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
葉芙莉坐在火爐燒得很旺的小房間裡，看著窗外的雪景發呆。
屋子裡很暖和，她很平靜。
眼眸微微眯起的樣子，像是一隻慵懶的貓。
坐在她不遠處的葉蓁，正看著火爐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片，又時不時偷偷抬起頭，看葉芙莉一眼。
葉芙莉癲狂的樣子，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可是，現在，葉蓁寧願看她發瘋，也不想看她暴風雨前的寧靜。
所有安慰的話都是徒勞。
對於如今的葉芙莉而言，她只要一個答案。
除了那個答案可以救她，其他任何的話，都毫無意義。
葉蓁在心裡嘆了口氣。
如果這傢伙沒這麼偏執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這麼偏執，也許她們倆早就談了一場甜甜的戀愛，畢竟葉芙莉長了一張讓她百看不膩的臉，符合自己對大姐姐的諸多設想。
可現在，她心亂如麻。
也不知是擔心葉芙莉死了連累到自己，還是認真心疼這位命途多舛的天選之女？
對待葉芙莉，自己應該還是，多多少少有一點惦記的吧？正如趙孟德小姐說的那樣，如果沒有一丁點的惦記，是不會關注葉芙莉的變化的，也不會在心裡對她打分的。
葉蓁不是很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曾經，她用了極其慘痛的代價，才從葉芙莉的掌控中逃離出來。
如今一旦承認了身份，會不會又變成她葉芙莉的掌中之物？
不，應該不會……
葉芙莉，不敢那樣做了，她已經知道葉蓁寧死不會屈服於她了。
可，萬一呢？
自己賭得起嗎？
葉蓁翻動著鐵絲網上的烤肉，心裡反覆地盤算著人生。
不僅是盤算自己的人生，也是盤算葉芙莉的人生。
是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問題有點難。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將屋子裡的安靜氛圍打破。
葉蓁站起身，快步走向門口，打開了門。
剛剛出去採購物資的趙孟德，嘿嘿地笑了兩聲，晃了晃手裡裝著帝王蟹的袋子。
「好不容易買到兩隻活的！今晚烤著吃，還是刺身啊？」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了坐在沙發角落裡，一動不動的葉芙莉，不由得「啊」了一聲：「葉芙莉！」
葉芙莉略微抬起眼眸，看向她：「呵。」
趙孟德立刻把葉蓁拉到了自己身後，警惕地盯著葉芙莉：「你為什麼在這兒？」
「沒有為什麼，我想在哪兒，就在哪兒。」
葉芙莉恢復了以前那種冷冰冰的說話語調。
這讓葉蓁都差點相信她恢復記憶了。
不過，葉芙莉並沒有恢復那些慘痛的記憶，眼神里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只剩下了一片平靜。
俗稱，生無可戀。
趙孟德沒有從她身上察覺到殺氣，又漸漸放鬆了戒備，緩緩挪到了葉芙莉附近的另一條沙發邊上，坐下了。
「晚上河畔還有煙花會，葉真，你要去嗎？」
趙孟德隨便找了個話題，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
接到這個話題的葉蓁，略微側過臉，看向了葉芙莉：「葉芙莉，你想去嗎？」
葉芙莉搖了搖頭。
她感覺自己毫無幹勁，只想在這兒烤火，看風景。
葉蓁立刻補充道：「你買煙花，我幫你放，怎麼樣？」
這句話，勾起了葉芙莉腦海中那一抹美好的記憶。
葉芙莉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神采。
她輕嘆了一聲：「我沒興趣。」
再美的煙花，於她而言，也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
她只是在艱難地熬著日子，等三日之期結束，等葉蓁的答案。
這個時候，趙孟德夾起一塊很燙的牛肉，用舌尖接住了它，又用手使勁扇扇風。
她看著一臉死相的葉芙莉，忍不住口齒不清地嘲諷了兩句：「葉芙莉，這可不像你啊！你剛剛的眼神，明明很想去，還裝矯情……是想要叫葉真哄哄你，你再答應嗎？」
葉蓁：「……」
葉芙莉：「……」
她們倆的表情，這會兒居然是神同步了。
趙孟德愣了愣：「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這是說錯了嗎？這特喵的是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葉芙莉是什麼人吶？
她需要你哄嗎？
你特喵的敢哄嗎？
「閉上嘴，吃你的飯。」葉蓁繃著臉，兇巴巴地訓了她一句。
「閉上嘴怎麼吃飯？」
「那你就端出去吃！」
……
傍晚。
悄然而至。
舉辦煙花會的河畔，距離這裡有將近五公里的距離。
趙孟德負責開車，載著她們倆一起，前往目的地。
在路上的時候。
趙孟德哼了好幾聲，陰陽怪氣地說道：「看吧！我沒有說錯，葉芙莉你就是矯情，你明明就是很想來，幹嘛強行裝出一副沒興趣的樣子？」
葉芙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只是不放心你和葉蓁大晚上單獨出門罷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可惜，這個說辭，壓根沒有說服車上任何一個人。
趙孟德又哼了一聲：「我都說了十遍了，我是直女！我對待葉真的心情，就像是麻麻對待乖女兒一樣，你懂嗎？」
「無所謂，反正我已經出門了。」
葉芙莉今天穿得比較厚實，外面套了一件寬大的黑色羽絨服。
羽絨服的帽子上，是很厚很密的狐狸毛，戴上帽子之後，幾乎完全遮住她的臉。
葉芙莉此刻就戴著帽子，從狐狸毛的縫隙里，看著身邊坐著的葉蓁。
至於葉蓁，則是面無表情地嗑著瓜子。
車裡，一直都有這種「咔嚓」、「咔嚓」的響聲。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下車之後，葉蓁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買了一大堆的煙花棒。
她把這些煙花棒塞進葉芙莉的手裡。
葉芙莉怔怔地看著她。
這個時候，葉蓁又瞄準了其他攤位的煙花，掏光了自己口袋裡的錢，又去掏趙孟德口袋裡的錢，買了幾大捆的煙花，還有一個很誇張的巨無霸，像是炮彈一樣。
「攤主說，這個可以放出藍色的煙花。」葉蓁故意說道：「我想，有些人一定要死的話，也該在死之前看看藍色的煙花。」
葉芙莉抿了下嘴唇，一言不發。
她其實，不是那麼想要去死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葉蓁拉她一把，給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而不是看著她在虛幻的美好中溺亡。
失去記憶這件事情……
葉芙莉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這三天時間裡，如果我找到了我的戀人，哪怕為了她，我也會珍惜我的這條命。」
聽著這句話，葉蓁心裡一陣打鼓。
她不敢回頭去看葉芙莉的表情，生怕對上她過分深情的眼眸。
「哪怕只是每天遠遠地看著她，那也會讓我對未來充滿希望。」葉芙莉像是在下某種保證：「其實，我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這樣。」
在一片煙花爆竹的聲響之中，葉芙莉用只有她們倆可以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在我學會愛她的方式之前，我不會再以愛的名義傷害她了。」
眼前的葉蓁，身形晃了晃。
葉芙莉沒有再繼續步步緊迫。
她知道，葉蓁已經把她說的話，聽進去了。
這樣就夠了。
得給葉蓁一點前進或者後退的餘地。
「走走走！我在那邊找到了一塊空地，咱們去那裡放煙花。」
趙孟德一路小跑著過來，幫忙抱起了地上大捆的煙花棒，又一路小跑著，在前面帶路。
來回跑了三四趟，才把所有的煙花運了過去。
葉蓁慢吞吞地走在葉芙莉的身後，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她知道，今晚，自己肯定是睡不著了。
距離三天的時限越近，她就越是慌亂。
這一次，不僅僅是葉芙莉的豪賭，也會是她葉蓁的豪賭。
天上的煙花，映照在了黑漆漆的水面，也在水中開滿了花。
河畔兩側，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冷風陣陣，也依然不減眾人過節的興致。
坐在河畔邊的葉蓁和葉芙莉，哪怕隔著這麼近的距離，也依然毫無交流。
在碩大的藍色煙花雨下，葉芙莉緩緩扭頭，看向了葉蓁的側顏。
葉蓁搓著自己冰冷的手指，將腦袋一點點低下去。
好像這樣做，就可以避開葉芙莉的目光。
但，逃避常常解決不了問題。
葉蓁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談戀愛，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做，不是嗎？」
葉芙莉笑了一下，沒說話。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能如此折磨她葉芙莉的？
葉蓁看向她，一本正經地問：「如果你能恢復記憶，你是不是就不會尋死了？」
這個問題，把葉芙莉問到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
葉芙莉才給了答案。
「葉蓁，別把我想像得太堅強。如果我失去的記憶，是我所能承載著繼續活下去的，那我應該早就恢復記憶了。」
葉蓁心頭一顫。
是的。
如果那份記憶，是她可以接受的，那她根本也就不會失憶了！
用上系統的那顆草藥，恐怕只會加速葉芙莉的死亡。
「不過，如果她回到我身邊，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陪著我，我也什麼都不會怕了。」
葉芙莉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葉蓁冰涼的小手。
在葉蓁感到驚懼之前，她又迅速地鬆開了手。
彼此手指接觸的感覺還殘留著。
葉蓁一下子漲紅了臉。
「抱歉，我護手霜抹多了，剛剛給了你一些。」葉芙莉從口袋裡拿出一支蓄謀已久的護手霜，在葉蓁面前晃了晃：「你自己抹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