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星宇……
陸言禮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般激動,頭腦空白了一瞬,強忍心潮澎湃情緒再次看了一眼那份學生檔案。
不會錯,就是他。
一直以來,陸言禮都知道,從那個世界來的人如果在任務中死去,會在本世界以另一種詭異形式存活下去。他也曾設想過,現世的人能否到達對面的世界,只可惜,他無法親自驗證。而現在,眼前已經有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會是真的嗎?
他找了那麼久,終於有了進展嗎?
學生檔案上,清楚地記載了他的信息。陸言禮飛快掃一眼,目光一凝。
父親那一欄,字體同樣左右翻轉,但能看出,名字是安儒。
安儒,不正是趙警官告訴過他的上一屆負責人嗎?去調查陰冥路事件結果失蹤了,他竟然就是安星宇的父親?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覺得眼熟,因為他和安星宇的長相有幾分相似。
「怎麼了?」
儘管陸言禮不過一瞬間呼吸一窒,楚休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偽裝已成習慣的陸言禮迅速回神,轉移話題:「我在想一件事,你說,學校為什麼要把學生派去陰冥路?陰冥路到底有什麼?」
他們都去過陰冥路,那裡的確詭異到了極點,但真要讓他們說那裡有什麼,也說不清。
是有鬼,還是有「神」?
楚休同樣面色凝重,搖搖頭。
「對了,這些學生檔案的時間,你看。」楚休指了指。
哪怕是最新的那一份,也比他們進入的時間要早三年。
他們在的鏡中世界,或許就是過去吧?
恐怖故事也好,他們曾經經歷過的詭異事件也好,讓人回到過去的案例並不算太罕見,除了前幾日恐怖遊戲的經歷外,以往任務更多屬於幻境,人無法改變過去,但能從幻境中獲得信息。
「我們還是先走吧。」他倆對視一眼,默契地取出手機錄像,厚厚一沓文件迅速翻完後,兩人迅速離開現場。
他們找了一間空教室,一張一張翻閱照片,試圖找出線索。
「四中的建校史不算很長,但在本地很有名,一是因為升學率高,另一點就是學費便宜,獎金豐厚,很多家境不好的學生都會來這裡上學,學校里還有非常多孤兒院直升上來的學生。」
他們都知道,家境貧寒就意味著另一點——哪怕學生出事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現在的校長口碑還不錯,因為他經常給學生免學費。所以,哪怕經常有學生失蹤,他在其他學生心中的支持率也非常高……」
陸言禮翻閱照片,楚休想辦法查找消息,聽他說著,陸言禮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荒誕的念頭。
這裡的學生失蹤……安星宇失蹤,但安星宇又是從那個世界過來……那個世界的人死去,又在本世界復活……
楚休可信嗎?到底要不要……
不,暫時還不行,再等一等。依照規律,不用超過半年,安星宇還會來這裡,到那時,自己再想辦法找到他們。
陸言禮冷靜下來。
「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把學生祭祀給那個……了?」楚休沒有說出「神」的名字,含糊代過,在他看來,有些學生失蹤了,不正代表那個神把他們當做了祭品嗎?
陸言禮:「那又怎麼解釋這部分學生的生還?」雖然回來的學生多半精神失常,但總歸是回來了,難道會是因為「神」不想要那些祭品嗎?
這下楚休也不猜測了。
尋常人完全猜不透鬼要做什麼,更不用說比鬼明顯高一個緯度的「神」。
「對了,再告訴你一條消息。負責辦理陰冥路十字路口撞車案件的趙警官告訴我,她的上一屆名叫安儒,去調查陰冥路後,至今下落不明。」
他把照片放大,推給對方:「我不認為這是巧合。」
楚休看了,面色同樣凝重起來:「我們等一會兒找安儒問問?他說不定知道什麼。」
「可行。」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他們來時看過課表,距離下課還有三分鐘,為避免撞上學生,他們等到了下一節課開始後才出去。
只是,這校園這麼大,一時半會兒不知從哪裡找起。兩人跑了一圈,徒勞無功,反而被教導主任發現了。
「快跑!」
陸言禮特意落後一步,引得教導主任來追他,而等楚休艱難逃走後,他立刻跑沒了影。
學校很大,布局和自己在外界看到的有些變化,陸言禮跑了兩圈,重新躲進一間空教學樓里,打算等放學後離開。
這堂課結束,就該放學了。
他想試試,在鏡中世界能不能離開學校。
陸言禮將自己的打算發消息告訴給楚休,不一會兒,楚休找了過來,他身上的傷勢更重了,腿部滲出些許血漬。
「你離開以後,教導主任去追我了。」楚休擺擺手,他還是好不容易把人打暈了才逃脫。聽了陸言禮的提議,他有些猶豫。
陸言禮的提議很誘人,但他原本的打算是在鏡中世界的零點過後完成遊戲,這樣,他或許可以回歸正常世界。
「你為什麼打算離開學校?」
指尖輕敲桌面,陸言禮說:「我想去陰冥路看看。」
陰冥路到底有什麼?他會像安星宇一樣,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嗎?
楚休也很想去,但他惜命。剛才陸言禮已經引開了教導主任,後者卻還是跑去追他。這讓他明白自己向神許願的代價已經消耗的差不多,如果他再不珍惜,很有可能就會落到聶允真他們一樣的下場。
良久,他說:「既然這樣,我們兵分兩路。」
他留在學校玩遊戲,陸言禮自己去陰冥路。
兩人商定好,一放學,陸言禮便離開校門口,徒留楚休留在學校。奇異的是他並不感到飢餓,儘管他已經近一天沒有吃飯。
學生們晚飯期間,楚休再次繞道四處轉悠,身上的鏡子沒了,他隨意拿走了班上一個女生的鏡子,塞進口袋離開。
本以為一切順利,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全校的風聲突然緊張起來了。學校不知哪裡調來了一批保安,一棟接一棟地翻找,楚休根本不知道對方在找什麼,險之又險躲開後,將這一信息發消息告訴給陸言禮。
那頭,陸言禮順利離開學校,坐上了去陰冥路的公交。
此刻,車上只有他一人。幾次轉車後,天色越來越暗,周遭人煙稀少,樹木逐漸枯黃。下車後,氣候倒是如外界一般寒冷,涼得他裹緊了外套。
陸言禮左右張望一下,確定沒有其他人,他深呼吸一口氣,還是毅然走進了陰冥路。
很暗,濕冷。
明明現在太陽還沒有下山,陰冥路內外卻已經暗沉沉一片。樹木枯黃,枝幹虬結,沿著慘白馬路種了整整齊齊兩排,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頭。
陸言禮並非心血來潮,他懷疑這個幻境是背後那位神做的手腳,除此外,還有一部分賭一賭的成分。
賭一賭,安儒今天會不會來陰冥路。
他沿著公路往前走,遠遠的,看到一間廢棄工廠。
楚休交代過他在這裡玩四角遊戲的經過,因此,陸言禮在經過工廠時,心底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裡面會有來自其他時空的另外幾個楚休嗎?
他站在工廠外看了一會兒,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汽車鳴笛聲,陸言禮閃身打開工廠一樓大門,隔著一條門縫向外看去。
幾輛小汽車排成縱隊一路開過來,在工廠外停下。陸言禮心中一驚,立刻離開房門,黑暗中找到了樓梯,向二樓奔去。
二樓和一樓一樣,布滿了雜物和灰塵,多呼吸幾口氣仿佛都要得上哮喘病。陸言禮捂住口鼻,安靜下來,認真聽。
什麼東西拖在地面的聲音,咚一聲,肉體砸在地面。看樣子,剛剛拖著的是一個人類。
還是個男人,含混支吾了幾聲。很快,他的痛苦哀嚎便被拳拳到肉的痛打蓋過去。
陸言禮幾乎能想像到樓下的場景,幾個人抓住一個人,下車後拖進工廠,往地面狠狠一摔,開始拳打腳踢。
「你他媽的,叫你打聽,我叫你打聽!」
「你不是很能耐嗎?你怎麼沒打聽到你的死期?」
被毆打的男人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劇烈喘息後,他發出一點輕微的聲音。
「你們,把……」
那群人安靜下來了聽他說,陸言禮幾乎是貼著地板偷聽,也聽了個囫圇。
他說的是,「你們把學生帶到哪裡去了?」
剛聽清楚這句話,陸言禮便意識到了什麼,接下來的對話更是佐證了他的猜想。
「怎麼?安大警官不是很能幹嗎?你查不出來?你猜啊?」
「學生?學生不都好好的嗎?」
他們卻不回答他,只圍著他嘲笑,時不時上去補一腳。
「好了,別耽誤時間。」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快點動手!」
陸言禮來到了二樓樓梯口外的牆壁邊緣,小心地探出一點點窺視。
工廠內太暗了,陸言禮的行為沒有被發現,他眼睜睜看著那群人取出一把小電鋸,拉響後,電鋸發出小範圍轟鳴聲。
而後,那群人大笑著,一點一點地,割下了地上那人的頭顱。
更多的,陸言禮沒有再看,他靠著二樓牆壁,慢慢移到窗戶邊緣,緩緩平復呼吸。
這就是,安儒的過去嗎?
底下又傳來幾句摻雜在嘲笑中的模糊不清語句,而後,工廠外幾輛車的車燈亮起,那群人提上東西,重新上車準備離開。
也就是說,那個人的屍體,應該還在一樓。
陸言禮目送車輛遠去,慢慢轉身下樓,來到大廳中央。
藉助手機光亮,他看清楚了地上的屍體。
鮮血完全浸濕了他身上的衣物,紅到極致顏色甚至有些發黑,全身上下傷痕累累。
但只有一點,他的頭顱不翼而飛。
倒在地面的,是一具被血液浸透的無頭屍體!
陸言禮猛地回想起那群人離開時的場景,他們皆手提工具包裹,其中一人拎著的塑膠袋,怎麼看都像是裝著一顆人頭。
他們把安儒的頭帶走了。
所以,他才會回到學校去找他的頭。
那些老師才會遭遇不測。
陸言禮又看了一眼地面的無頭屍體,轉身離開。
安儒的死因已經明了,他迫切需要知道另一個謎團。
他發了條消息給楚休詢問進度,趁時間尚早,繼續往回走,過了很久,楚休才回復他消息。
「快點回來吧,晚上老師要查寢,不在的話就糟糕了。」
辦公室內,一群人圍著楚休進行愛的教育。
他的手機和槍都擺在桌面,因為子彈都塞給了陸言禮,楚休一口咬定這只是玩具槍,幾個老師便沒有在意,而是抓住他滔滔不絕說起了逃課和玩手機的壞處。
楚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亮起,分明是陸言禮有什麼消息,他想也奪回來,可整個人已經被綁在了椅子上,掙扎不脫,只能看對方回復消息。
陸言禮應該能分得清,不會暴露吧?
楚休心下祈禱。
過了不久,教導主任把手機往桌面上一放,表情嚴肅。
「我剛剛已經給你同夥發了消息,他等一下就會回來。你們兩個,逃課玩手機,不尊重師長,鑑於今天已經很晚了,罰站一小時,明天一大早起來給我去掃操場!」
電話那頭,陸言禮收到信息就覺得不對勁,思忖一會兒後,發了個像模像樣消息回去,稱自己馬上到。
打車的速度的確很快,陸言禮不打算食言,以他對恐怖世界的了解,最好不要違背鬼怪們的任何一句話。他一路上都在催促,好不容易早早到達了學校。
和楚休一起罰站。
兩人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站在宿舍樓外聊天,相互說著各自獲得的消息。
楚休:「我今晚再試試,不知在鏡中世界能不能回去。」
陸言禮也有同樣的猜想,兩人站了一個小時後,被教導主任送回寢室。
六人一間的寢室,楚休和陸言禮怎麼都沒想到居然還有自己的份,想拒絕也無法推卸,只能接受,當著教導主任的面脫了外衣,躺在床上休息。
寢室里,大家聊了一會兒,各自睡去。
其中一個男生似乎受不了寒冷天氣,他見陸言禮的被子看起來似乎很厚,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換,陸言禮沒在意,掀起床上土黃色的被子抱到對方床上。
他本就不打算真睡著,因此靠著床閉目養神。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午夜零點就要到了。
寢室里卻隱約傳來奇怪的聲音。
剛才借被子的男生似乎還是覺得冷,整個人縮在被窩裡打顫,上下牙齒打架的聲音,全寢室都能聽見。
「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其他人問。
「我不知道……我就是好冷……」那個男生哆嗦著說。
「你從陰冥路回來以後就一直覺得冷,要不要請假回家看看醫生?」
「不……不要……我,我睡一下就好,陸言禮他……借給了我,被子……」男生繼續哆哆嗦嗦地說。
「那好吧。」其他室友總算不再說話。
「好冷啊……」男生將被子裹得越來越緊。
他明明熱得在冒汗,卻依舊覺得冷,裹得越緊,冒得汗越多,冒汗越多,越覺得冷。
他覺得渾身濕淋淋的,就好像這床被子沒曬乾似的,忍不住將身體蜷起,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把腦袋也埋了進去。
奇怪……為什麼感覺有點動不了了?
是因為太冷了嗎?凍僵了?
不,不對,這種感覺……
男生想要把被子掀開一點,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掀開。
他的手……
他的手和被子黏在一起了!還在慢慢地融進去!
不止是手,腿也是!整個身體都在慢慢和被子融為一體!
這個發現讓男生幾乎魂飛魄散,他想要叫出聲,卻說不出話,眼珠用力向下看,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脖子已經融了一半黏連在棉被裡面。
寢室里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大家只為他不再發抖鬆了一口氣。他睜著眼睛,一點點地和被子融為一體。
土黃色棉被變得更厚實,看上去非常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