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季遲心說哪有您興致好,又是和前任懷念過去又是和現任露天開車的,面上卻是乾笑了一聲說:「不過我不是去泡溫泉的,我是去爬山的。」
「爬山?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帶著一身的傷去爬山?」不明真相的方珍珠頓時就驚了,「太醫趕緊過來看看,這孩子不會是摔到腦子了吧?」
陸季遲:「……」
日常不想認親媽。
隱晦地丟給她一個「閉嘴,求您了」的眼神,少年轉頭沖昭寧帝露出一個充滿懷念的笑容:「臨崖亭東面那條爬山用的小道,皇兄還記得麼?十歲那年咱們一起去過,當時我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差點從上面滾下來……」
昭寧帝沒說話,只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在說:然後呢?
「……」今天的事情顯然不是一點兒回憶殺就能抹平的,陸季遲心裡發苦,不敢再廢話,忙半真半假地說,「昨晚傷口疼,有些睡不著,我便起了床去散步,走著走著突然想起這件舊事,就往泉園去了。當時約莫剛過丑時,我去的時候一隊巡邏的弟兄們正從園子裡離開,大概是有野貓什麼的跑過,他們還緊張了一下,不過他們走得快,沒有看見我。」
說到這裡,他飛快地看了昭寧帝一眼,「本來想去泡個溫泉放鬆一下,但我這不是還帶著傷麼,就上臨崖亭賞月去了。大概待了約莫半刻鐘吧,我覺得有點冷,就順著臨崖亭東面那條小道往山下走,誰想天太黑,又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竟是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下來……」
「一個多時辰……」一旁候著的太醫頓時嘴角微抽,「難怪殿下的傷勢會惡化成這樣。」
雖然他的眼神里藏著某種看傻子時才會有的無語,但這一瞬間,陸季遲還是有點想抱住他親一口——就是這樣!繼續說!不要停!這可都是佐證啊!
少年眼睛發亮地盯著自己,太醫心裡毛毛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趕緊下去煎藥了。
陸季遲:「……」
「不是,身上帶著傷還敢去走那麼曲折的路,你小……你這孩子也太胡來了!」卻是方珍珠忍不住開了口。
被坑怕了的陸季遲忙用眼神示意她:別打岔,不然你會失去我的。
方珍珠:「……?」
「母后說的是,你也太胡來了,」昭寧帝也開了口,「明知自己身上有傷,怎麼不原路返回呢?何況……」
目光掃過少年紅腫的傷口,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方才做什麼裝傻不肯說?」
來了!
陸季遲心中微凜,面上卻是尷尬道:「不是大事卻是蠢事,這要是傳出去,我顏面何存啊。至於為什麼不原路返回……」
他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那不是怕聽到不該聽的話麼。」
昭寧帝一頓,眼睛眯了起來。
方珍珠愣了愣,一下意識到了什麼。然後她就心虛了,難怪兒子剛才反應那麼大……
咳咳,罪過罪過。
便宜哥哥遲遲不說話,陸季遲頓時就忐忑了,想了想,回頭拉開自己的衣領,指著那高高腫起的傷口眼巴巴地說:「疼極了,皇兄賞點兒好藥吧。」
比起從前的膽大包天,囂張狂傲,他眼下這副膽小謹慎,活潑逗趣的樣子真是順眼太多了,昭寧帝莫名想笑,心下的冷意一下散去了不少。
只是……他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看到嗎?
正好這時秦錚來了,昭寧帝目光微轉,笑了一下說:「昨夜負責泉園附近巡邏的是誰?怎麼阿遲被困在山上了都沒有人發現?」
陸季遲心口猛然一跳,桃花眼下意識瞪大,但想起自己並沒有說謊,又一下放鬆了下來。
一直在用餘光注視著他的昭寧帝微微挑眉,心裡差不多有了數。
然後,這年輕的帝王腦中便浮現了縹緲的霧氣中,雪肌玉容的妻子攀在自己身上面色潮紅,嫵媚低吟的樣子。
「晉王殿下被困?什麼時候?」
秦錚驚訝的聲音叫昭寧帝回了神,他面色平靜地隨口答了一句,心中卻是輕嘖一聲,莫名染上了幾分火熱。
沒有看到就好,不然……
脖子突然一涼,陸季遲下意識縮了縮腦袋,沖昭寧帝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那眼神清澈,笑容陽光的樣子,頓時就驅散了昭寧帝心中淡淡的殺意,他微微一頓,再次笑了起來。
雖然不確定自己和越王妃之間的對話熊弟弟聽到了多少,但看在他識趣又能哄母后開心的份上,陛下決定饒了他。只是……
「雖說與身上有傷也有關係,可那山坡並不高,尋常半柱香的功夫也就下來了,你竟花了那麼長時間,可見近日懈怠了不少,」昭寧帝說著長目微閃,帶著幾分戲謔地笑了起來,「這樣吧,以後讓阿錚帶著你晨練,好好鍛鍊一下身體。」
「晨練?」陸季遲頓時就懵逼了,這話題跳得也太快了!而且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少年僵硬地看著便宜哥哥,試圖掙扎,「其實我身體挺好的,而且晨練嘛,我在家裡也可以,不用特地麻煩秦將軍……」
「這有什麼麻煩的,他自己也每天早上都要晨練的,」昭寧帝笑眯眯地打斷他的話,「且有個人一起練也不會那麼無聊,阿遲就莫要推辭了。你也不必怕自己早上起不來,阿錚到時候自會安排手下去叫你起床。」
雖然不知道昭寧帝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這破皇帝顯然沒安什麼好心,秦錚沉默片刻,異常爽快地表示了配合:「以後每日寅時三刻,臣都會準時在府中恭候殿下。」
寅時三刻……早上四點都不到!!!
陸季遲頓時就驚呆了。
他想說你們敢不敢當個人!然而看著昭寧帝含笑的雙眼,理智到底是懸崖勒馬,險險崩住了。
「卯……卯時,行嗎?」最終,他含淚擠出了兩個字。
昭寧帝頓了頓,樂出聲,然後,他笑眯眯地搖了一下頭:「不行。」
陸季遲:「……」
他決定繼續造反,誰都別攔著他!!!
***
因傷口惡化的緣故,陸季遲硬生生在屋裡躺了一天,等到傍晚實在躺不住了,傷口也沒有那麼疼了,方才起來往圍場走去。
今日的比賽剛剛結束,觀賽台上,昭寧帝正命人統計參賽者們的比賽成果。眾人或在一旁圍觀,或在一旁休息,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陸季遲遠遠看著那邊,心裡有些痒痒。
今天的彩頭可是昭寧帝御駕親征,擊退北戎時貼身帶著的寶劍。
不說那寶劍本身就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光是它曾被大佬貼身用過這事兒,就足夠讓人心動了——崇拜強者是人的天性,尤其這世上的男人,誰還沒有個英雄夢呢?雖然嫌棄這便宜哥哥心眼太多,還總是一副笑面虎的樣子,但只要想到他曾力挽狂瀾,救國於危難,又以雷霆手段穩住朝廷,還天下以太平,陸季遲就沒法不敬佩他。
只可惜自己參加不了比賽,嗯……就算參加了也沒法得到第一名這種事就不必提了。陸季遲輕咳一聲,忍著眼饞繼續往前走。
剛走出幾步,就見駱庭無精打采地從不遠處的淨房裡走了出來,陸季遲眼睛微轉,上前不輕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駱庭嚇得一個激靈回了神,抬頭見是他,頓時就緊張了:「殿下恕罪!」
「駱公子?」陸季遲故作不快地哼了一聲,「你這大白日的,夢遊呢?」
駱庭窘迫擺手:「殿下恕罪,在下昨晚有些沒睡好,所以……」
「沒睡好?」陸季遲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不知駱公子是因為什麼事兒夜不能寐啊?不會是還念著那位三姑娘吧?」
齊瑕和駱庭已經徹底掰了的事兒陸季遲早就知道了,這會兒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想再確認一下——婚期將近,作為朋友來說,他不希望姜姮再遇到什麼麻煩。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駱庭一聽這話就慌了:「沒有!我沒有!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
「……你這模樣,看起來可不像是沒有的樣子啊。」陸季遲頓時就眯了眼,片刻冷冷一笑,上前一步,目光壓迫地盯著他,「本王對姜姮無感,但她救了本王的妹妹,本王記她的情。什麼三姑娘也好,四姑娘也罷,你最好給本王老實收心,好好兒地守著她過活,不然……」
晉王與九公主關係好,駱庭是知道的,聽了這話也沒覺得不對——當然他這會兒心慌得厲害,就算有不對也聽不出來,只白著臉艱難點頭道:「我……我知道了,殿下放心,我必不敢……不敢辜負姮妹妹……」
這膽敢三心二意卻又不敢承擔的孬樣實在叫陸季遲看不上,他再次替姜姮感到了不值,但這是她的私事,他無權干涉太多,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仗著身份嚇嚇駱庭,令他不敢作死了。
陸季遲想著便有些鬱悶,扭頭說了聲「滾吧」就甩袖要走。然而一轉身……
「見過殿下。」
看著笑容溫婉沖自己行禮的少女,陸季遲:「……!」
她什麼時候來的?
「姮,姮妹妹……」卻是駱庭下意識叫了一聲。
陸季遲回頭,見他臉色發白,眉眼愁苦,一副被□□了的模樣,心裡頓時就「嘿」了一聲。
這孫子,這是在給他上眼藥呢?!