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媒小鎮正引來一場絕無僅有的滅頂之災。
當眾人以為那群外來者全部被趕走,自己已經安全了以後,他們愕然地發現,遠處走出一個……一個比房子還要高的女人。
那個女人披著長發,髮絲濕淋淋地貼在臉上,看不清五官,她整個人就像一團混沌模糊的分出四肢的肉塊,包裹在同樣模糊一團的裙子裡往鎮中央走來。她一邊走,一邊從身上掉落下肉色不明物碎屑。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人類。這些不過到她小腿高的東西似乎沒什麼能值得她注意的。
她還在往前走,看上去質地黏糊糊的裙子隨動作掀起,露出肉色的數條腿,一路踩過大街小巷,房屋塌陷,地動山搖。倖存的人不敢發出聲音,拼了命往外逃,希望離她遠點。
的確逃遠了,但他們並沒有脫離危險。
她身上的皮膚碎屑掉落下去,對她來說不過指甲蓋大小的碎屑對人來說卻大得很,輕易地融進地面,那一塊便成了和皮膚接近的肉色。
逃跑中有人沒注意,一腳踩上去,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呼救也沒有用,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肉色沼澤中不斷掙扎。有的碎屑落到人身上,輕飄飄把人裹住,那人極力呼喊撕扯,亦被包裹成四肢黏連的模糊肉色怪物。
她已經失控,一直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這令她逐漸焦躁不安,動作也粗魯不少,不斷踢開擋在自己身前的房屋建築,間或捏起一個眼熟的人仔細瞧。當還沒發現不對,那個人已經融進了她的身體裡。
她繼續往前走,皮膚表層鼓鼓囊囊顯露出掙扎的人形。漸漸的,那人形越來越明顯,不斷掙扎間,皮膚表層越來越薄,終於在最後一次掙扎中,表皮炸開——一個沒有五官的人掉下來。
一片黑暗中,林初聽見了慘叫聲。
隧道入口離鎮中心較遠,如果在這裡都能聽見慘叫……林初心一沉,加快速度衝出去。
明明剛才還是白天,現在眼前景象卻是一片昏暗,赤色殘雲扯得散亂,灰撲撲天空跟隔著幾十層霧霾似的,陽光透不進來。
林初一眼就知道,自己並沒有如願返回靈媒小鎮。或者說,不是同一個時空的靈媒小鎮。
她看見了在隧道外不遠處的小木屋,那間木屋相較之前要陳舊不少,林初猶豫一會兒,還是走過去。
這又是哪個時空?自己來到了多少年以後?
林初站在門口,確定沒有危險後,輕輕推開了門。
破舊木門發出吱呀聲響,灰塵簌簌往下落,一看便知很久沒有人光顧。
「已經過去十年了。」一個聲音在她背後突然響起。
林初在一瞬間拔槍對準身後,見到來人後又略微放鬆心神:「你怎麼在這裡?」
「我意識到不對,所以往回走。」
來人正是陸言禮,他平靜地掃一眼屋內陳設,也不顧林初的槍正對著自己,轉身向外走去:「跟我來吧,這裡沒有人居住。」
「你說,這裡過去了十年?」林初收起槍,跟在他身後向外走去。「那文化祭怎麼度過的?」
「不知道,我沒有參與。」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會知道是十年?」
陸言禮沒有明說:「跟我來就知道了。」
說著,二人一前一後往小鎮中央走去。林初總覺得眼前的陸言禮不太對勁,可具體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只能謹慎地跟在他身後往前走,一路小心地打量。
整個小鎮似乎都被灰濛濛物質籠罩,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任何活物,草叢、樹木皆消失不見,連以往能聽見的些微蚊蟲聲也不見了。林初甚至覺得連空氣都是灰色的。
他們來到了一座小山坡上。陸言禮說:「你自己看看吧。」
林初後一步踏上去,立刻為眼前景象震驚不已。
入目可見,漫山遍野的墓碑,一個接一個,一層接一層,灰白色墓碑鋪就近千平米,處處是隆起的土堆墳包。
「這十年間……發生了什麼?」林初很快從震驚中回神,詢問道。
陸言禮說:「我也想知道。」
他漆黑的眸子不知看向何處,或是墓碑,或是墓碑所代表的虛無的死亡含義。陸言禮猶豫一會兒後,說:「我聽倖存者說,他們見到了一個巨大的無臉女,那個無臉女給整座小鎮帶來了滅頂之災。」說到這裡,陸言禮轉過頭,目光轉向林初,「她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東西吧?」
「不出意外的話,是的。」林初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自己從隧道里跑出,又陷入了失控狀態。
「她後來怎麼樣了?」研究所沒有記錄過她失控後的數據,因此林初也不知會造成什麼結果。
「不清楚,總之,鎮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都死了,剩下的倖存者們將他們一個個埋葬後,也去世了。」陸言禮說起這件事很平靜,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似的。他的回答也解決了林初另一個疑問,她本打算問問這些人是誰埋的,現在看來,或許是倖存者們?
「你在這個世界等了多久?」林初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陸言禮頓了頓:「三年。」
兩人來到小鎮中央。
這裡的陳設同樣像蒙著層灰紗,霧蒙蒙的看不大清楚。林初一路走一路看,沒有發現其他信息。
「我們該怎麼回去?總不能一直困在這裡。」林初開始試探。她有點懷疑眼前這個陸言禮。
「我也在找回去的路。」
「不能再次通過隧道嗎?」
聽到林初的疑問,陸言禮無意義地笑了兩聲,目光微嘲:「隧道被堵住了。」
「什麼?怎麼可能?」林初不可置信,「為什麼會被堵住?」
她設想過對方或許做過嘗試不成功,但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你們要找的那個無臉女,她死在了隧道里,也堵住了回去的路。」
林初沉默下來,像是沮喪。
但她內心已對眼前男人的警惕心攀升到了最高點。
林初聽研究所的成員們說過,無臉女或許會死,但她死後,很大概率會變成脂肪與蛋白質混合液體,再慢慢復甦,凝聚出新的肉體。
以陸言禮的智商,他不可能被困在這裡,三年無法離開。
況且,無臉女絕沒有那麼容易死亡,必定有其他封印物的參與。
所以,陸言禮,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陸言禮繼續往前行。
「找個地方吧,很快就要天黑了。」他來到一家商店前,用力推開門,「夜裡會有新的詭異出現。」
林初有樣學樣,在他隔壁撬開門鎖,翻身進去。
林初的猜想不錯,眼前的陸言禮的確不對勁。
或者說,眼前的陸言禮並不是和長大後的她打交道最多的那位。對方不過是利用神像雕塑許下願望,穿過時空隧道後,重新回到文化祭後的靈媒小鎮。
就連林初折返後進入未來的靈媒小鎮,也是他對神像許願後得到的結果。
他需要做一個實驗。
一起進入隧道的陸言禮,此刻已經和另外兩名調查員到達了新的時空。
「這是……哪兒?」
踏出隧道後,幾人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公寓門口,此刻已是深夜,冷冷清清燈光,電梯門禁閉,照出他們三人的模糊的影子。
莊瓷下意識扭頭看向另外兩人,顰眉:「為什麼林初不在?」
陸言禮同樣疑惑。
按理說這兩人都在,林初應該也在其中。她沒有違規發出聲音或照明,為什麼她沒有出來?
林初不在,莊瓷又擔負起領導者的義務,哪怕現在只有兩個人,其中一人還不屬於調查員,她也自覺要將他們帶回去。
「沿著時間隧道返回後,反而會進入新的不明時空,目前來看,能夠穿梭時空的方式有兩個,一個是通過神像,另一個則是尋找隨機出現的時間隧道。」莊瓷若有所思。
他們並沒有打算坐電梯,目前來看公寓樓下很安全,因此他們乾脆先待一會兒。
莊瓷的話給了陸言禮靈感。
一直以來,他都是利用神像許下復生的願望。
那麼……能不能向它許願去另一個時空呢?
「時間隧道具有不可控性,我們如果要回去,或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神像許願。不過……一般許願結果,都會以某種詭異的方式完成,目前還沒有研究出怎樣消除附加的詭異狀態。」莊瓷繼續分析。
她主要是說給陸言禮聽的,林初私下和他們耳提面命,讓他們千萬要小心這人。可以合作,也要謹防對方背叛。一旦對方起了反水的心思,他將會是比鬼怪還要恐怖的敵人。
莊瓷一直記得,所以她很努力向對方傳達自己的善意,另一個組員亦如此。還沒等他們結束分析,電梯外屏上的數字忽然開始下降。
有人……或者,有東西要下來!
三人立刻默契地退開一大截,靜靜等待。
數字一點點減小,終於降臨一層,電梯門打開,裡面走出兩個莊瓷無比眼熟的人,一男一女,高瘦身材,此刻正說說笑笑往外走。
「楚閒,楚休?」莊瓷忍住沒說話,另一個組員沒忍住,下意識開口。
女孩奇怪地打量幾人一眼,大約是不明白為什麼陌生人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離自己弟弟湊近了些。楚休也覺得奇怪,兩人飛快往外走。
三人眼睜睜看著他們倆離開,皆一臉不可思議。
「他們不是早就……?」另一個調查員問,很快又喃喃自語念叨,「對,這是另一個時空,或許是平行時空,或者是幻境,這時候的他們還在。」
陸言禮比較傾向於平行時空,他剛才記住了那兩人下來的樓層數,提議一起上去看看,或許能在他們居所里找到什麼線索。
兩名調查員同意了。
進入電梯,按下十五層,隨著電梯一點點往上升,莊瓷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未進入靈媒小鎮時的恐怖經歷,一時有些迷茫。
萬一這個楚閒也不是人,怎麼辦?
另一頭,楚閒和楚休打算出去吃夜宵,一路上,楚閒都在抱怨自己最近的困擾。
「……這段時間靈感有點枯竭,趕不上稿,好在我遇到一個網友,他給我提供了好多事例。說真的,他想像力可太豐富了,那些事例聽著挺恐怖的,我都不知道怎麼想出來的……」
楚休揶揄道:「什麼網友?你別網戀吧?」
楚閒打他:「去你的,就是聊一些恐怖素材而已。他給我寄了一本畫冊,據說也是一則恐怖故事,我還沒拆呢。」
此刻,陸言禮等人來到十五層。
他們很輕易地分辨出楚閒的住處,簡單嘗試後,打開了那扇門。
屋內昏暗,沒有開燈。其中左邊那間房間書桌上,攤開擺放著一本圖冊。
那本圖冊,陸言禮無比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