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陸言禮確定自己瞄準的是對方的頭,可子彈仿佛在半空中神奇的拐了個彎,貼著臉頰擦過,只留下一道血痕。那個未來的自己似乎愣了一下,伸出手抹去滲出的血漬,不一會兒,傷口又滲出血來。

  這下倒很好區分兩人了。

  陸言禮本就沒指望自己能立刻殺死對方,一槍未能斃命後立刻往後退,直到退出射程範圍才停止。

  林初的遺言還在他腦海里迴蕩。

  「你們不能同時存在。」

  看樣子,林初曾和未來的自己相處過一段時間,她發現了什麼。對方自殺的行為,和莊瓷、楚閒非常相似,所以,她也是未來自己的「學生」?

  未來的自己還做了什麼?

  明明都是同一個人,此刻卻站在了對立面。奇異的是,陸言禮發覺自己很能理解對面那個和自己一樣的人。對方的想法和自己估計也是一樣的,而更奇異的是,他們都知道對方已經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兩人誰也沒有動作,只靜靜等待。

  海浪沖刷礁石,兩人身後各自逐漸浮現出屬於小鎮的建築,只不過,其中一人身後的鮮亮一些,另一人身後的建築灰撲撲的,相似,卻又不相似。

  「你想殺我?」其中一人問,在他對面,是面帶血痕的,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

  對面男人:「這還用問嗎?」褪去以往用於掩飾的和善外表,他輕輕嘆息,「可惜,出了些差錯。」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會知道的比自己預料的多一些,還有林初竟然能逃脫一部分掌控的情況,這讓事情更複雜了。

  還有最後一個,

  明明那人身無寸鐵,陸言禮卻還是往後退了幾步。最大的敵人莫過於自己,還是比現在更有經驗的自己。他並不想體會自己用在其他人身上的手段。

  「林初和你說了什麼?」面帶血痕的男人問。

  「和你沒關係。」

  他知道這是未來的自己,可他又很難從心裡認同一個處心積慮要殺死自己、同樣自己也想殺死對方的人。

  「你就是我,一切都和我有關。」未來的陸言禮沒生氣,他也沒必要生氣。

  事情雖然有點失控,可大致還在他的掌控範圍內。他對過去的自己說:「短時間內,你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你。不如這樣,我們來賭一賭好了。」

  他的雙腿還不能動,麻痹在原地。看上去過去的自己並不知道,否則他肯定會趁這個時機動手。於是他也沒動,站在原地繼續說:「我們賭一賭,誰贏了,誰就活下去。」

  「賭什麼?」

  「現在,趁它們正在爭鬥估計聽不見,把你身上的神像放下,過來我告訴你。」

  未來的自己似乎不像在說假話,陸言禮思索了一會兒,把神像取出放在原地,接近了對方。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件格外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件事的震撼程度,遠比他之前所聽到的一切都要令人難以接受。

  「時間不多了,你自己選一個吧。」未來的陸言禮似乎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撕成兩半,另一隻手從他面上還未乾涸的傷口抹過,就著鮮血分別寫下1、2兩個數字。

  「你選吧。」

  過去的陸言禮,接過了其中一張,他慢慢往後腿,直到退出兩人攻擊範圍後,才猶帶疑惑問:「從現在開始?」

  「不然呢?我們沒有時間了。」

  「你先去吧。」

  腿部麻痹的效果逐漸減弱,未來的陸言禮知道,是那個東西起了作用,他點點頭,轉身頭也不回往一個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話。「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可以見面。」

  陸言禮注視著未來自己的背影,轉過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撿起了神像。他的動作甚至有些顫抖,深呼吸幾口氣後,勉強恢復平靜。

  「研究院不是一切的源頭,神像也不是,他們的關係很難說清楚誰創造了誰。單純消滅其中一個都沒有用,更何況,它自己慢慢變成了神……」

  「誰也無法打敗它,就像我們,除了自己,誰也無法真正的殺死自己。」

  神無法被打敗。

  能消滅神的,只有神自己!

  陸言禮還在想著未來自己的話,他對掌心捧著的神像,喃喃低語了些什麼。

  未來的自己……把未來的「神」也帶了過來。這就是他能夠一直在時空中輪迴的原因,就像他一直殺死過去的自己那般,未來的「神」同樣在不斷地吞噬過去的自己。

  他需要做的,就是去各個世界,除去未來那個「神」的信仰支撐。減少它的信徒,它的力量就會減弱。

  自己手中的本時間線的「神」會幫助自己的。

  因為它也想殺死未來的自己。

  面前出現了一條隧道,陸言禮毫不猶豫地走進去。

  在他走後,面帶血痕的陸言禮從身上取出一小瓶綠色螢光物質,仰頭看了看蔚藍的和正常世界似乎沒什麼兩樣的天空,他把那瓶東西拋進了海里。

  起初並沒有反應。

  到後來,海面上逐漸飄起一點點綠色,以那點綠熒熒的光為中心迅速擴大。待收到消息的研究院派調查員趕來時,罪魁禍首早已離開。

  他重新回到了灰撲撲的小鎮,走在礁石與水泥地混雜融合的路面,七拐八彎來到了某間建築內,打開門鎖,裡邊床上躺著個昏迷的女孩。

  是林初。

  他喚來的最後一個林初。

  現在世界秩序已經完全陷於混亂,他無法確定這個將來的林初是從哪個時間線回歸的,她又知道什麼。將她喚醒後,陸言禮率先封鎖住她的記憶,把自己剛才從海里撈的小半瓶液體交給她。

  「喝下去,然後回到研究院。」

  林初接過裝著摻雜了少量綠色孢子海水的瓶子,一飲而盡,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再睜開眼時,林初發現自己躺在已經和小鎮重合的海邊,陸言禮早就不知所蹤。她一骨碌爬起,只覺得胃裡似乎在翻滾,格外不舒服。她忍耐住疼痛,飛快往外跑。

  兩個世界融合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哪些世界進行融合,排放到那些世界的詭異物將會一個又一個重返。

  她必須儘快回到研究院去!

  面帶血痕的年輕男人看也不看林初離開的身影,轉身向發電站走去。他還是想知道,林初在發電站里看見了什麼。

  好一番摸索後,他終於找到了那張紙,紙上的字跡和他一模一樣,可是,他並沒有寫下這份信息的經歷。而紙上的內容,同樣令他震撼。

  對方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不對的?他已經經歷過好幾次,每一次過去的自己都不會懷疑,會乖乖走上預設好的死路,這一次他的破綻在哪裡?

  他盯緊了紙上的幾排字。

  「莊瓷、楚閒,死前叫了他一聲老師嗎?」掌心緩緩收緊,陸言禮面色一點點沉下。

  他確定自己的心理控制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破綻,那幾人本不該說出任何和他有關的信息,但現在……聯想到剛才林初的反應,明明瀕死,卻還能逃離一段距離。

  或許,他的心理控制出錯了?

  進入隧道的陸言禮還在想著自己的任務。

  本時間線上的「神」為了吞噬未來的自己,一定會幫他,所以他現在相當於掌握了自由穿梭時空的方法。他需要去往所有信奉未來那個「神」的世界,消滅所有的信徒。

  方法很簡單,一瓶綠色孢子就可以了。

  陸言禮來到了熟悉的名叫陰冥路的十字路口,他看見了遠處駛來的熟悉車輛,而後,他將手中小瓶再次分裝,丟在路面,立刻離開。

  那輛車駛,壓碎了瓶子,綠色物質悄無聲息滲入地面。與此同時,車上的人們似乎都察覺到碾到了什麼東西,但他們並未下車查看,任由車輪上沾著不甚明顯的綠色螢光駛向遠方。

  「現在,該去下一個了。」陸言禮對著神像說。

  他的時間不多了。

  又是長長的隧道,穿過去後,來到了他曾經去過的一座小村莊,這一回,他先打暈了一個人,「培育」出大量孢子後,離開了那個世界。

  他曾經去過的、熟悉或不熟悉的,成為習慣後甚至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多少世界,只知道——把它們毀掉就好。

  全部毀掉!一個都不要留下!

  穿梭的速度變快了,看上去神像對於能夠吞噬未來的自己這件事非常期待,他再度穿過隧道,眼前一幕讓他徹底愣住。

  那是……他原來的家。

  陌生又熟悉的父母,還有陌生又熟悉的他自己,不知位於哪個時空,但他們此刻詭異又和諧的生活在一起,扭曲的四肢糾纏,青白面孔上淌下血淚。可他們臉上在笑,笑聲尖銳刺耳,客廳里還有條眼熟的小狗,被一點點澆上滾燙的油,一家三口因為小狗的慘叫拍手叫好。

  每一次選擇,都會延伸出不同的未來,陸言禮知道,這或許就是自己沒能堅持住,選擇和父母一起變成詭異的世界。

  他環顧四周,不出意料地在沙發上看見了紅色扭曲神像,它正在微笑。

  陸言禮走過去,將液體澆在上面,他看也沒看那個奇怪扭曲的自己,徑直拉開大門,走進漆黑又漫長的隧道。

  他不會選擇這條路,哪怕只有他一個人,整個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他也不會放棄。

  未來時間線上的陸言禮同樣去了其他世界,去消除本時間線上「神像」的信徒們。他不是沒想過利用時空穿梭提前消滅研究院,但這個的想法根本無法實施。他也試過在表世界的異變前阻止,可他一個人根本無法阻止整個世界的變化。

  漸漸的,他死心了。

  拯救不了,唯有消滅。

  他也曾遇上過未來的自己,未來的自己和他一樣經歷過反覆的時空跳躍,到最後兩人交鋒時,未來的自己卻自願死在了他手上,讓他活下去。

  但是……他臨死前似乎說過什麼。

  說了什麼呢?

  陸言禮晃晃腦袋,有些想不起來。他隨手攔下路邊一個陌生人,「培育」出綠色孢子後,取走一些,再次離開。

  向神許願是有代價的。

  它沒有實體,能隨著他四處去往其他世界,全因為——它附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能擺脫,他將徹底成為對方的傀儡。因此,每一次輪迴,他都會引誘兩個處在同一時間線的「神」相鬥,勝出的那個將會虛弱一段時間,足夠他支撐到下一個輪迴到來。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

  附身在他身上的「神」已經成功兩次了,陸言禮能清楚地感知到它第二次虛弱消化的時間比第一次短很多。如果這一次它依舊擊敗了過去的自己,結果就是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它的敵人。

  他將會成為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