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初還在和安儒對峙。

  她個子小,長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但此刻她眼裡毫不掩飾的冷意,使她看上去並不像表面那樣柔軟。

  安儒再次重複了一遍:「我是安星宇的爸爸,安星宇是我兒子。」

  曾經銳利的雙眼因為多日晝夜不分的奔波也染上了倦意,年近半百已滿頭白髮,他用那雙有些混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初:「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

  林初當然心知肚明,但……任務是絕對不能透露的。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嗬嗬……」安儒從喉嚨里發出沙啞嘲諷的笑,「不不不,我知道你,你很聰明,明白我在說什麼。」他緩緩從口袋裡取出一把槍,神色瘋狂又冷靜,「我勸你不要耍花招。」

  林初露出驚怒之色:「你敢?」

  槍口露出一點點,又收了回去,但安儒的手依舊放進口袋裡,露出了一點形狀。

  「麻煩林小姐跟我走一趟。」

  林初沒有辦法,只好站起身:「先讓我把書還回去?」

  「可以,但是不要做多餘的小動作,比如報警什麼的。」

  自從妻子也離他而去後,安儒忙碌之餘,日夜用菸酒麻痹自己,聲音變得如磨砂般糙啞,他卻絲毫不在乎:「林小姐,一個失去了孩子的父親,什麼都能做的出來。」

  林初身體微微一僵,不得不將放進口袋的左手取出。

  她拿起桌面上堆積的書本,一步步向書架走去。

  要將書本放回原位,免不了需要觀察書架,林初憑藉自己過人的記憶力一掃,敏銳地發現了一些異常。

  為什麼……有幾本書錯亂了順序?

  「麻煩快一點。」

  林初說:「好。」

  書架按功能分區,再以字母排序。當林初將自己手中最後一本書放進去後,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最後一本書放進去以後……她正好平視的這一排書架上所擺放的書籍,第一個字連在一起的諧音就是——你們都去死吧。

  是巧合嗎?

  有一本書應該在書架背面另一側,是誰把它放過來的?

  林初伸出手,慢慢取下了那本書,她想要把書放回對面。但是……當她將那本書抽出來以後,她從縫隙中看到了一隻紅色的眼睛!那隻眼睛,正死死地瞪著她!

  林初猛地往後一退,脊背撞在身後書架,發出沉重的聲音。安儒低喝:「你想把其他人引過來嗎?別和我耍小聰明!」

  林初胸口幾次劇烈起伏,她說:「我沒有,我只是看見了……」

  等等,我看見了什麼?

  林初晃了晃腦袋,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麼那麼激動,她隱約記得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抬頭重新向書架看去,可她什麼也沒有發現。

  「你看見了什麼?」安儒知道,自己兒子的失蹤,和一些非自然現象有關,他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異常。

  「沒什麼。」林初搖搖頭,把書本放回去,「走吧。」

  她也記下了這個不正常的現象,按理來說,她不可能平白無故心悸。

  所以,為什麼她會突然心跳加速?一定是看見了什麼,卻又忘記了。

  她看見了什麼?

  安儒和於懷堯約定的地方是一間飯店的包廂,於懷堯很早就到了,當安儒挾持著林初進入包廂時,他正端著一杯熱水,安靜等待。

  「你好,你就是安儒先生吧?我是於懷堯。」於懷堯向安儒伸手,後者同他握手後,於懷堯的目光轉向林初,「這位女士怎麼稱呼?」

  「她叫林初。」安儒的神色平靜下來,再也沒有剛才挾持他人的瘋狂,「我兒子安星宇,你的堂弟於桓,都是在同一起案件中遇害的。」

  「這位林初女士,就是在案件中失蹤的第六人。」

  話音剛落,於懷堯望向林初的目光中多了震驚和探究。

  林初倒很鎮定。

  安星宇的失蹤勉強算是她的責任,但於桓的死關她什麼事?安儒想故意引導,讓於懷堯以為和自己有關,想得美。

  只不過,今天想脫身的話,有點麻煩啊……

  她知道,自己逃脫不了嫌疑,而任務又絕對不能向其他人透露。

  墓地里的小隊都沒有察覺身後異樣,他們仍然在繼續前進,跟著「壁畫」了解曾經發生的故事。

  不知是多少年前,總之,在「王」逝去後,人們將他埋葬,並嚴格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地宮。六十年後,山峰逆轉,仍活著對「王」有記憶的老人們,看見了從逆轉山背上,走下來的「王」,他的身後,還跟著曾經陪葬的所有村民。他帶出了很多寶藏,使一度貧困下去的村莊煥發了生機。

  死而復生,堪稱神跡!

  從那以後,這塊地方就變成了他們的禁地。大家不再畏懼死亡,因為他們都知道,死了也沒有關係,每隔六十年,死去的人會重新復生。

  而那個「王」最喜歡的,就是一枚玉佩。

  壁畫上,清楚地畫出了一枚玉佩的模樣,像是兩條魚首尾相連,中有鏤空。

  和陸言禮藏起的玉佩一模一樣。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取出那枚玉佩的。據當初的老人回憶,陪葬品中,並沒有這樣東西。」

  看著那枚玉佩,陸言禮總算想起了什麼。

  腦海里一片脹痛,記憶翻湧,他想要記起那些事情,可畫面一片模糊,他看不見,聽不清,想不起來……

  他下意識抬手捂住腦袋,忍住如針扎般的痛苦,五指用力到指尖發白,幾乎要掐進頭皮,可他還是死死地忍著,沒有痛呼出聲。

  我忘記了什麼?

  玉佩……墓葬……博物館……

  外來者、奇怪的世界……

  身後,易筠扶了扶幾乎虛脫的陸言禮,「你怎麼了?」

  後者胸口劇烈起伏,深深呼吸幾口氣後,站直身體,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他的神色也變了,眼神中帶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意味:「醒過來吧,易筠。」

  「我……」易筠和那雙眼睛對視上,忽然開始晃神。

  「閉上眼睛。」他的聲音更溫和,「你走在一條長長的道路上……當你聽到一聲響指的時候,睜開眼睛,你就可以清醒了……」

  「三。」

  「二。」

  「一。」

  「啪」一聲脆響,易筠、王鵬飛、井濤猛地回神,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

  「我們剛才……」易筠還記得自己之前迷迷糊糊的狀態,井濤拽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去看其他人。

  領頭的那人還在講解,昏暗地下通道中,他的背影像燭火搖曳般飄飄忽忽,看不清楚。其他人的面目同樣有些模糊。

  而牆上的壁畫……哪裡還有壁畫?只有漆黑冰冷的牆面,一塊又一塊磚石堆砌,不知隔了多少年重新和人接觸。

  「對了,玉佩!」易筠還記得自己剛才聽見的內容,「剛才壁畫上畫出了玉佩,他也提到了玉佩,你們還記得嗎?」

  「我也聽見了,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王鵬飛問。

  易筠看了看身後的一片黑暗,還是搖搖頭:「應該沒必要,壁畫上有,加上他也說了,那是墓主的隨身物品。或許,這枚玉佩就在主墓室。我們回去也沒有用。」

  井濤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點點頭:「而且現在的照明工具都在他們手上,我們貿然離開,說不定會有危險。」

  就算現在這群考古人員看起來有異常,但大家聚在一起,多少能驅散心裡的恐懼。

  於是,他們便繼續往前走。

  「可是,到了後來,一切都變了。」

  「我們的王,厭倦了……」領頭的專家聲音一點點變得飄忽,他的稱謂亦發生了變化,「他不再想要長生,他厭惡了只能在山裡的日子,他想要去山外看看,可是他不能離開。」

  「山裡的人同樣如此,他們一直住在山裡,自給自足,從來沒有去外界看過。村裡的人口也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厭煩了這樣的生活,終於,有一部分人無視了老人的警告,強行下了山。」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要在過年祭祖前回來就好。所以,其他人也動了心。但是,最早下山的那批人,他們是村中最年輕的那一批,沒有經歷過一次死亡。當經歷過一次輪迴的人下山以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後山里,走出了惡靈!」

  「村民們嚇壞了,立刻逃到禁地去,一路上死了很多很多人,我們的王像多年前一樣庇護了他們。可是他們不知道,王,也想要離開。但他無法離開。」

  「一旦他離去,後山裡的另一個他將會立刻被釋放,到時候,他的子民再也沒有活路可走。」

  「這就是長生不老的代價……」說到這裡,講解者的聲音中,帶上了哽咽。

  「到後來,王乾脆陷入了沉睡。」

  「很多村民學聰明了,他們去外地和外來的人通婚,逢年過節回來一趟,再算好時間讓妻子在外地生下孩子,這樣一來,他們的孩子至少可以在外生活。」

  「但是,有一個村民,他泄露了機密,他引來了很多覬覦寶藏的賊……」

  「那些人有槍,有各種大家從沒見過的武器,大家還像之前一樣,去禁地尋求庇護,但是他們不知道,王已經睡著了。他們逃到禁地也沒有用……」

  「那群人留下了幾個老弱婦孺,讓她們下墓的時候帶路,他們在禁地中央打了個洞,驚擾了王的安眠。然後,他們全都死了……」

  說話間,他們經過了一堆骸骨。

  看上去那堆骸骨已經放置了很長的時間,衣服腐化,不少已經蠟化,臉上依稀能看見驚恐的表情,死不瞑目。還有一些直接變成了森森白骨,動作明顯處在掙扎中。

  很難想像,他們生前看見了多麼可怕的東西,直到去世多年後,依舊能讓外來者看清他們的驚恐。

  是震懾嗎?想讓他們快點離開?

  「我們要不要叫醒其他人?」易筠看著身邊如行屍走肉般的工作人員,總覺得有些害怕。

  井濤也覺得有這個必要,再這樣下去,這群工作人員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以往做任務時,被鬼迷惑,漸漸自己也異化成鬼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

  陸言禮倒無所謂,隨他們三人商量後,各自分散開來,努力叫醒那些考古人員。

  「醒醒,快醒醒……」

  湊近了,才發現那些考古隊員的身體都散發出冰冷的氣息,活像是被寒風吹得涼透。易筠輕手輕腳湊近了遠離領隊的一個考古人員,用力去掐她的手,又在她耳邊叫她醒來。

  很快,那個工作人員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晃晃腦袋,疑惑不解:「我剛才怎麼了?」

  易筠小聲和她解釋,她立刻反應過來,眼裡有著後怕。

  漸漸的,清醒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發現,自己走的路線也越來越奇怪,不像是直線,有時候會拐進一些角度極其刁鑽的通道,有時又需要下幾乎七十度左右的樓梯。到最後,大家全部清醒過來,彼此心照不宣地跟在領隊身後,靜靜地聽他訴說往事。

  是的,沒有人叫醒他,就連他的隊友們也默認了這個做法。

  為了了解這座墓葬,為了發掘歷史,就算他們知道眼下有蹊蹺,也沒有人去選擇叫醒他。

  大家跟著那人,走過了一間又一間墓室。

  當他們走過後,那些墓室的門輕輕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具又一具死亡多年的屍體。

  它們被葬在這裡,永不見天日。

  但現在,它們已經被喚醒了。

  如果這批人想要回頭,想要往外走,他們會發現自己來時的路全部被堵上,永遠無法逃離。

  他們和多年前被困在山中的村民一樣,被困在了這間龐大地宮中。

  「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其中一人輕聲發問。

  從他們身後,傳來了很輕微的聲響。

  手電筒的光照過去,可光束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半截,看不清遠處。

  「我也聽見了,總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追上來了。」

  不是錯覺,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漸漸地湊近了。

  那是腳步聲。

  是很多很多人的腳步聲。

  走在最後的考古人員驚慌往後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入目依舊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是什麼?

  照明的燈光範圍有限,甚至逐漸縮小,到最後,所有人都擠成一團往前走,誰也不想落入黑暗區域。

  領頭的人還在說話,他走在最前方,誰也沒有勇氣跑到他前面去一探究竟,只能跟著他的背影一路前行。

  「……這一群盜墓賊殺死了很多很多村民,偷盜了寶藏,他們也受到了詛咒。哈哈哈哈哈哈哈,報應啊……他們也必須承擔村民的詛咒了,他們永遠也沒法離開了……」

  「但是這一群狡詐的人,他們想盡了辦法,想要逃離,他們花錢買通了村外的人,四處求神拜佛。最後,他們總算請來了一批保家仙,他們留下了原來村民的最後一點血脈,讓他們一直相互通婚。他們會選出一個女孩子,讓那個女孩子去承擔……」

  「他們承擔了原來村民的詛咒,也竊取了他們的長生。他們娶了剩下來的那些女人,又讓自己的孩子把曾經死去的同夥的身體同樣埋在禁地中。下一代身上有共同的血脈,所以他們可以進去。但是,他們請來的保家仙卻無法踏足禁地,只能等……等那個王徹底消失,他們就可以拿走所有的寶藏……」

  易筠等人像是在聽一個故事,甚至聽入了迷。唯獨陸言禮繃緊了全身的弦,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附在領隊身上的亡魂究竟是誰?它為什麼會把一切都說出來?

  陸言禮無從得知。

  放進口袋裡的手攥緊了包裹在一起的兩枚玉佩,陸言禮知道,自己的疑惑還有一些沒有解開。

  剛才他說的是,一枚玉佩,且一直被「王」貼身放著。所以,第二枚是從哪兒來的?

  還有,既然一直貼身保管,想必死後也是貼身下葬。上個任務中,為什麼上仙村的村民會拿到?他們進入了主墓室嗎?

  是誰拿走的玉佩?

  前方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走在最前方的那人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他的故事已經接近了尾聲。

  眾人用於照明的探照燈的光芒也慢慢微弱下去,殘存電量努力維持住些微光芒,使他們不至於陷入完全的黑暗。

  而此時,身後被忽略的聲音終於密集起來。

  那是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不止有人類,應當還有各種動物。

  甚至他們還聽見了車輪碾過的聲音,軋在石板路上,發出青銅器相互敲擊的脆聲。

  有什麼東西,正在朝他們追來!

  「岑老師,我們快走……」見岑隊終於講完了故事,跟在他後面的人立刻上前,拍拍對方肩膀要把他叫醒。這一拍才發現手下觸感不對。他的手並沒有拍在人體肩膀上的觸感,反而……軟綿綿的,像是隔著布料拍住了一堆鼓鼓囊囊的肉絮。

  走在最前方的岑隊直接倒了下去,軟成一灘爛肉灘在地面,衣物散落。那灘肉堆上,是一顆又一顆的眼睛,大大小小密集如蛙卵排列分布在肉塊上,足有數百個,齊齊注視著眾人。

  「啊——」

  縱使考古隊員們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幕。那幾百隻黑白分明的眼睛擠在一起,眨了眨。

  「快跑!」

  與此同時,身後的東西追了上來。

  探照燈忽然變得無比耀眼,讓他們清晰無比地看見了身後的那些東西。

  那是……各種各樣異化的屍體。

  單純的蠟化已是少數。不少屍首分離,四隻手抱著腦袋慢慢跟來,有些明顯是人的屍骨,可脊椎後仍舊延伸出一條長長的尾骨;還有些下半身腿骨併攏成一條極長的白骨,像是傳說中的半蛇人……

  「這就是他們受到的詛咒嗎?怎麼會這樣?」

  「這些屍骨都是從哪裡來的?我們剛才明明沒有打開任何一間墓室。」

  現在去思考這些問題已經沒有用了,他們不得不飛快逃離,一群人倉皇往前跑。

  前方的道路更崎嶇,探照燈的光芒不過明亮了一瞬,立刻又黯淡下去,仿佛只是為了讓他們看清楚身後追逐的東西是什麼,好讓他們陷入恐懼的狀態中。

  易筠等人也夾在逃跑的隊伍中,大聲問:「我們現在跑去哪兒?是不是去主墓室?」

  「不知道!先跑吧,安全了再說。」人群中,不知是哪個聲音回答她。

  陸言禮同樣跟著跑,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清楚地聽見了如蛇吐信般的嘶嘶冷聲,緊接著,他身後的一道身影腰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上,用力往後一拖。那人連叫都沒叫一句,便徹底消失不見。

  跑在最後的人餘光一瞥,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繼續拼命往前逃。

  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如蛙卵般密密麻麻分布在一灘軟肉身上的眼睛們眨動著,像流水一樣往前進。

  他們,絕對不要變成這幅樣子!

  「我們現在還是想辦法去主墓室吧?岑隊已經遇到了詛咒,說不定我們也會碰到詛咒,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去主墓室闖一闖!」

  現在跑在最前方的人大聲回應:「你以為我不想嗎?我不知道主墓室在哪個方向呀,這裡只有一條路,就先跑著唄。」

  話音剛落,他們從一條狹長通道匆匆跑出,眼前豁然開朗,赫然是兩間並排的高大墓室,一左一右,前方劃出一片廣場嵌在離地面約半米深的地方,廣場同樣一左一右切割開,中間一條細窄通道。

  他們全都停下了腳步,聚在地表平台前,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樓梯往下延伸到通道口。

  「為什麼不下去?」身後的人焦急發問。

  「這下面有古怪。」

  說著,探照燈往前移動,他們看清了地面廣場的樣子。

  和外面平滑嚴實的石磚路不同,廣場地表隆起,顯示出一副又一副形狀可怖的浮雕。

  那些浮雕看上去簡直是雕刻著十八層地獄的景象,環繞著山的河流,一個又一個死狀悽慘的人類,昏暗中也能看出浮雕的栩栩如生,仿佛還能聽見他們的哀嚎。

  「不要管廣場上的異樣了,我們還是先快點逃吧。」

  「就是!至少前面沒有東西追過來吧?」

  身後催的厲害。緊接著,爆發出一聲慘叫。

  走在最後的一名女性考古人員被那堆長滿了眼睛的肉碰觸到。緊接著,她整個人也跟著融化,一點點癱軟下去,周圍人想救她,可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其中一個想把她拽出來,又是一聲慘叫,他也同樣承受了那不知名的詛咒,渾身骨頭似乎都被抽走,一點點軟下去。

  到最後,他們變成了一模一樣的軟肉,新生的軟肉和原來的匯聚在一起,粉色表皮上鼓起一個又一個鼓囊囊氣泡狀的東西。

  氣泡鼓脹得越來越厲害,「啪」得一聲炸開,變成了一隻又一隻的眼睛,眨巴著,看向前方的人類。

  於是,走在最前方的考古人員不得不踩著樓梯往下走。

  樓梯很窄很窄,僅有小半米寬。第一個人沿著樓梯走下去後,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廣場中央的狹窄小路。

  出乎意料的,什麼也沒發生。

  該隊員大喜,立刻招手讓其他人快點下來,並迅速往前走了一段路,給其他人挪位置。

  樓梯太窄了,廣場距離地面也不過半米高,其中一人乾脆扒著地面邊緣跳下來,但他剛一落地,廣場地面立刻伸出了幾十雙手臂,他連叫都沒能叫出聲,便被拉入了地面。

  不,並沒有完全拉入,他被拉進了一半,身體完完全全被石化,依稀可見面上驚恐的表情。

  他也變成了浮雕的一部分。

  「小心一點!只能踩中間的路。」跟在他身後的隊員心如刀割,還是出聲提醒。

  再怎麼心急,大家還是按捺住性子,排好隊往前走。幾個年紀大了的隊員自願走在最後,其中一人說:「我活了這麼大年紀,活夠了,跑不動了,還不如給你們小年輕爭取一點機會。」

  「周老師你別這麼說!」

  「快去吧。」周老師卻只是笑著把自己的學生往前推。她的學生拉住後者往前挪,正走到樓梯口時,卻發現自己抓住的手突然空了。

  再回過頭,後者已經被拖入了重歸黑暗的通道之中。

  通道兩側一點點往中間緊縮。

  她抹著淚,迅速沿樓梯走下去。就在她跟上大部隊後,隊員們來時的通道被徹底封死,連同追來的無數詭異生物也被封在了其中,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又一次逃脫。

  他們沒有回頭路了。

  考古隊員們現在只剩下了十來個,加上四名突然闖入的外來者,也不過近二十個人。

  「大家也知道現在的情形,這座古墓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危險。或許,我們能逃出去,又或者,大家全部都要留在這裡。」其中一名隊員抹去眼淚,輕聲說,「不管怎樣,為了我們的研究,我們都要努力出去。但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們身上還帶了工具,有幾張比較大的白紙。等從廣場上去後,我們先把地圖畫下來,每走一點,就填充一點,不管是誰,有幸出去,都一定要把地圖帶出去。」

  她話里的悲壯感染了其他人,隊員們皆眼含熱淚,答應下來。

  「為了我們的研究!」

  「對,為了研究!」

  縱使幾個任務者已經見慣了生死,也不由得為他們的精神所感染,王鵬飛說:「雖然我們不是考古人員,但是只要我們能出去,一定會把地圖帶出去的。」

  他們皆隱瞞了自己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離開的事實。

  給這些考古人員一些希望也好。

  「好,謝謝你們。」其中一人說。

  陸言禮沒有出聲。

  他曾經見過太多太多了,外來者進入後,為了親人朋友捨生忘死的,為了心中大義甘願犧牲的,人類最美好與最醜惡的一面他都見證過。但在死後,他們全都變成了詭異的模樣。

  易筠同樣答應下來,她小心試探:「剛才,岑隊說了,那個王貼身帶著的一個玉佩,壁畫上也有,那個東西會不會是關鍵?」

  「可能吧。既然貼身攜帶,或許會隨身下葬也說不定。當我們進入主墓室,也許能解開謎團。」

  三名任務者不由得激動。

  但,就在他們高興的時候,走在易筠前方的一個隊員腳下沒留意,踩空了。

  他的半隻腳,落在了路面外!

  浮雕涌動,站在距離他最近的那隻浮雕手裡舉著一隻弓弩,指尖已經搭在了機關上,手一松,一隻利箭發射出去。穿破他的喉嚨,連帶著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在廣場中央。

  一隻又一隻蒼白的手抓住了他,不一會兒,地面的浮雕上,又多了一個人,他伸手抓住了穿過喉嚨的那支箭,表情痛苦不已。

  「大家小心!不能踩出去!」

  第一個人已經走到了通道盡頭,小心撐住身體,往上一跳,落在了地面上。

  近距離站在墓室身邊,才能察覺它到底有多麼高大。

  就在他站上去的一瞬間,地面廣場兩側像是開了閘門,血水傾瀉而出。

  「快!前面的再快點!」

  大量腥臭粘稠的血水很快就涌到了中央的小路上,前方的人立刻加快速度往前沖。陸言禮和易筠等人走在隊伍中央,血水漫來時,正好輪到陸言禮,他立刻往上一躍,落在地面,然後伸手將下一個人拉上來。

  「啊——」

  走在後方的一個女孩腳邊沾上了血水,她立刻痛苦地尖叫出聲。

  「我走不了了!你們快走!」

  不知道血水裡有什麼,她整個人僵在原地,痛到臉都扭曲了。但她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取下背包,用力往岸邊一拋,大聲喊道:「裡面有空白的捲軸和工具!」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其他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還沒有上來的人被淹沒在血水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