末日即將來臨一樣。
而宋厭只是懶懨回頭,看向身後的夏枝野,隨口道:「今天出成績?」
夏枝野看了眼手機:「嗯,還有半個小時。」
「哦,知道了。」
宋厭答得漫不經心,好像不是什麼大事。
然而聽完兩人對話的沈嘉言只剩下滿腦子的問號:「???」
等等?
所以這兩個人是玩得昏天黑地沒日沒夜忘乎所以,連高考查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他們還是人?!
「你們真的就一點都不緊張嗎?」沈嘉言簡直是無能狂怒,「我知道你們成績好,但是萬一你們沒考好怎麼辦!宋厭你不是立了必拿高考狀元的flag嗎!夏枝野你不是立了必考北大的flag嗎!你們就不怕打臉嗎!你們要是考不上北大清華怎麼辦!繼續異地嗎!」
沈嘉言急都要急死了。
一想到高考成績馬上就要出來了,決定他大學每個月到底有多少零花錢以及能不能和周子秋結束異地戀的關鍵時刻就要來了,他緊張得小腿肚都開始發顫。
宋厭卻只是倚著門框,慢悠悠扔出一句:「北大都考不上,我還上什麼學?」
話音落下,全場寂靜。
沈嘉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是人說的話嗎?
這個人這麼多年是真的沒挨過打嗎?
自己錄下來發到網上他真的不會被網暴嗎?
鄙視。
赤裸裸的鄙視!
挑釁。
活生生的挑釁!
炫耀。
明晃晃的炫耀!
那一刻,沈嘉言忍不住握緊拳頭,漲紅了小臉,惡狠狠地喊道:「宋小厭!我告訴你!分數還沒出來,你別囂張!有本事我們一起查分啊!萬一我考得比你還高,你記得叫我爸……」
「鐺鐺鐺鐺鐺……」
不等沈嘉言用一副自以為很兇的可愛模樣把狠話放完,宋厭的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對著沈嘉言比了個「噓」的手勢,沈嘉言立馬偃旗息鼓乖乖閉嘴。
然後就看見宋厭按下了免提,緊接著一道磁性至極的男聲就從聽筒里傳了出來:「你好,請問是宋厭同學嗎,我是北大招生組的張老師。對,就是之前強基計劃宣傳的時候你留過我的聯繫方式的那位,當時我對你印象就很深。剛剛了解到你這次成績是721分,是北京理科的裸分第一,對此表示恭喜,然後想詢問一下你對我校專業是否有興趣了解一下……」
剩下的對話沈嘉言逐漸開始聽不懂了。
什麼分子學,什麼工程,什麼計劃,全是他不曾了解的領域。
他只是想起來了一個被他遺忘的殘酷事實——真正的學霸是從來不用自己查分的,所以還需要卑微緊張半個小時等待查分的只有他自己。
「……」
「周子秋!我再也不要跟宋厭玩了!」
沈嘉言轉身撞進周子秋懷裡,委屈地流下了屬於學渣的卑微而傷心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