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幾天因為陸季遲生死不明的事情,她的心神有些不寧,月圓是她的身邊人,又自小與她一起長大,姜姮並不意外她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聽了這話,她沒有馬上回答,只慢慢走到窗邊站定,方才看著外頭的無邊春·色說:「我決定嫁給駱庭,從來都不是因為他這個人,母親的遺言和安姨的心情才是我真正在意的東西。如今婚期將近,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提出退婚,你讓安姨怎麼接受?」
「咱們可以設計叫駱庭主動提出!反正他也不想……」
「不論是誰提出,安姨都免不得會傷心。她身子骨不好,萬一因此出了什麼事,你叫我心裡如何能安?何況……」她轉頭笑了一下,「這世上美好的東西很多,但大多只適合遠觀,情愛之事便是如此。不然,你看這世上最初恩愛不疑,最後卻反目成仇的例子還少嗎?退一步說,就是不至於反目成仇,可人心易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彼此忠守一生呢?倒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還能留個美好的念想。」
「可姑娘這樣好,駱庭那樣的人根本配不上你!」月圓急了,胖胖的臉皺成一團,「月圓沒有喜歡過人,也沒想過要嫁人,所以不知道姑娘這話說的對不對,但我總覺得嫁給自己心儀的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姑娘就真的不想試試嗎?」
姜姮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晉王……我確實有些喜歡他,但就算我真的想試,那個人也不會是他。」
月圓不明白:「為什麼?」
「先不說他喜不喜歡我,便是喜歡……皇家宗室,權力紛爭,縱然有真心作伴,於我而言也太過複雜了些。」姜姮搖頭,雙目清亮如水,「嫁個普通人,過簡單的生活,護著阿辭平安康順地長大,這才是最適合我的活法。」
發現自己對陸季遲動心之後,她不是沒有猶豫過,只是這一點點心動,還不足以她失去理智,為此奮不顧身。
所以……就這麼遠遠看著吧。
也挺好的。
看著窗外繁花,少女有些悵然也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
***
時間如流水,轉眼已是大半個月後。
陸季遲的傷漸漸癒合,這日終於能下床了。
「在床上躺了那麼久,可悶死我了,走走,進宮找皇兄討賞去!」
外男不好在宮裡久留,因此脫離危險之後,他就回自家王府養傷了。
「多討點兒啊,」說話的是魏一刀,這大兄弟被陸季遲差點掛了的事兒嚇到了,如今心裡還有陰影,因此一說起這事兒,忍不住就攛掇道,「要對得起殿下身上這傷才行。」
陸季遲樂了,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吧,我一定挑最貴的討。」
心疼死他那倒霉哥哥!
「可惜只能討三樣,不能全要。」
看著這滿眼都是「狗皇帝可真小氣」的哥們,陸季遲:「……」
全要?
跟一個守財奴獅子大開口什麼的,怕不是找死哦!
他嘴角微抽,擺擺手道,「備車吧。」
魏一刀回神:「是。」
兩人這便進宮去了。
一路疾馳,很快便到了皇宮。陸季遲捂著還有些隱隱作痛的傷口下了馬車,慢慢往宮裡走去。
這悶在屋裡久了,樹上的母豬都能看成天上的仙子,更別說皇宮奢華,處處都是美景。少年心情大好,走著走著,忍不住哼起了小調兒。
他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也帶著成年男子的醇厚,聽起來十分悅耳,路邊假山後的姜姮微微勾唇,眼中笑意如水盪開。
看來確實如月圓所說,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很好。
「誰?!」
魏一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姜姮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沒想到自己都刻意躲起來了,還能被只是路過的他們發現。
不過想到魏一刀的身手,她又不覺得驚訝了。
「怎麼了你,一驚一乍的?」
「殿下,那假山後面有人在偷……」
雖然不想再與他有什麼往來,但既然已經躲不開,她也不至於落荒而逃。姜姮收拾了一下心情,慢慢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見過晉王殿下。」
「姜姮?」陸季遲驚訝,隨即就挑眉笑了起來,「怎麼是你啊,躲在那後面幹嘛呢?」
「那處風景不錯,臣女一時忘情,所以……」姜姮微微一笑,面色如常地說,「姨母正在宮裡等著臣女過去,臣女先告退了。」
她看起來與平常沒什麼不同,但說話間的態度卻明顯生疏客氣了許多,還有……
「這就要走?你都不問問我傷好沒好啊?」
姜姮一頓,垂目笑答:「殿下既然已經能走路進宮,料想傷勢已經大好。」
「料想……」陸季遲忽然就不開心了,「你又不是太醫,萬一料想差了呢?」
他斜了她一眼,輕哼,「咱們好歹也共患難過,你這也太沒良心了。」
姜姮有點兒想笑,忍住了,只不著痕跡地彎了一下唇,從善如流道:「是臣女的不是,不知殿下的傷好得怎麼樣了?」
「……」總覺得很敷衍怎麼回事?算了算了,不跟小姑娘計較。陸季遲哼哼一聲,甩了甩胳膊,「還行吧,太醫說可以下床活動了,只是還不能劇烈運動。」
姜姮笑了一下:「如此,恭喜殿下。」
陸季遲看了她一眼:「你呢?之前那些擦傷都好了沒?」
「多謝殿下關心,都已經好……」
「這叫好了?都留疤了!」
飛快地將露在外面的右手往袖子裡一縮,姜姮淡然地搖了一下頭:「不過是一塊小疤,並不礙事。」
確實只是一塊小疤,半個指甲蓋那麼大,長在她的手背關節處,看起來並不十分明顯。但她的手白皙好看,突然間多了塊粉色傷疤,看起來還是很礙眼的。陸季遲嘖了一聲,下意識道:「回頭我問問太醫,看看有沒有什麼祛疤的藥……」
「不必了。」
陸季遲一愣:「為什麼?」
「臣女家裡已經有了,多謝殿下的好意。」既然沒打算跟駱庭退婚,轉而和他發展點什麼,姜姮就不會再放任自己加深對他的感情——一邊嫁給別人一邊又與他曖昧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哦……」
「若是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陸季遲有些納悶地看著她:「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我怎麼瞧著你怪怪的呢?」
姜姮笑了一下:「殿下多慮了。」
陸季遲還想說什麼,但見她垂著眼睛不大想繼續聊的樣子,便只好點了點頭:「那你去吧。」
姜姮福身:「是,臣女告退。」
看著她裊裊離去的背影,陸季遲皺了皺眉頭,也沒心思哼歌了。
「你說她這是怎麼了?」姜姮看似溫婉端莊,其實思想超前,和這個時代里其他的姑娘都不一樣。和她說話,會讓陸季遲有種面對現代朋友時的輕鬆感,因此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朋友來看待的。
可好好的小夥伴,怎麼突然就不想理他了呢?
魏一刀想了想,說:「殿下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兒得罪人家五姑娘了?」
陸季遲沒好氣地說:「我最近天天窩在家裡,怎麼得罪?」
「那……」魏一刀看了他兩眼,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聽說這女人啊,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心情格外不好……」
陸季遲頓時就沉默了。
這個理由似乎……比較靠譜?
***
目送姜姮離開之後,陸季遲先是去了御書房。
昭寧帝正和朝臣議事,他不好進去打擾,便只好先去壽寧宮給老媽請安。結果到了壽寧宮一看,老媽也不在,說是去鳳棲宮看大皇子了。
鳳棲宮是皇后的住所,而大皇子,經過太醫兩個月的調理之後,小傢伙已經不像剛出生時那麼虛弱,不能見人了。
這可把方珍珠給樂壞了。
含飴弄孫啊!想想都美滋滋好麼!
尤其大皇子肖似其母,長相極為漂亮,更是叫她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了。因此這些天她也不在宮裡搗鼓黑暗料理了,只一心惦記著自己的便宜孫兒,時不時就要往鳳棲宮裡去。
不用再吃黑暗料理什麼的,陸季遲感動得簡直想哭,對那便宜侄兒也生出了十二萬分的喜愛來。
好孩子,叔一定好好疼你!
這麼想著,他就轉頭往鳳棲宮去了。
「哎喲心肝兒!哀家的小心肝喲!瞧瞧瞧瞧,這是在跟我說話呢!」
剛進門就聽到親媽自我陶醉的大笑聲,陸季遲哭笑不得,邊往裡頭邊說:「母后前些天還說皇兄才是你的心肝兒呢,這一見著小明生,就把皇兄給忘到天邊兒去了。」
陸明生,大皇子的名字。
「嗯?你怎麼下床了?」看在他是個傷患的份兒上,方珍珠勉強分了一點兒注意力給他。
「太醫允許的。」
方珍珠放心了,敷衍地「哦」了一聲,又低頭逗弄起了懷裡白白軟軟的小傢伙。
陸季遲:「……」
可以說非常親媽了。
他翻了個白眼,走到她身邊看了看便宜侄兒,見他彎著一雙又黑又亮的葡萄眼,嘴裡吐出一個小泡泡,似乎在跟他問好,頓時就被萌到了:「來來,我抱一會兒!」
「你走開,哀家才抱了沒一會兒呢!」
「我就抱一下就還給你……」
「不行!」
一出來就看見母子倆在搶自己兒子,楚皇后嘴角微抽,快步走了過去:「十一怎麼進宮了,傷口都好了?」
她方才不小心弄髒了袖子,回裡屋換衣裳去了。
「見過皇嫂……」
陸季遲起身沖她行禮,不想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驚叫:「王妃!王妃您不能就這麼闖進去!」
「讓開!」一聲急切的嬌喝之後,一華服女子拉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跟陣風似的衝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楚皇后跟前,「妹妹!妹妹你救救我!救救我和安榮!」
竟是越王妃。
陸季遲頓時就驚訝了,這是發生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