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站著三個身影,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電梯外顯示屏上,數字瘋狂向下降。
楚休低著頭,將雙眼閉上到幾乎只有一條縫。陸言禮也不例外,乾脆直接閉上了眼睛,往電梯牆上一靠。
站在中間的女人見沒有人回答自己,面上逐漸浮現出憎恨的表情,她歪頭向兩人看去,脖子越伸越長,像拉扯一根橡皮似的,最後腦袋直接扯長到了楚休身邊,後者在剛察覺不對時就立刻閉上眼,乾脆利落往牆上一貼。
金屬牆面冷冰冰的,散發著令人不適的鐵鏽與血腥味,兩人靠得近,彼此能感受到身上的體溫,多少有些安心。電梯不知下降了多久,終於,它晃蕩一下,總算停了下來。
兩人都能聽見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隨後,女子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她真的走了嗎?
陸言禮不能睜眼,手肘輕輕一推距離自己不遠的楚休,孰料,楚休也不開口,只往邊上挪了挪。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既不出聲也不睜眼。陸言禮站得離門稍微近些,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緩慢向門邊挪去。
他的指尖,觸碰到的,是依舊冰冷的金屬內壁。這令陸言禮多少有些放心下來,而後,手指慢慢往上挪,移到了按鍵上方。仔細一摸索,他按下相關按鍵,隨即電梯緩緩往上升。
只是,那股陰寒到極致的感覺依舊沒有消失。
電梯門外……真的是另一個世界嗎?
感受到電梯向上升後,楚休反而鬆了口氣,他慢慢睜開眼環顧一圈,開口:「可以了,她走了。」
陸言禮同樣睜眼。
周圍環境已是冷如冰窖,仿佛六面牆都散發著寒意,尤其以電梯門更為嚴重,幾乎能看見門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楚休看一眼電梯按鍵:「你剛才按了十樓?」
「你不是說要反過來嗎?」陸言禮往後站了站。
無他,因為十樓快到了。
這間酒店有十八層,按照規則,他們需要從一樓到十八樓,再下降二樓,再上升至十七樓,以此類推,最後到達的中間樓層是十樓。將規則反過來按下按鍵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因此,他們需要先回到十樓,再下九樓。
電梯緩緩停下,在半空中安靜停留了一會兒,「叮」一聲,大門慢慢打開。
映入眼帘的……依舊是一片昏暗。
長長的廢棄走廊,蛛網密布,楚休略微探頭出去看,能看見周遭堆積了各種各樣廢棄舊物。
「看樣子,真的是另一個世界。」楚休眉頭微微顰起,「出去看看嗎?」
他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邀請。
「你不會真打算出去吧?」陸言禮有些心動,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另一個世界……聽上去太過危險,作為不情願被捲入遊戲的人,不可能立刻同意。
更何況,他目前並沒有任何把握自己能從這個世界回來。
只不過,他太想要了解更多了,所謂電梯遊戲結束後到達的「另一個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和這群外來者所處的世界,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再詭異、再恐怖,會有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恐怖嗎?
楚休:「我有點心動,但這太危險了,所以問問你。」說罷,他按下了9這個數字。
在電梯門合上到不過半掌寬的瞬間,他們都清楚地看見,那條縫裡……有個人影走過!
這個發現立時令他們毛骨悚然。
「你確定,按照原來的規則反過來,我們就可以回到現實了?」
「規則是這麼說的,而且,如果我們想出去看看也可以,只要能找到原來的這間電梯就行。不過聽說在另一個世界走得越久,越容易迷失。」
又是短暫的沉默。
九層,到了。
熟練地繼續按下下一個按鈕,十一層,兩人繼續聊天。
「規則有說過另一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嗎?」
「不清楚,有人說是鏡像世界,還有人說,那是死者的世界。」
電梯門合上的前一秒,又是一道身影飛快走過,看不清是男是女,事實上,陸言禮和楚休也不敢去看,在那道身影經過的一瞬間,他們立刻扭頭,當做沒有看見。
電梯門合上後,他們反而感覺安心了不少。
「你看清了那道影子嗎?」
楚休點點頭。
陸言禮心中有一個猜想,但暫時還不能驗證,電梯門到達下一個樓層後,緩緩打開,他們繼續待在電梯內,沒有出去,而是馬上按下8樓按鍵。
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間,那道影子又出現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深深的忌憚。
無他,因為那道身影離門的距離……越來越近。
那個東西……想要進來!
而如果真的讓那個東西進來,會發生什麼後果,令人難以預料。
十一層到八層不過短短几秒,兩人默契閉嘴沒有說話。八樓到了以後,兩人並沒有立刻按下按鍵,而是等待了一會兒。
他們都在心中讀秒,出乎意料的是,過了那個東西應該出現的時間,它卻並沒有出現。
楚休按下了12層,就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門縫外那道身影再度走過。
而這一回,那道影子的距離更近了,走廊本就窄,再來幾次,它可能就會直接卡在門縫裡。
「看來,這是逼我們非要走出去不可,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陸言禮無所謂地嗯一聲。
事到臨頭,突然也覺得沒什麼可怕的。反正他一直生活在不人不鬼的地帶,就算門外真的是死者的世界,那又如何?起碼他真實地感知到了死亡的存在。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陸言禮的眼神輕飄飄從楚休身上滑過,心裡卻在思考:這個人要是死了,會變成什麼樣呢?
他會不會像以前那批人一樣,快快樂樂在這裡活下去?
嘖,這張臉上如果露出那種蠢到天真的笑……
楚休一瞬間察覺到了危機,全身汗毛都驚得炸起,然而不過短短一瞬,那股強大的危機感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望向門外。
他不認為那是錯覺。
所以……門外到底有什麼?
12層樓,到了。
楚休邁步走出去。
「等一會兒看到了一個人進來,千萬不能說話,也不能看她,聽到沒有?你要是讓他注意到了,那你要面對的……很有可能就是比死還可怕的事情!」
溫正信心裡反覆默念著時燕告訴他的這句話,越想越害怕,整個人止不住發抖,更別提這時候電梯瘋狂往下墜,簡直跟電梯繩崩裂了似的。
「叮」一聲。
負十八層樓,到了。
那個女人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她慢慢往門外走去。而當電梯門再度關閉的時刻,電梯內殘存四人皆鬆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冷汗流了出來,爬滿整張臉。
就在女人出門後,溫正信悄悄地抬頭,想看看門外是什麼,而自門縫裡瞥見的場景令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門外……上方流淌著倒轉過來的血池,地面上是熊熊烈火,就這麼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人類所描述的十八層地獄景象。
他怔愣在原地,葉盛科不小心碰到對方,竟把他整個人都推倒在地上。
倒把葉盛科嚇了一跳:「喂,你幹什麼?」
溫正信已經沒法再回答他了,他整個人虛脫倒地,面如金紙,雙目翻白,口裡念念有詞,不知說著什麼。
時燕回過頭:「他怎麼了?」
聶允真:「可能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葉盛科:「我們現在還要留他嗎?」
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他們按照規則,反向按下電梯按鈕,試圖回到原本的世界。他們並沒有去另一個世界看看的打算。
「不用。」一個聲音響起。
「好。」聶允真回答。他和葉盛科勉強將中年男人拉起來,待下一次電梯門開啟後,看也不看門外漆黑一片,立刻將他狠狠推出去。
電梯門再度關上。
聶允真和葉盛科還沒發現什麼,鬆了口氣,時燕卻突然驚出一身冷汗。
「楚,楚哥。」她的聲音都在打顫,「剛剛是你讓他們丟出去的嗎?」
楚休頓了頓,搖搖頭。
葉盛科和聶允真兩人頓時也臉色嚇得發白。
既然不是楚休說的話,那麼剛剛回答他們的聲音……是誰?
楚休一如既往沒有顯露太多表情,他只仔細盯著電梯門縫看。
剛才電梯經過的……似乎是正常的世界?
溫正信跌跌撞撞被推到一個陌生的走廊,他卻沒有任何感覺,只是痴痴傻傻地笑,笑了一會兒,又抱頭大哭起來。
強行接觸人類不能觸及的領域,哪怕只是肉眼看過一瞬,代價也絕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
像他這樣,只是神志不清,已經算得上幸運。
「溫先生,您怎麼了?」酒店內不知怎麼停電了,兩個服務員正打手電筒在走廊巡邏,燈光突然照到了人,看見他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兩人立刻上前關切詢問。
電梯裡四人怎麼也沒想到的是,他們不過隨意將對方一推,反而讓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而他們現在,還在按照規則試圖重新返回。
只不過,現在酒店內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股陰寒到極致的恐怖扭曲的氣息,從地底深處冒出來。
「今天真是邪了門了,怎麼又停電又突然寒潮?」經理嘟嘟囔囔抱怨起來,「快點,備用電還沒有好嗎?」
「馬上了馬上了,師傅說電路有點問題。」
「行,沒人坐電梯吧?」
「沒有,我剛剛就在樓下,電梯沒有動靜。」
還在電梯裡的四人根本不知道酒店突如其來的停電,他們乘坐的電梯內,燈光依舊明亮,依舊在正常運行。
或許……他們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了,因為,那架電梯已經將他們帶向了另外一個世界。
就在這時,兩個服務員扶著瘋瘋癲癲的溫正信走過來,後者淚流滿面,卻還在發出痴痴的笑,她倆一臉為難:「經理,您看……」
經理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他怎麼了?」說罷蹲過去,伸手揮揮:「溫先生?溫老哥?」
「不知道,我們去樓上查看的時候發現了溫先生,我們找到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其中一人一臉焦急,「經理,這可怎麼辦呀?」
「死……哈哈哈哈,大家都會死在這裡。」溫正信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大笑,「都死吧,找不到它……我們都死啦!」
大廳內還沒有來電,大家都是靠蠟燭和手電筒,溫正信突然爆發,一張臉在燭光中快意且扭曲,令經理完全嚇了一跳。
他……他真的瘋了?
怎麼回事?
「經理,你看這……」不少人都被他剛才的話嚇到。
「沒事,大家都安靜一下。好了,現在把溫先生送到他自己房間裡去,到時候我打電話讓他家裡人來接。」經理強行鎮定下來,拍拍手安排任務。於是,發現他的兩名服務員又重新拽著他回到了那間房。
「說起來……真的有點可怕呀。我感覺溫先生本來就有點神神叨叨的,還有他那個什麼……丟失的神像?你說會不會……?」
另一個馬上說她:「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信這個呀?」
「你不覺得很可怕嗎?萬一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說話間,溫正信的房間已經到了,他們刷開房卡,將男人扶到床上。溫正信好了很多,不再大哭大鬧,縮在床頭一個勁兒念念叨叨,說想要女兒。
此時,酒店還沒有恢復供電,溫正信坐在床頭,只有黑黢黢一團影子。兩人自覺任務完成,退出房門往回走。
「不行呀,我還是感覺很怕,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直覺可准了。我今天老是感覺心裡發毛。」其中一人挽住了另外一人的手臂,忍不住哆嗦。
「……是因為我嗎?」
另一個人低下頭看她。
就在這一瞬間,酒店供電恢復,走廊燈光亮起,兩人對視上。
那人看清了自己挽著的手臂的主人,她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隨即,一點點化成了恐懼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竟然一直挽著這個沒有五官的人走了一路!
「你在怕我嗎?」那個人繼續問。
她臉上的皮膚就像燒熱的蠟油一樣往下流動,很快,原本平滑一片的面部變得跟點燃了半夜的蠟燭似的,只能勉強從崎嶇中辨認出一張臉,嘴部位置還在蠕動,看上去,像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嚇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幾乎忘記了逃跑。
一道微不可聞的慘叫聲響起,走廊恢復了平靜。
電梯井深處,一個穿校服裙的女孩兒拼命往上爬。
和電梯上面的那一個女孩一比,她更加殘忍,眼神更加怨毒,整張秀麗的面龐已經扭曲到了無法辨認出長相的地步,令人不寒而慄。
四人還停留在電梯內。
「記著,等一下我們不能提前出去,必須要走完所有的流程才可以,否則我們很有可能停留在一個虛幻的世界。」時燕反覆警告他們。
「在那個虛假的世界,什麼都可能發生。你可能以為自己回了家,但更有可能是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家裡。」
說著,電梯門打開了,和之前幾次漆黑的走廊不太一樣,這一回打開,眼前是熟悉的酒店走廊,門外還有個男人等待。
他們頓時愣住了。
那個男人也愣了愣,嘟嘟囔囔選擇將電梯重新關上,等下一趟。臨關門前,大家都聽到了男子的嘟囔講話:「奇怪,大半夜的,咋這麼多人坐電梯?」
聽清楚這句話後,一時間,電梯內的幾人不由得抖了抖。
電梯裡明明沒有多少人啊……他看見的是?
城市另一邊,楚休同樣向陸言禮這般介紹。
他們已經試探性地踏出了電梯門,出乎意料的是,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仿佛之前一直從門縫閃過的身影不存在似的。
「所以千萬不要隨便亂跑,最好我們兩個一起行動。」為了防止他們迷失,楚休提議。
陸言禮嗯一聲,他當然不會亂跑。
但下一秒,楚休就被打臉了。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條昏暗曲折的走廊,牆上掛了不少堆積著厚厚灰塵的油畫,地面堆放了雜物,牆壁發黃,往下脫落牆皮,露出看著令人不舒服的斑駁印記與裂紋,還有不少小孩子塗鴉般的簡筆畫。
兩人原本並肩而行,直到後面,地面各種堆積物實在太難提供出並行道路,踩上去又害怕會觸犯什麼禁忌,只好一前一後。
楚休走在前面一些,剛轉過一個彎,便來到了一個陌生場地,眼前一黑,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吞噬。
這是哪兒?
楚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可無論他怎麼看,也無法通過僅有的一點點微弱的光看清周圍景象。但憑感覺可以得知,他現在站在某個角落裡。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極輕的腳步聲,正向他走來。
是什麼?他到了哪裡?
楚休一瞬間繃緊了弦。
那個人越走越近,楚休甚至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當那個人走到近前的時候,他在緊張,且整個人都有些惶恐起來。
莫非……這真的是一個活人?
楚休不敢確定。
那道身影越來越近,最後,站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前面男人不過轉個彎就不見了蹤影,這一事件令陸言禮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事情到現在,最為詭異的是,他還不明白那個鬼魂出手的規律,甚至不明白其中有幾個鬼魂。
楚休去了哪裡?
他還要不要繼續探索下去?
陸言禮回頭看了一眼,電梯門仍舊大開,像是在等他回去,門口顯示屏上投射出幽幽綠光,只是那數字已經糊成了一團綠光,不知是幾樓。
既然來都來了,乾脆繼續往下走。
陸言禮定定神,將腳步放得更輕,然而楚休的失蹤到底給了他一絲顧慮,他停頓了一下,轉過身,往反方向走去。
如果楚休能活著回來,自己再問他不遲。
不,不對,無法確定回來的那個是不是真的楚休。
越走越黑暗,整片走廊似乎就只是走廊,沒有一間房間,也沒有窗戶,陸言禮都不知道支持自己能看見周圍事物的光線是從哪裡來的,他一路走一路打量。
越往前走,地面上斑駁的血跡越多,反而是蜘蛛網逐漸少了起來,這令他更加不安。
連蜘蛛都少了,說明前方的道路能倖存的生物更少。
走到走廊盡頭時,他看見了一個樓梯。
陸言禮猶豫了一會兒,再次回頭看一眼電梯所在的方向,還是決定向下走。
不管了,無論走到哪裡,他總是要活下去的。
只要活下去就夠了,生活在哪個世界又有什麼關係呢?
抱著這個心態,陸言禮慢慢走下樓。
而就在他走到一樓的時候,陸言禮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這……為什麼會出現這幅景象?
他為什麼會來到了自己從前居住的家裡?
「小陸,你總算從樓上下來了,天天躲在閣樓上,整個人都要生灰了吧?」陸言禮的媽媽從廚房出來,看見兒子站在樓上,一臉笑意。她手上還端著一盤菜,香噴噴,熱氣騰騰。
「媽?」陸言禮不確定地吐出一個詞。
「哎,今天怎麼啦?」
「今天有什麼事情嗎?」陸言裡環視了一圈家裡,他突然有點不知所措,囁嚅道。
一切都很正常,陽光,鮮花,乾淨整潔的房屋,擺在沙發上媽媽最喜歡的那一隻小熊,他們家裡養的小狗,正歡快地跑來跑去。
而陸言禮還清楚地記得,當世界詭異爆發的半年內,那隻小狗就當著他們的面,掉進浴缸里,碎成了十幾塊。
這難道一切都是他的錯覺嗎?會不會……一切詭異想像都只是他在閣樓上睡覺做的一個夢?
究竟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他這幾年,都是假的嗎?
「小陸啊,快點去收拾一下,等會兒你們你爸就要回來了,看見你這幅樣子,他又要抽你。」
「爸要回來了?」陸言禮再次發問。
他看了一眼日曆。
他還記得很清楚,這個時候他的父親應該是出去執行任務,他的爸爸最為嚴肅,非常看不慣他「流里流氣」的樣子。
而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穿著破洞衣服牛仔褲,伸手揪一把頭髮扯到眼前一看,果然,染了紅色。
和自己後來的風格截然不同。
以前,每一回他都很怕自己的爸爸回來,因為他爸看見了就會抽他,倒不是真的下狠手打,而是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抽。饒是如此,父子倆關係也算不得好。
「對了,小陸,你爸還說這回給你介紹一個戰友的女兒,聽說挺漂亮的。他們應該快到家了,你趕緊收拾收拾,快去!」陸媽媽再次進廚房,探出半個身子,手裡拿個鍋鏟揮舞兩下。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但……
「一切都是真的嗎?」陸言禮突然問。
「啊,什麼真的假的?你這孩子今天怎麼了?怎麼這麼奇奇怪怪的啊?」女人疑惑了。
「沒什麼。」
「面對媽媽有什麼不能說的,快說。」
陸言禮看了一眼女人的臉。
他曾經無數次夢見過,懷念過,然而,記憶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他親眼看見對方淋上汽油,將自己點燃。
這個家……也爆炸了,當著他的面,炸成了廢墟。
儘管沒幾天,這個家,連同眼前的女人都完完整整回到他面前,但他知道,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回來,也絕不會是原來那個。
「都是假的。」
他毅然轉身,回過去,往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