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芙莉終究還是受不了葉蓁這番話，恍恍惚惚地倒了下去。
看到她那蒼白如紙的臉，葉蓁心裡慌得要死。
你可千萬別死在這兒啊！
你特喵的可以重開，我特喵的重開不了啊！
好不容易能過上躺平擺爛的愉快人生，你可別給我破壞了嗷。
咱們倆的人生里，除了談戀愛，應該還有點別的什麼東西吧？
你別這麼偏執啊啊啊……！
雖然很慌張，但葉蓁還是保持鎮定，果斷地招呼兩個女工進來，把人伺候好，再把廠里值班的醫生喊來……
當然這不是獸醫，而是葉蓁特地聘請的退休老醫生，平日裡給廠子裡的員工看看感冒咳嗽之類的小病啥的。
「好好照顧，這可是葉家的千金大小姐，身價千億的總裁大大！咱們廠子能不能飛黃騰達，雞犬飛升，就看你們的了。」
葉蓁的理由找得完美無缺，讓眾人都信以為真了。
但，還是有一個人不信的。
江早正在打掃著外面走廊的衛生，聽到葉蓁那兒的動靜，不由得愣了愣。
不過，她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多餘的想法也沒有，只是默默地把垃圾收拾好，打包，扔到廠外的垃圾箱。
對於她來說，如今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了努力工作，還清債務。
這件事情還要做很久……
她會很忙的。
葉蓁自然也沒有搭理過她，對於葉蓁而言，她們倆永遠也不會是朋友，最多也就是僱主和臨時工的關係。
躺在客房裡的葉芙莉，被安排輸上了營養液。
用老醫生的話來說，她沒啥大病，就只是營養不良，大概是很久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正輸著液，葉芙莉就已經幽幽地轉醒，略微抬起眼皮，看向了坐在門外的葉蓁。
她嘴唇動了動，輕輕地喊了一聲：「葉蓁。」
葉蓁回頭看她。
葉芙莉笑了一下，道：「我要是認錯人了，我很抱歉。」
她的這個反應，是葉蓁沒有料到的。
葉蓁難免愣神了一會兒。
不過，她很快重新收拾好情緒，道：「沒事，能跟你喜歡的人有幾分相像，也算是我的好運。」
這句話其實是敷衍。
可是，葉芙莉卻聽得有些感動。
在她理解里，她認定了眼前之人就是葉蓁。
無論對方怎麼狡辯，她也依然堅信，世界上不會有兩個人擁有相同的眼眸。
所以，當她聽到葉蓁說這是好運，而不是災難，葉芙莉真的很感動。
自己做的事情，大概……
也並不完全是自作多情吧。
這真是最近聽過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真的很愛她，無數次想過跟她共度餘生，想要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搜羅過來，獻給她。」
葉芙莉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
心情愉快的她，乾脆把心底深藏的話，全部掏了出來。
「哪怕我現在忘記了很多事情，也依然記得，她帶給我的怦然心動。她是我記憶深處唯一的溫暖，這一點，我不會懷疑。」
「我這麼愛她，卻還是失去了她……」
「是我不懂愛的方式和意義，是我活該，對吧，葉真。」
葉蓁徹底僵住了。
要是這話從之前的葉芙莉嘴裡說出來，葉蓁多少會有點害怕，怕她下一秒就做出極端的事情，比如把人關進籠子裡。
但現在，從一個病得虛弱，且有失憶buff的葉芙莉嘴裡說出來，葉蓁只能認為，這是毫無攻擊性的真情實意。
「喂，等等！這話你別問我。」
反應過來的時候，葉蓁已經下意識地開口，試圖阻止她了。
葉芙莉略微歪過頭，微笑著看她，好像抓住了什麼實實在在的把柄。
「我在自言自語，葉真你不用在意。畢竟你說了，你不是她。」
葉蓁一下子站了起來，隨手抄起一個掃把，在地上虛情假意地劃拉了兩下，遮住眼底的慌亂。
「咦？這地上怎麼這麼髒？啊，太髒了，太髒了。」
說著，她故作歉意地笑。
「我出去再找兩個女工進來，讓她們重新掃掃地。對了，你要吃點什麼嗎？我讓人去做。」
葉芙莉搖了搖頭。
她拉了一下被子，蓋住了自己，沒再繼續看葉蓁破綻百出的表演。
在這一刻，葉芙莉的心裡好像做了個決定。
她要用一種極端的方式，試出葉蓁的真心話。
此刻，她的心裡，已經只剩下了一片灰暗。
若是要一輩子活在虛幻的美好之中……
那，她寧願結束這無聊的生命。
揣著無名的愧疚，得過且過，不是葉芙莉能接受的人生。
「無論我做過多麼錯誤的事情，將這條命還給她，也該夠了。」
葉芙莉這麼想著，突然覺得，身負的巨大枷鎖，悄然打開了。
她輕笑了一聲。
「我再怎麼骯髒不堪，我的心底，也一直為她留了一片淨土。」
「可惜……」
「她不會再住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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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間悄然流逝。
跨年的鐘聲，在一片鵝毛大雪中響起。
過節的氣氛，醞釀許久之後，迎來了徹底的爆發。
漫天噼啪作響的煙火，勾起了葉蓁的回憶，也勾起了葉芙莉的回憶。
這裡是南城的郊區。
城區是不允許燃放煙花爆竹的，但這裡可以。
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有很多人組團過來，在河畔放一堆的煙花，嘰嘰喳喳吵到天亮。
「這種花錢請別人看熱鬧的行為，我是不贊成的。」葉蓁一本正經地對廠里的員工說道：「所以，你們也別指望我拿錢出來買了，懂嗎！」
這個時候，負責照顧鸚鵡的老技術員，樂呵呵地來一句：「大家想玩的話，我去買點吧。」
葉蓁幽怨地「呵」了一聲：「不准在廠區燃放，不准嚇到廠里的小動物。」
「那我們去那邊的山坡上放。」
廠里的年輕人不多，但也有好幾個，都是家境不好的，或者是身體有缺陷的。
葉蓁沒打算靠著他們給自己掙錢，但沒想到，他們個個工作都很賣力，比起身體健康的工人一點不差。
所以，這份她並未在意的產業，還是掙到了錢。
葉蓁乾脆給他們每個人都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這個節，每個人都過得很開心。
「你對所有人都這麼體貼溫柔嗎？」葉芙莉突然這樣問道。
「哈？這怎麼說的！」葉蓁可不會承認，果斷道：「他們的工資比一般人便宜很多的，我可不是做慈善，我其實是黑心老闆。」
葉芙莉笑了一下，沒說話。
以她的智商，要是這個都看不明白，就不用混了。
葉蓁咳嗽了兩聲，道：「你……就打算一直在這兒嗎？我想，我這裡應該不會一直養著閒人。」
主要是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葉芙莉這個人。
葉蓁怕自己習慣了她的虛弱，對她再起過多的憐憫。
「我不會一直待在這兒的。」
葉芙莉是個非常誠實的人，哪怕這會兒失去了記憶，也依然沒改本性。
「我想，過完這個年，就結束生命。」
一直在笑呵呵的葉蓁，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瞬間板起了臉：「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想活了。」
葉蓁深呼吸一口氣，死死盯著她，盯了好一會兒。
葉芙莉微笑道：「我不想這樣糊裡糊塗地活著。」
葉蓁咬牙切齒：「那你想糊裡糊塗地去死，對嗎？」
雖然病得很虛弱，但葉芙莉的眼神依然明亮，沒有一絲彷徨。
她不是意氣用事的那種人。
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
葉芙莉眼眸輕垂，平淡地說道：「人死的時候，會有走馬燈，那個時候，我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糊裡糊塗了。」
這話讓葉蓁無言以對。
別人沒有把握說這話，葉芙莉還是有把握的。
畢竟她真的死過……
「遺忘未必是一件壞事，葉芙莉。」葉蓁這樣說道：「那可以是一個新的開始，你還有大好的人生。」
葉芙莉搖了搖頭。
她拿出了手機，打開了一個聊天框，將亮著的手機屏幕，遞到了葉蓁跟前。
「葉家滅門慘案！葉氏集團原董事長夫人向全家投毒……」
這並非是公開的新聞。
葉芙莉用了一些手段，從情報販子那兒，挖到了這條消息。
她微笑著，看著葉蓁僵住的表情。
這段記憶，葉芙莉完全想不起來了，她甚至已經不太記得，親生母親的臉。
「親生母親能對我做出這種事情，也就意味著，我做人已經失敗到底了，不是嗎？」
「到了這個份上，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葉真，換了是你，你能嗎？」
葉蓁沉默不言。
平心而論，自己做不到。
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勞。
葉芙莉不是情緒崩潰之下，做出了瘋狂的決定，而是已經醞釀許久。
這下事情有點麻煩。
葉蓁咬了咬手指。
「好吧，你一定要尋死，我是沒辦法的。不過，我跟你的舊戀人長得這麼像，那我可以借著她的面子，讓你做一些事情再死嗎？」
葉芙莉：「不能。」
「好歹你這幾天吃喝住都是我的，別拒絕這麼快。」
葉芙莉還是笑：「我不好糊弄的，葉真。」
笑著笑著，她站了起來，走向了葉蓁。
在漫天的煙花之下，葉芙莉單手搭著她的肩膀，溫柔地耳語：「我再找她三天時間，如果我找不到，我就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